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陆培风离婚了,三人也不敢再多提起他的感情过往,生怕会触及他的伤心事。

    两边已经是很多年不见,问了几句家常后,话就回到了温荼的身上。

    “说起来,温荼也出国留学去了,你们还在同一个学校,你们在国外见过没有?”温母殷切地道。

    温荼刚想要摇头,便听到身边陆培风说:“见过的。”

    她这个当事人反而还愣了一下,“我们见过?”

    “见过。”陆培风目光中带着探究,还有点困惑,谨慎地道:“我们是同一个学校,虽然专业不同,但因为是熟人,大一的时候,你经常来找我。你不记得了?”

    温荼:“……”

    温荼的目光比他还要更加困惑。

    还有这事?

    “温荼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一个人留学,有你照看着,我和她爸爸才放心。”温母温声说:“美国那么远,还有时差,我和她爸爸就算是想要照顾也不行,温荼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

    温荼想不起来有过这些事,但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心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刚要开口道歉,就听陆培风道:“她很好,帮了我很多,是我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陆培风微垂下眼,看着碗中颗粒分明的米粒,也不知道是不是温荼的错觉,好像还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淡淡的愧疚落寞。

    温母感叹说:“那你也可要和我多说说。温荼都没和我提过你,我还以为你们出国后就不联系了。我们家温荼一直不太聪明,能考上外面的学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本来还以为她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长大了不少,结果回来第一天出了个小车祸。”

    陆培风:“车祸?”

    陆嘉南也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着急地问道:“什么车祸?”

    “就是一个小车祸,她回国那天,我和她爸爸都有事没法去接她,结果出租车司机追尾,把她撞晕了一会儿,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可把我和她爸吓得够呛。”温母说着,埋怨似地看了温荼一眼:“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一下给撞傻了。”

    温荼抓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

    她哪里能想到,自己的运气有那么不好呢?回国第一天,就直接进了医院。也幸好没什么事情,在医院躺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出院了。

    陆嘉南张大了嘴巴,又连忙关心地朝着温荼看去,眼中的紧张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温荼对他笑了笑:“真的没事。”

    陆培风放下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你把这几年的事情忘记了?”

    温荼说:“不是忘了,就是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重要。”回来后,温母也问她一些关于在国外的生活,偶尔涉及细节的时候,温荼会答不上来,让温母颇为担心这是车祸的后遗症。

    怎么会不重要!

    父子俩在心中异口同声地说。

    陆嘉南急急忙忙地问:“那我呢?你把我也忘了吗?”

    温荼纳闷地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一年前你还在美国,那时候南南已经出生了。”陆培风紧盯着她的神色变化:“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温荼满脸困惑。

    脑袋是这么重要的地方,当年温荼说不太清楚自己留学时候的细节时,温母就让医生仔细检查过,说是确定没问题了,又看的确没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才安心让她出院。哪知道,竟然把活生生一个人给忘了!

    一下子,四个人的心全部提了起来。

    温父温母且不说,陆家父子俩也紧张地站在一旁,四人一问一答。

    关于出国前的事情,温荼都记得清清楚楚,由她爸妈问,她很快就答了上来。出国之后的事情,温母早就与她对过,剩下不知道的,就是陆培风问。

    陆培风脸色十分凝重,让温荼也跟着紧张。

    “大一时,你被周围的同学排挤。”

    温荼点头:“我记得,是个叫伊丽莎白的女生带头的。”

    “大二时,你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旅游,却和他们走失,在山里迷了路。”

    温荼也点头。旁边的温母变了脸色,让温荼都不敢看她。

    “大三时,你……”陆培风顿了顿。他垂下眼眸,长睫敛去眼中情绪,半晌,他才道:“……你搬了家。”

    “是有这件事情。”只是温荼比较奇怪,陆培风为何会提起这么小的事情。

    “毕业后,你没有选择回国,而是留下来接着考研。面试的那一天,因为太过紧张,把咖啡泼到了导师身上。”

    陆培风语气淡淡的,像是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按着时间顺序,一件一件,比温母知道的还多。

    温荼本以为自己与他毫无接触,却万万没想到陆培风竟然这样了解她,甚至连她人生上的时间线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但知道她搬了家,还知道她考研时的糗事。

    这些事情,温荼也仍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但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陆培风也会知道。

    明明在她的印象之中,自己出国之后,与陆培风毫无接触呀。

    温荼也问了出来。

    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陆培风喉结滚动,纤长的睫毛替他掩住了许多思绪。温荼看着他的眼睛里全然都是疑惑,她毫无戒备,一如往前十几年,眼神清澈,无忧无虑。也许温荼没有发觉,陆嘉南的眼睛更像她一些,圆圆的,仿佛被水浸润过一般,湿润可爱,可温荼总说,陆嘉南与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陆培风都有些想不起来,上一回见到这样的温荼是什么时候。

    他该如何解释呢。

    说温荼被同学排挤时,来找过他出主意,在几百个人的礼堂里,当着无数人的面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伊丽莎白的话,成功后激动地找他说了一宿的话。

    说温荼和同学去旅游时,他也在队伍之中,他打不通温荼的电话,冲进山中找了大半夜,才在迷雾深处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崴到脚行动困难的温荼,把她背了出来。

    说她搬出来是与他一起住。

    说她考研是为了自己。

    说她失意回国,也是因为自己。

    陆嘉南是他和温荼的孩子,但温荼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飞越太平洋,追着两万公里来和他碰面,不记得她忍耐压抑了十几年后的大胆,甚至不记得,陆嘉南的名字是她亲自取得。她连他们的孩子都忘了,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所有好与不好的事。

    她决定离开回国时,就狠心断掉了与他所有的联系。陆培风起初不敢相信,可后来也不得不接受,向来胆小的温荼就是有这样决然。她把他们的过往全部忘了,把他抛在过去,让他一个人彻夜辗转难眠,这就是他得到的结果。

    于是温荼变回了从前快快乐乐的样子,被蜂蜜与奶油包围,没有一丝忧虑。

    这样倒也并不坏,也许这才是温荼想要的。

    陆培风闭了闭眼,再睁开后,他听见自己冷静地说:“我听别人说的。”

    温荼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地道:“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有什么后遗症呢。”

    旁边的陆嘉南着急地拉着他的袖子,但是陆培风狠心地无视了他的求救。

    他说:“南南出生后,你来看过一眼,我们接触不多,你忘掉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把你们忘掉了,那也不太好啊。”温荼内疚地道:“要不是今天见到你们,我还不知道我忘掉了这些,还以为只是记性变得没那么好了呢。”

    温荼心中想:难道是因为她知道男神结婚生子,心里头太难过,不愿意接受事实?

    唉,要真是这样,她明明会好好祝福的嘛。

    温母放心不下:“还是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要不是陆培风回来,还不知道你把他给忘了,脑子多重要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还有你被排挤,旅游出意外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和妈说过?”

    温荼心虚,不敢看她。隔了那么远,她也不想说出来让爸妈担心,这不是后来也解决了吗?

    怎么解决的呢?她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温母放心不下,立刻去挂了一个号,吃完这顿饭后,就急匆匆地带着温荼出了门。

    直到回到自己家里,陆嘉南才总算是大声质问:“爸爸,你为什么要说妈妈和我们不熟悉?”

    陆培风扭过头,没有看他。

    他大步往屋子里走,陆嘉南人小腿短,小跑着才能努力跟上去。

    “爸爸,你说呀!”

    “爸爸,妈妈把我们都忘掉了,你看见了没有!”

    “你明明跟我说过,说过好多妈妈的事情,怎么能够说我们不熟呢?南南是妈妈的宝宝,妈妈把我忘掉了,爸爸!怎么办呀!”

    小孩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手,努力地想要把他往门口拽,可他力气小,陆培风深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不为所动。

    窗外有汽车的影子一闪而过,是温家的车子,陆嘉南蹬蹬蹬跑过去看,是温母载着温荼去医院检查。他看得车子都没影了,又慌忙跑回来,整个人都快哭了。

    他那肖似温荼的眼睛眨了眨,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呜呜地哭着,眼泪连成一串,话也说不清楚。

    “爸爸……呜……妈妈……”

    他拉不动,便把自己整个人塞到了爸爸的怀里,蜷缩成一团。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样伤心,虽然妈妈把他忘了,可只要说清楚,让妈妈重新记住他就好了。可他的眼泪就是忍不住,好像是替身边人哭的,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泪水打湿了他的脸,也让陆培风胸口处晕湿了一大块。

    陆培风把小孩拥入怀中,小小的,好像是刚出生时那样,柔软又可怜。

    连陆嘉南都记得比温荼清楚。

    温荼回国那天,陆嘉南已经四岁了,他已经能跑能跳,也已经能够记得很多事情。他开车带着陆嘉南到机场,自己却不敢出现,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看着小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温荼留下了孩子,留下了戒指,什么也没有带走,也不愿意见他。小孩在机场哭得撕心裂肺,也仍然没有让温荼回头,也或许是知道他就在不远处,可陆嘉南还是亲眼看见了妈妈离开的背影。

    陆嘉南哭得直打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像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他的哭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噙着泪水抬起头来,鼻子眼睛通红,“爸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陆培风没有吭声。

    他心疼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温荼走后,父子俩互相安慰了一年,想着一个目标,好不容易努力到了最后一步,最后得到的,却是泡沫般的一场空梦。

    可这能怪谁呢。

    怪他自作自受。

    他反而还要感谢温荼,把孩子留在了他的身边,让他不至于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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