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惹又翻了翻另外三个剧本, 珀尔修斯伊卡洛斯俄狄浦斯加上已经看过的俄尔普斯。
嗯,有着希腊神话特有的狗血禁忌风味。
“周粥”周惹把剧本塞到小孩粉红色的书包里,眼不见为净, 换个话题, “你拼音学的怎么样了”
周粥翻出拼音本给他看,“有在学。”
“行, 你继续,不知道的记得问我。”
自习课铃声响起, 周粥坐在桌前,普通的铅笔在他手上好像格外大, 他吃力地捏着,认真写每一个拼音。
下了自习,周粥不想回宿舍,他坐了好长时间, 觉得自己变成一块压缩小面包。
“我要去操场玩”周粥摇晃着周惹的胳膊。
周惹提着他的小书包, 牵着他到操场。
血管里的血液才不管身体主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它想流的快点, 就会驱动身体突然跳跃滑步,在操场上好好跑两圈。周粥加入跑步大军,缀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身体前倾,步子又小又快, 三角嘴也在努力,整个人像是随时准备起飞的小鹦鹉。
周惹坐在草坪上看着他跑。
他们目光时不时交汇,周惹觉得这个小鹦鹉有两个明亮黝黑的眼眸, 就像来自遥远宇宙的星球, 只住着周粥自己。
是这个世界的恶意飞不到的地方。
周粥冲他笑了, 小小星球发着光。
操场大灯打下,周惹压低帽檐,坐在自己的影子上,像被世界隔绝在外。
他比起学生,更像个小混混,从前做过帮人要债,替人赛车的事,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还认识了黄毛他们。高中后,他收拾书包说想好好读书,他老大的一愣,后知后觉想起他的年纪,也没为难他,就让他走了。
之后就被周明笑花钱塞到修和,和这群少爷小姐们一起上学。
但日子远没有以前快活,他在学校谁也不想搭理,好几次都准备跑掉。
周惹摸着耳骨上的饰品,他就像一个快速划过天边的流星,大家都说他漂亮,大家也都知道他会堕落。
“阿惹”
周粥气喘吁吁跑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上,脸上是亮晶晶的汗水,“呀,你接住我了。”
这家伙暖融融的像个小火炉,周惹把他放到腿上,一只手把自己的耳钉卸下,装在上衣的口袋后,掏出手帕给细细给他擦汗。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周惹依旧觉得自己不像学生,他像个老妈子。
脸上被擦的清清爽爽后,周粥滚在草地上,四肢伸展,毫无顾忌,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天上星星三两颗,月亮明亮,周围的时尚儿已经穿上各个品牌的冬季新款,一个个像花里胡哨的鹦鹉,漫无目的地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
周粥心想,他们应该去买电视的地方找同类,那里的鸟颜色很鲜艳。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一身红红绿绿,也很像鸟崽子。
“阿惹,我想看电视,你给宿舍里装一个吧。”
周惹不知道他跳脱的思维是怎么想起电视的,修和再怎么开放,也不会同意宿舍装电视这种行为的。
“不能装,你看iad吧。”
“啊”这还是周粥第一次被拒绝,他谨慎思考原因,“是因为咱们家没有钱了吗”
每个小孩对于家庭的财政状况都十分好奇,但父母们总是讳莫如深。
“不是。”周惹从前没有消费欲望,很能攒钱。
“阿惹,你不要硬撑着。”周粥一骨碌从草坪上坐起来,把小手叠放在周惹的手上,认真说,“没有钱,我可以去打工养你。”
连电视机都买不起,周惹养他一定很辛苦。
“没有硬撑”周惹掏出手机,把账户上一连串零展示给他看。
周粥一脸我懂的表情,大人总是不想要小孩担心,小孩也会装模作样配合他的表演,好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担心,“好多钱呀”
敷敷衍衍,一看就是假的。
周惹你不识字还不识数
透明泡泡帮周惹解释是有很多钱,就算他现在不工作,也够养十个你了。
“阿惹你是不是没有工作”周粥又担心起来。
透明泡泡这孩子打小就会抓重点。
这种情况下,周惹决定用事实说话,他从包里掏出一大堆情书。
周粥八卦脸“哦吼”好看的人果然受欢迎。
没想到周惹说“这是我接的单。”
“啥”
周惹打开手机里的修和a,里面有跑腿业务,周惹是唯一一个五星跑腿员。
他的主要业务就是找东西找人,顺带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陈让的画和吴文文店里的小机械。
最近,他忙着养孩子,大部分业务都停止了,只接一些价高事少的业务送情书。
这些情书主要在一群雅致灵巧的漂亮人和另一群不太漂亮但博学善思的人之间流转。
这两样人表面上毫无交集,在路上碰到都要冷哼一声,以表对对方的蔑视。
他们自己是递不出情书的,因为修和的学生从父母辈继承而来的阶层意识极强,想要两个不同阶层的群体融合要比把地球两极凑在一起还难。
他们相互看不上,以喜欢上团体外的人为耻。
但青春期的年轻人,越是有诸多禁忌,越是容易产生爱意,他们攀附在社交场小圈子里生存的,爱意就像拴在轻飘飘的气球上一样,随时都快崩塌但又雀跃的要命。
碍于面子与团体意识,这些人需要一个体面漂亮嘴巴紧,又和两个圈子都不来往,但大家都尊敬的人帮他们传递气球。
周惹就是最佳,虽然他收费极高。
“情书都不自己送,他们可真胆小。”周粥不懂上流社会这些奇奇怪怪的规则。
周惹不做评价,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借着操场的灯光和月光,他把情书归纳整理,发现有一半以上都是给李望舒的。
应该是有不少人知道他和李望舒住同一个宿舍了。
周惹觉得自己好像t到一个新的致富经。
在圆圆的月亮下,周粥按住校霸蠢蠢欲动的心。
“阿惹,不管怎么说,月月好歹是个人。”你得把她当人看啊
“可惜。”周惹叹了口气,退掉这些订单。
“你看这就是我的工作。”开放发展的互联网与虚假封闭贵族世家碰撞产生的新工种。
“好厉害”周粥也要赚钱养家,他一脸认真地说“我也要当红娘赚钱”
“不是红娘。”
“好吧。”
周惹没有童工这个概念,三两下给周粥注册好。
周粥在草坪上打滚,嘴里念叨着“红娘粥,传情书。”
“都说了不是红娘。”周惹用剪刀手夹住他的脸,打断他说话。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
没想到马上就有人给红娘粥下单。
周惹看了看客户,是班长徐伊,她要周粥帮她送一份情书。
“是月月的好朋友唉。”周粥见过她们一起玩。
周惹看看她的下单要求,“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拿到情书,两点之前送到,用电话反馈成功与否。注只能要周粥亲手送,周惹不行。”
“好复杂,阿惹你帮我。”
“不行,是你要当红娘的。”
“欸”
第二天中午,周惹把周粥从幼儿园接出来,两个人快马加鞭从徐伊手上拿到情书。
周粥百忙之中,还从戏剧社里借了邮差包和邮差帽。
“他很可能不会看,但一定要他看完。”徐伊说。
周惹看了眼情书封面,上面写着王寰亲启
他懂了为什么要让小孩去送了,毕竟师生恋在哪里都很禁忌。
周粥把情书郑重放到小邮差包里,“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到了王寰办公室的门前的拐角处,周粥却原地踏步,始终不好意思出去“阿惹,我紧张。”
周惹拍了下他的邮差帽“你只是个送信的。”
可是周粥一想到平时和他一起玩的熟人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喜欢的人时,他小脑袋变得恍恍惚惚,无法把平时的印象和这个人结合在一起,好像这个人仅仅因为一份情书就变得神圣,变得飘渺,也变得遥远。
深呼吸后,毫无用处。
周粥还是很紧张,要周惹去送。
“不行。”周惹“你一有麻烦就立刻看着我,我该怎么办啊”
周粥“你来帮我呀。”
“不可以,你自己来。”他推着周粥走,周粥死死抱着他的腿,小声哀求道“阿惹阿惹,在等一会儿吧。”
说这话时,他的脸颊和鼻尖泛着粉。
怪可怜的。
周惹无奈地说“可是你看,他要走了。”
周粥探头一看,王寰果然已经把自行车推出来了,准备蹬着脚踏板往校门方向骑。
“啊”周粥什么都顾不上了,连蹦带跳冲出去把车拦下。
“周粥”王寰急刹车,他都没看清这个小炮弹从哪里冲出来的。
周粥郑重的从包里拿出情书,“你好,请签收。”
王寰搞明白了,这个小家伙又被人拜托送东西了,那一串红水晶手链还在他家里放着呢。
他接过情书,拿了两秒后,又还给周粥,“谢谢她的喜欢,但是对不起。”
“你都不看吗”周粥整个人都沮丧了。
“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周粥第一听到这个词汇,好奇问“什么是职业操守”
“就是在其位谋其政,我是老师,是教书的,不是和学生谈恋爱的。”
“为什么呀”
“老师和学生关系不平等,谈恋爱是要平等的。”
周粥想了想,他悟了,“周粥是跑腿员,我的职业操守就是给你看情书。”
说完一个起跳,挂在他身上。
“你别装傻”王寰甩了甩,周粥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你看一看吧。”
王寰输给这个把自己捏成傻白甜实际是个芝麻陷的团子,他靠着自行车,认认真真把情书看完。
字迹娟秀公正,写了一些他的优点和喜欢上他的原因,其他就再没说什么。
“写的很真挚,谢谢她的喜欢,但我还是不会接受的。”
周粥失落得滑下去,把情书收回到邮差包里。
“再见。”
独留王寰在原地,他发呆,思绪飘到云里,其实他不应该看的,也不应该收下红水晶手链。
周粥跑到拐角,向周惹汇报结果“惜败了。”
周惹大概猜的出他们交锋的过程,摸摸他的脑袋,“这是正常的,哪有写了情书就一定要人答应的道理”
透明泡泡这居然是从校霸嘴里说出来的。
虽然周惹安慰了周粥,但周粥一想到还等着结果的徐伊就沮丧。
小孩磨磨蹭蹭,用周惹的手机给徐伊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我猜也不会成功。”徐伊的声音嗝着电话线听的不太真切,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周粥站在晚秋的太阳下,见证了一个水滴到水里、云吹进云里般需要藏起来的爱。
“唉。”周粥走路时在叹气,吃饭时在叹气,甚至回到宿舍睡午觉时也在叹气。
周惹把他摆弄来摆弄去,他也没有反应,“你怎么了”
“唉,”这个小家伙又叹了口气,“失恋了。”
“具体来说,应该是徐伊失恋了,你只是一个送信的。”周惹觉得这小孩情感过于丰富,不太适合干这行。
下午,把周粥送回幼儿园后,周惹请假出了校门。
他和陈让聊近况的时候,透露出他要考美院的事,他以前是绝对不会说自己的事,但现在慢慢改变了。
陈让刚刚回老家安顿好,听到后很震惊“我这么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你面前,你怎么还一脚踏进火坑”
周惹想了想,找了一个妥帖的说法“因为家里人的关系。”
“你们家还蛮特殊的,我妈当初是死活不想让我学画,但在我下决心时,她还是全力支持着我,现在说起来,她可太了解我,就知道我不是干这行的命。”
陈让的语气释然。
周惹说“你是她儿子,她当然知道了。”
“也是,我妈身体还不错,我打算元旦带她来a市看一看。”陈让多说了几句关于家里人的话,又把话题拉回来,“你去我画室看过了吗”
“没有,懒得去。”
“哎呀,虽然我的画不怎么样,但我的颜料画笔啥的都好好的,你挑出来用嘛。”陈让嘱咐道,虽然他已经不在画了,可是还是想让那些省吃俭用买来的画具有一个好归宿。
“行。”
就是这么一段对话,让周惹推开了已经落灰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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