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在王寰讲完格林童话与安徒生童话正打算进军一千零一夜时，周粥终于见到了巫婆。
这天早上和以前没有别的区别，一二三幼儿园里只多了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她个子很高, 不止小朋友在她身边小的可怜，其他老师也矮她一头。
“周粥你看, 她就是巫婆。”周子铭胖乎乎的手搭在周粥肩上, 引周粥去看, “妈妈说她是园长的亲戚, 她可一点都不喜欢小孩。”
他思索了一下妈妈的话，又说“不过妈妈也说，她要是欺负我, 妈妈会找她拼命，让我不要怕。周粥你也不要怕。”
周粥挺起胸膛, “我不怕。”
可是盯着她被漂染的黄澄澄的卷发时, 周粥觉得好像被卷进漩涡。
她是教大班的，但中小班的小朋友从她身边经过时，都要被她鹰一样的锐利目光审视, 另外, 周粥觉得她弧形的鼻子也像鹰的喙。
透明泡泡阅人无数, 它知道这样的人一般都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有点担心她会欺负周粥。
周粥这个团子倒不担心自己，他拉着周子铭藏在滑梯后，向着大班教室方向探头探脑。
果然看到这位厉害的老师站在莹莹的座位旁, 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怎么办呀”周粥摇晃着周子铭的手，“她好像在欺负莹莹。”
周子铭老猫似的沉着, 他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还不知道她的厉害。”
他拉着周粥绕过小操场, 跑到建在幼儿园最后头的屋子前，指着屋子悄悄给周粥说“这是小黑屋，用来关坏孩子的。”
“啊”周粥惊讶，只看外观倒是不害怕，毕竟周惹的小仓库要比这个房子的外观更可怕一些，他只是搞不懂为什么要关小孩子。
周子铭以为他怕了，立刻安慰道“没事的，这个幼儿园只有莹莹被关进去过。”
周粥蹲在小黑屋前，耳朵贴着漆黑的大门，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透明泡泡当然啦，这个世界又没有鬼。
“我要救莹莹”周粥站起来，他熟读童话故事，掌握打到巫婆的最新科技。
周子铭双手合十，小肉坑在他手上隐约可见，他又是崇拜又是担心“周粥，你真厉害。”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讨着计划。
透明泡泡纵观幼崽平生，实在不觉得他能想出什么计划。
午休时，整个幼儿园都静了下来。
老师会时不时来宿舍看小朋友们睡的好不好。因此，周子铭鬼鬼祟祟看着窗外为周粥防风，周粥则在被子里慢慢把鞋穿好。
“来了，巫婆来了。”周子铭小声提醒。
陈悦心情很不好，她实在是厌恶幼师这一份工作，钱少事多，但她又找不到别的工作，只能被爸妈押着来她大姑的幼儿园里上班。
她挑挑拣拣选了大班，原以为大班的小孩会乖一点，能看懂大人的眼色，她好趁机偷懒放松。
谁知道她班上有一个真瞎子。
那个瞎子六七岁了还赖在幼儿园，她本来想让她大姑把这小瞎子踢走，但大姑犹犹豫豫，说是觉得小姑娘要是不上幼儿园，每天就只能被爷爷奶奶关在家里，实在可怜。
“她可怜，我就不可怜”陈悦跺了两下高跟鞋，小瞎子什么都干不好，给她整了一堆事，实在是碍眼，不出一口气，她就堵得慌。
某一天，她注意到幼儿园后头放杂物的小黑屋，心思一动，反正是瞎子，黑不黑的对她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于是莹莹开始在午休时间住进小黑屋。
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接受。
陈悦箍着她的手把她往前拉，她闭着眼，踉踉跄跄安安静静。
“莹莹我来救你啦”周粥跳下床，像一个小炮弹似的冲出来。
透明泡泡你又来这招。
小炮弹现在没空和透明泡泡搭话，他绕着陈悦跑，然后找准时机撞向她的腿。
陈悦晕头转向的，瞬间跌倒在地。
伺机在一旁的小胖子赶紧拉住莹莹，疯狂跑到男生宿舍后，把莹莹藏到自己的床底下。
“嘘。”周子铭小声说。
再向窗外看去，自己的战友已经被巫婆捉住提起来了。
“呜呜。”周粥双脚离地，无助地蹬了两下，巫婆正看着他，周粥撇过脸，不去看她像鹰喙一样的鼻子。
陈悦觉得刚才一摔，自己尾巴骨都快碎了。
她看着手上这个像一跳活蹦乱跳的鱼似的小孩，冷笑一声说“既然你那么想当小英雄，就换你来。”
说完，拎着周粥大步向前，走到小黑屋门前，开门，把周粥丢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扭头离开，她记得还有小胖子是同伙。
小黑屋里。
周粥在地上滚了两圈，裤子被磨破了，所幸腿好好的，没有擦伤。
“这是我最喜欢的裤子。”周粥坐在墙角，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用小手指对着裤子上的破洞一戳一戳。
透明泡泡刚想安慰幼崽两下，可它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物体向周粥移动。
啊啊啊有鬼
不止主神，系统空间的所有系统都知道，这位金牌系统是个怕鬼的人工智能，明明人类和鬼怪都是一条数据链，但它就是怕的要命。
他手下的宿主挑选世界做任务时，从来都没有灵异世界这一选项。
因为都被它暗自扣下了。
在它吓得魂不附体，数据乱飞时，那个黑色的物体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悄悄搭在周粥的脚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周粥毛孔悚然，小身子瑟瑟发抖，戳在裤子破洞上的手指一用力，把破洞撕得更大了。
“您您是谁”
对，礼貌一点透明泡泡护在周粥身前，颤抖指导，听说鬼不吃有礼貌的小孩。
它已经怕的开始胡言乱语了。
“咦，不是莹莹。”
黑色物体似有疑惑，点了根白蜡。
周粥在烛光中，勉强看出抓着他脚腕的是个女人。
透明泡泡放下心来，不是女鬼就好。
咚咚。
小黑屋的门被敲了两下。
“周粥周粥，你不要怕。”莹莹蹲在屋外，小声说，“里面的阿姨是好人，她不会伤害你的。”
刚刚陈悦在男生宿舍大闹，所以小孩都吓的哇哇大哭，莹莹惦记着周粥，趁乱跑来找他。
可她还没和周粥说上两句话，就被带走了。
“周粥，你别怕，我还会来找你的。”
陈悦一手抓住莹莹，一手翻看周粥的资料，对着小黑屋说“无父无母，寄住在亲戚家，你以后就在这里午睡吧。”
外边闹了一会儿，就寂静下来了。
周粥抱着脚坐靠着门坐，对面的女人把蜡烛放在桌子上，看到他不是莹莹，兴致缺缺地躺回房间另一角的床上睡觉。
“系统系统，她是谁呀”周粥小声问系统。
透明泡泡环顾四周，注意到墙上挂的工作服，说道“她可能是校工吧。”
“我出去后，问问周子铭。”
午休时间结束了，周粥被放了出来，周子铭小胖子第一时间冲出来，抱着他呜呜地哭。
“周粥，你好勇敢。”他撅着嘴，不敢想象自己被关进去会不会吓死。
周粥其实也吓得够呛，但被小胖子一夸赞，顿时忘了刚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他拍拍周子铭肉乎乎的手，像个小大人一样，“没关系，我不怕。”
“对了，那个小黑屋里住人了”周粥赶紧向周子铭报告这一最新消息。
“咦”周子铭眼睛瞪的大大，他没从妈妈那里听到过。
想起妈妈，小胖子说“周粥，你要向你妈妈报告这件事，让你妈妈教训那个巫婆。我也要给我妈妈说”
小胖胳膊舞的生风，但与此同时他的双脚也逐渐离开地面。
一扭头，陈悦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周子铭，你要跟你妈妈说什么哦，是我把周粥关到小黑屋里这件事吗”她长长的手指在周子铭脸前挥动，“不可以哦，不然周粥就没有幼儿园可以上了。”
将两只团子威胁一番后，她扬长而去。
透明泡泡把自己扯成一根细面条，抓狂道气死我了我崽从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它连续口吐消音词，甚至迁怒到周惹身上。
周惹不是反派吗废物打她
周粥坐在地上，同时安抚被吓到的周子铭和快气疯的透明泡泡，“系统，不可以打人。再说小黑屋也不可怕，就是一个午睡的地方。”
他这么懂事，让透明泡泡更加心酸，它火一下子就泄光了，小心翼翼问道幼崽，你不告诉周惹了吗
周粥拉着小胖子回教室上课，边走边说“小孩子才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大人。”
他说着这样的话，可透明泡泡觉得他快要长大了。
四点半，放学时间到了。
这次周惹飞快赶来，成为第一个来接小朋友的家长。
只是小朋友好像兴致不高，一路蔫蔫的不大说话。
到了修和，周粥陷在王寰办公室的大沙发里，小脸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寰有课不在，林茗月推着轮椅溜达进来。
“周粥，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林茗月身体不好，一般周粥放学她也被接回医院休养，两个人的时间正好错开，不怎么能见面。
周粥从沙发上跳下来，摸摸她在轮椅上的腿，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呀。”
“呀呀呀，好很多了。”
两个人歪头呀来呀去，好一会儿后林茗月才说明她来这里的目的。
“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给王老师。”
林茗月把一小串石榴红的水晶手链放到周粥手上。
“哎哟。”周粥变成八卦粥，他可是在电视上看过这个手链，这叫恋爱手链，戴上手链的人会爱上买手链的人。
修和高中最近突然也流行起来了，不少小情侣都带着。
透明泡泡心一紧，女主这是要师生恋的节奏，她怎么那么容易喜欢上别人
“不要哎呦，不是我要送的，是我一个朋友。”林茗月赶紧摆手，她可不敢喜欢上徐伊喜欢的人。
“一个朋友”周粥把话在嘴里绕来绕去，他仔细观察林茗月，发现她的脸上只有兴奋与八卦，没有羞涩，于是收起手链，“交给周粥吧。”
“谢谢粥”她亲了一口周粥的脸蛋，左看右看后推着轮椅离开。
等到下课，王寰走进办公室，看到周粥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发呆，随口问道“还要不要听打到巫婆的办法”
“不要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王寰有点好奇这一天发生了什么，继续问“巫婆被解决了”
“不是，是周粥被解决了。”
王寰
看样子是提到这位同学的伤心事了。
“那就轮到周粥当需要被解救的公主喽。”他按照小孩的逻辑安慰周粥。
周粥没接话，从身后把水晶手链掏出来。
“送给你。”
王寰自然知道这个风靡校园的小手链，带着无奈的语气问他“谁让你送的”
周粥执意把手链套在他的手上，慢吞吞回到“不告诉你。”
因为他也不知道是谁。
细碎的红石榴水晶在王寰手上，把灯光折射成淡淡的红色，全部投射在王寰并不细嫩的皮肤上。
这种在电视上网络上大肆宣传的水晶，成年人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
因此它只会出现在少女手中。
只有少女才全心全意信赖并憧憬着爱。
说不定她下一秒就会发现，世界上不只有爱，人没有爱也能活下去。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飘渺的少女时代就会立即结束。
人也就突然长大了。
王寰卸下手链，用手摸着周粥的脑袋，轻声说“你告诉她我收下了，但我不会戴。”
察觉到今天有点怪怪的小孩，王寰有补充道“周粥，你也不需要太快长大。”
周粥被周惹接回家，小孩想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不和阿惹说。
躺在小仓库的地毯上，他一边看电视，一边笑成一团，就像往常一样。但周惹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周粥说“在幼儿园里玩了新游戏，我在想明天和周子铭再玩一遍。”
听到这个回答，周惹岔开话题，他不喜欢听这些。每次听到小孩说幼儿园里的高兴事，他心里像下了一场酸涩的大雨，又有一种指甲挠黑板的锐痛。
周粥的喜怒哀乐离他很远，周粥也离他很远了。
这种酸涩的水汽慢慢凝聚在一起，箍住本来温馨良好的气氛。
透明泡泡这个人工智能要被这一对父子气死了，这两个一个非当小大人什么都不说，另一个迟钝的刚刚开始体验吃醋的感觉。
要命哟
周粥今晚睡的格外的早，安静睡觉的他像一株小植物，轻巧的呼吸也变成植物的呼吸，或者说变成海上的波浪，每一次轻轻吐气都会在海岸上堆砌小小的雪堆。
周惹睡得晚，他还要写作业做家务。
给周粥洗衣服时，他发现裤子上有一个破洞，像是被人拖拽过的痕迹，但衣服口袋里又塞满糖。
周惹在心里想，周粥这是玩了什么游戏
他看着这件衣服，像是在看周粥。
一个像它主人一样可怜可爱的植物，拢着花瓣抱着秘密，束手无策等待他的刺探。
周惹拿着看了半天，才把它扔进洗衣机里。
回到铁架床上，把腿轻轻搭在周粥身上，像搭在海底的一株正休息的水母身上一样，通过身体这一介质，周惹感觉到周粥软乎乎的灵魂。
可能是察觉被压着了，周粥摆弄了两下胳膊，用手搂住周惹的腿，向外一翻，从周惹腿下逃跑，侧躺枕着周惹的腿，细软的头发贴着周惹腿部的皮肤。
动作连贯，让周惹感觉他快要醒过来了。
可能是因为眼睛大，周粥睡着时眼睑总会留下一小道缝隙，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都要醒来似的。
果然，周粥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缓慢打开睡眼，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像是在鲸鱼内脏里似的迷蒙，但他看清周惹在身侧，眼睛里就写满了安心，翻滚两下到他的怀里。
嘟囔了几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字眼后，才把话捋顺。
周惹伏下身子侧耳听，他在说“阿惹，你压到我了。”
说完后，好像完成了了不起的任务一样，又沉沉睡去。
周惹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嗯了一声，安心闭上眼，同他一起进入梦乡。
嗯，还是想和周粥进入同一个梦，看看他在玩什么游戏，玩的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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