她到马球场那儿时, 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衣香鬓影在夜色中也黯淡了不少,姑娘小姐们个个交头接耳, 惶惶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呀, 为什么把我们都叫到这里。”
“不知道呀, 都官司的人一来就封了这里。”
“那曹司郎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罗,要是落到他手里...”
“我爹是上护军统领, 我看他敢动我!”
“得了吧, 就算你是郡主,落到都官司手中,那也不好使。”
云露华站在一堆姑娘中间, 还是颇有些得意的, 都是二八少女,独她最不一样。
不过与此同时,云露华又不得暗暗为那高家的小郎君竖起大拇指,这些姑娘都是收了他扇坠的, 少不得要占今日来的所有姑娘十之五六的数, 的确有个本事。
不到一刻,高黎容就蔫蔫拐着腿出来, 身旁跟着曹必酉。
曹必酉看了一眼马球场上的姑娘, 也是愣了一愣, 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姑娘都收了高黎容的扇坠子。
他掺着三分笑意,扬声道:“本官请各家姑娘来,并未有叨扰的意思, 只是有一桩命案,还需各位姑娘配合一二。”
有姑娘看他好像不难说话,不像传闻中那样凶神恶煞,难免失了不安,重新摆上了小姐脾气,“还说不是叨扰!大晚上的,灯会也不让看,家也不让回,将我们拘在这里,你安的什么心!”
曹必酉顺着那声线看过去,恍然道:“原来是黄御史家的六小姐,失敬失敬。”
那小姐听他这样说,不由得意抬头,“知道我是谁就好,还不快把我放了。”
曹必酉仍笑着,一言不发,只挥了挥手,就有一个侍卫过去,将那小姐捂着嘴活生生拖了下去,直接从高楼上扔了下去。
砰地一声,刚才还鲜活的人儿一眨眼就成了一具尸体,胳膊和腿都分了家,原先姣好的面庞只剩下一滩血泥脑浆。
这些姑娘金丝雀似的,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直打哆嗦。
曹必酉哼笑道:“黄御史?本官平生最恨御史台的人。”
这招杀鸡儆猴果然奏效,原先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都登时什么话也没了,曹必酉十分满意,才继续道:“本官也不是那等蛮横不讲理之人,只要小姐们配合,本官还是能平平安安保你们出这皇庄的。”他凛了神色,“请各位将今日收到的扇坠,都拿出来,本官要一一查看。”
这么大动干戈,却只是为了一只扇坠,众人不明就里,但不得不听之任之,将那扇坠拿出来放在手心里。
云露华一摸袖口,却发现内里衬兜空空如也,她左看右看,依旧是没找到那个扇坠子。
活见鬼了,她分明记得将这扇坠放进了袖中,还能长腿丢了不成。
曹必酉一一看过去,到云露华这里,没瞧见扇坠,立即变了脸色。
他看了一眼人,哼道:“陆小夫人,你的扇坠呢?”
云露华已然见识过了他的狠辣,总觉得毛骨悚然,她不免后退一步,“好似是...丢了。”
曹必酉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哦?丢哪儿了?”
这一时间她还真想不起来到底丢哪儿了,她今日走动的地方多,实在不好记,“许是在马球场,或是鹊桥那头,宴院也有可能。”
曹必酉却凉凉一笑,逼近她道:“怕是丢在碧影湖旁的厢房了吧。”
云露华纳罕,“厢房,我并未去过那里呀。”
曹必酉不听她说,直接抬手叫两个侍卫把她押下去,旁边的高黎容急了,忙拦着道:“曹大人,曹大人,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娘子今日不曾见过李探花。”
曹必酉睨他一眼,“你怎知她未见过?”
高黎容拿袖子擦汗,讪讪道:“小娘子是有家有室的人,又怎会去私会当朝探花郎...”
什么李探花,又什么私会,云露华被他这样一说,更迷糊了,曹必酉却是个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正打算押人下去,祁王和陆渊出现在了马球场口。
祁王见人三分笑,“曹大人大驾光临,也不派人知会本王一声。”
曹必酉再怎么不把人放眼里,对于两王还算恭敬,拱了拱手道:“有急差要办,不知祁王在此,扫了王爷雅兴。”
祁王笑说不敢不敢,“都官司向来雷厉风行,为大晟牢狱司刑之事尽心尽力,本王和父皇都是看在眼里,今日七夕佳节,曹大人仍为公事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一番又捧又哄,祁王说话一贯极有水平,曹必酉果然面色舒缓下来,“您这话说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哪里说得上辛苦。”
祁王和曹必酉在周旋时,陆渊将那两名侍卫遣退,云露华如获大赦,膝腿一下软了,陆渊搀了她一把。
祁王略有疑惑道:“本王来时也听了不少,不知曹大人将这些官家小姐都聚集在马球场是要做什么,到底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们,被一群男人围着,传出去未免坏了名声。”
曹必酉揖手道:“祁王有所不知,今晨一早那曹家二郎便死在了城南别苑中,本官接到消息,杀害他的正是今年春闱的探花李明琅,陛下雷霆大怒,吩咐微臣一定要将这杀害驸马的凶手捉拿归案,微臣这才带人夜访皇庄,怎知到了皇庄却发现,那李明琅在碧影湖的厢房内,早冷成了一具尸体,身旁遗漏的,唯有一枚扇坠。”
祁王一皱眉,“李探花死了?本王今日还跟他打过马球,怎么一眨眼人就死了。”他又问道:“那这扇坠,可查出来什么线索了?”
曹必酉扫过旁边的高黎容,“据微臣所知,那扇坠乃是高公子今日所赠,但凡遇到心仪的姑娘,他都会送人一只,李明琅死前衣冠不整,又是被烛台重击而亡,那杀他的,如果不是今日来参宴的各家小姐,只有高公子最有嫌疑了。”
高黎容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立马跳了起来,“曹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一还没娶妻的清白公子,怎么会跟李明琅纠缠不清,还衣冠不整,这话传出去,往后谁家姑娘敢嫁我啊!”
这的确古怪,高黎容自己还瘸了腿,又大张旗鼓在那里送扇坠,转头就去杀了李明琅,还那么不小心将扇坠落下,这并不符合常理,如今看来,曹必酉所说的前者,倒是更有可能。
曹必酉最看不惯这种纨绔子弟,未置一词,转头对祁王道:“陆三公子的爱妾偏没了扇坠,只说是丢了,嫌疑最大,微臣知道您与陆三公子素来交好,但涉及命案,非同小可,还请王爷让微臣将她带回都官司,好生审问一番。”
都官司的狱牢,就是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这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云露华没想到飞来横祸,偏偏祸到了她身上,她抱臂忍不住颤了一下。
烟花没瞧见,相好的还没寻着,云家的冤案还没翻,难不成今儿个她就要因为一只小小的扇坠子,折在此地了?
陆渊从怀中摸出一只镶珠扇坠,递给曹必酉,“曹司郎看看,是不是这只。”
曹必酉拿过去照着别的扇坠比了比,确实是一模一样,“这只扇坠从何而来?”
陆渊略动了动眉眼,“方才抱人时,从她袖中滚了下来。”
原来是落在了陆渊这里,她说怎么哪儿都找不到,云露华松了一口气,朝陆渊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陆渊却对此视若不见。
祁王打着圆场笑道:“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既然扇坠子找着了,曹大人就继续查一查别人吧。”
扇坠在他手中,祁王又发了话,曹必酉只能让云露华回去了。
临走前祁王见高楼处有人匆匆掩席,暗红的血在夜里看去都是一片黑乎乎的,他问,“那儿是怎么了?”
曹必酉笑送他道:“黄御史家的小姐不慎从楼上掉下来了,正叫人在处理后事,通知黄府呢。”
祁王轻轻哦了一声,带了点惋惜道:“可惜了,黄御史老来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还不知有多伤心。”
曹必酉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露华提裙小跑往前追人,一段石径弯弯绕绕,夜黑风高,她险些摔了好几跤。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一下我啊!”
又是一声哎哟,石头绊了脚,她跌坐在地上,前面人终于停了下来。
陆渊回身,看她在那里吃痛揉脚踝,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高家小子不是对你殷勤得很,还跟着我干什么。”
云露华嘶了一声,褪了鞋袜,看到高高红肿起来一块,突然升起一股气来,“你阴阳怪气什么,当我愿意跟着你,要不是急着回家见孩子,我才不愿意和你回去呢!”
陆渊倾身覆下,捏住她没二两肉的下巴,“所以,你就这么着急给我的孩子找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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