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宁和瑞王府?
云露华端着茶盏愣了半天, 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她和瑞王扯上关系。
可康宁一副绝无虚言的样子, 又不得不让她陷入了沉思。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姚小宁从一开始就是瑞王的人,那么她当年救陆渊难道都是刻意安排好的?那陆渊又知不知道姚小宁和瑞王的关系,如果他知道, 以陆渊的作风,是绝不会有陆皊的。
康宁连叫了她好几声, 云露华才恍惚回神。
她放下茶盏道:“这太奇怪了。”
是奇怪, 康宁想了好几日也想不通,这才出宫寻她这一趟, “我思来想去, 也没个答案,不过想想,陆渊身边除了你, 一个正妻, 娘家对瑞王俯首帖耳,外头进来的一个妾, 竟也和瑞王脱不了干系, 也怪可怜的。”
这样算来, 这些年岂不是只有她,清清白白不受半点瓜葛。
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姚小宁的事暂且搁下不提, 她和康宁又聊到了狄国内乱上去,康宁忧心忡忡道:“我那个狄王夫君怕是没几日活头了,他留下的几个庶子, 一个个都是眼冒绿光的狼崽子,还有虎视眈眈的左王,如今在贵族之间四处奔走,想说服他们易主。”
狄王比康宁大了十余岁不止,二人完全是政治方面的原因才联姻的,狄王风流,一生不知有过多少女人,康宁嫁过去时,就有三个庶子五个庶女还有一堆庶妃等着她去收拾,不过身为大晟嫡公主,雷霆手段下这些庶妃庶子也不敢在她面前生事,即便是狄王自己,对她也是敬重有加。
云露华拍了拍她手,“你莫要忧心,四王子有大晟撑腰,他们越不过去的。”
康宁叹息,“父皇已经派了精兵在狄国边境驻扎,只要内乱一开始,他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清扫,只是迓儿还那么小,等他登位后,恐怕到他成年,我都只能在狄国了。”
她心里一直念着大晟,这才是她的故土,狄国再好,那也终究不是家。
云露华安慰她道:“四王子是个有主意的,你陪他几年,将狄国政事都交到他手上后,你再寻个理由回来,到时候谁敢拦你,你就是待上一辈子,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
等到了第十日,云露华的手已经可以简单活动了,她还没盼来去长安楼看玉鹿,就先得知了舞弊案被上折重提的事。
上折的人也叫她实在不可思议,竟然是曹必酉。
事情源于那位‘坠楼’的黄家小姐,那夜黄小姐的尸身被抬回黄家时,当夜府上悲恸惊声不绝,尤其是抬尸的还是都官司的人,第二天那位黄御史就一纸折子将曹必酉参上了御前。
御史的笔能诛人,洋洋洒洒将曹必酉如何草菅人命,如何一手遮天,全部揭露无疑,他为女报仇心切,全然忘了曹必酉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
果然,这刀毫不留情的砍到了自己身上,曹必酉反将他狎妓受贿的证据摆在了金銮大殿上。
一个监察的御史,干的就是盯百官言行风评的差事,结果自己不仅狎妓纵乐,还私下受贿,这官做到头了不说,还有了掉脑袋的危险。
黄御史进都官司大牢的第二日,就什么都招了,而在他招下的众多事情中,舞弊案就是其中一个。
十年前,黄御史还并不是御史,他在礼部为官,作为舞弊案那一年的次考官,那几个撞死在朱雀门下的举子,其中有一位正是他的门生。
白连时呈上去状告云言询的折中,夹杂着一份这位已死举子的泣血状,状上直指云言询受贿卖官,当日便是黄御史站了出来,言之凿凿在皇帝面前说此状乃是门生所托。
可如今旧事重提,黄御史却供出了,那份泣血状,是他受瑞王所托,伪造而成的。
又是瑞王,如今这接二连三的事,都指向了瑞王。
隐隐的,有人发觉事态不妙,瑞王这座大山,已有松动的迹象。
舞弊案被京兆尹和大理寺一同重新提上了日程审理,当年的卷宗调出,与之有关的人一一进大理寺查问。
云露华身为云言询之女,自然也应诏进了大理寺。
主审的是京兆尹和大理寺卿,正堂上悬‘正大光明’四字,天光晃了眼,云露华莫名觉得眼角泛了湿润。
不过都是例行询问,问那一年秋闱前后,可曾见过可疑之人频繁出入云家,吃穿用度可有突然增长,云言询行踪是否不定云云。
云露华一一答了,她爹爹一向尽责尽职,秋闱前后那几日,几乎都是宿在了衙内,好几天都看不见人影,别说受贿了,恐怕连夜挑灯看卷题都来不及。
其实也问不出什么,京兆尹叹息一声,起来负手而立。
圣上下了令要重查当年舞弊一案,但也没说该怎么查,查到哪种地步,再者此案是因黄御史而起,圣上的本意究竟如何,谁也摸不清。
当年舞弊案牵连甚广,能知道内情的,都几乎没活下来,要是没有些真凭实据拿出来,黄御史对瑞王的控告,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并且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往后再想重提翻案,是绝无可能的了。
一层阴翳笼罩下来,满堂寂静。
“报!——”
一个衙内压刀进禀,身后跟着进来的是白衣翩然的云旭华,“禀大人!云大人说有要事相报!”
当年舞弊案事发时,云旭华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稚童,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未必能记起,是以他们并未传召他来,未曾想云旭华竟自己来了。
都官司是刑部六司之一,云旭华居于曹必酉之下,虽只是个六品郎中,但因都官司与别的司衙不同,因而京兆尹与大理寺卿还是起身互相揖礼。
“云大人。”
云旭华待人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照理说都官司出来的,多是凶神恶煞之辈,但他偏偏是那个例外,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再加上常年那一袭白衣,和皮相惑人,总让人产生一种,他只是个翩翩公子哥的错觉出来。
好看的人天生占着优势,儒雅谦顺又好看的人更是让人见着眼都舒坦几分,所以大家若要和都官司打交道,一般不走曹必酉那里,先去这位谪仙似的小云大人处。
三人交道打的不少,相互并不陌生,待见过礼后,云旭华说明了来意,“今日是舞弊案重审的第一日,时隔多年,料想二位大人应是焦头烂额,无从下手,下官带了个人过来,想必能解二位大人的燃眉之急。”
他挥了挥手,一个衣衫褴褛,脚缚钢链的男人从外进来,他面黄肌瘦,浑身沾着泥垢,额头上大大一个刺青‘流’字,表明了他是受了黥刑,被流放发配过。
京兆尹和大理寺卿皆是不解,迟疑道:“这位是?”
云旭华对旁边的阿姐投去宽慰一眼,再微微一笑道:“也是,十年了,想必两位大人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就是永安十七年秋闱的状元,李平。”
李平此名一出,简直是如雷贯耳,瞬间让二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当年秋闱的状元,其实并不是李平,是那已经在朱雀门身死,后背黄御史伪造了泣血状的那个举子,正因他的状元之位被人取而代之,才揭开了这场科举背后的种种阴暗。
以钱财贿赂主考官,将自己的答卷和他人的答卷调换,李代桃僵顶替下来,待答卷送到御前时,皇帝朱笔批下三甲与名次,放榜下来,只会以为自己名落孙山,未得圣上青睐。
李平此人,肚中学识也有,但要说批为榜首,那是绝对不能够的,偏他家中财力雄厚,父亲为三品大员,买通主考官云言询,为儿子谋个前程,实在是多合情合理的解释。
事发后,李家满门流放,这位状元郎被赶去岭南,是生是死一概不知,再带回来时已经是说话迟钝,目光呆滞。
但他能说出来的话,却是分量极重。
京兆尹和大理寺卿两两相望,后将此人收押审问。
云露华从大理寺出来,烈阳浇在她身上,灼烫的很,但她却迎阳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被流放的人,多数都会死在途中,即便是到了流放地,日夜劳作,食不果腹,也最终会过劳而死,所以想找到这个李平,当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阿弟,你最近这样忙,便是为了这个吧,可真有你的,这都能翻出来。”
云旭华一笑,“还要多亏了阿姐送来的那份名册。”
说到那名册,云露华有些讪讪,这名册还是陆渊给的。
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少年,“小娘子,这事我们家也有出力哦,你也得谢谢我。”
云露华被这冷不丁蹿出来的人吓了一吓,往后退了退,待看清人后才露了笑,“是你呀。”
高黎容笑嘻嘻想凑过来,被云旭华一个眼神警告,只得保持着距离,“是我,小娘子见着我是不是很高兴。”
分明和阿弟差不多大,这一口一个小娘子叫着,让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大,云露华笑道:“你得改口,叫云姐姐。”
高黎容说不要,“叫了姐姐总觉得不敢亲近了,还是叫小娘子好。”
见他执意,云露华便不强求了,小娘子就小娘子吧,显得年轻。
哪知她不计较了,却有人计较,一辆马车停到了她身边,陆渊从上面下来,黑着脸,“高小公子不可乱了规矩,要叫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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