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氏承诺的木炭送了十六年都未到,可吴氏才方答应嫁女,大红的嫁衣却是很快就送过来了,还有两个丫鬟随秦氏身边的张妈妈一同来伺候江瑾瑜,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为了自保,江瑾瑜从小便是男儿的装扮。
在她们母女最苦最难,要沦为乞丐的时候,她总是让自己蓬头垢面,做那堆乞儿里最脏、最埋汰的,这样才不会有人瞧出她是女孩。
后来她在长街上支了一胭脂摊,为了招揽生意,她成了那条街有名的胭脂小生,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跟妆成俊俏少年的皮囊,要养活自己跟母亲的温饱倒是不成问题。
昨日秦氏来的时候,她就是听到消息,匆匆放下了胭脂摊的生意赶回来的。
眼下,屋子里,氤氲的蒸气飘满了狭小的内室,浴桶之下,是一道纤长瘦弱的身影。
少女一头乌发如瀑,脸颊虽有些偏瘦,可依旧是明眸皓齿,这般容貌,任放在哪里都是十分出挑的姿色。
待丫鬟们为江瑾瑜梳妆好,张妈妈过来一瞧,神色忍不住一惊。
这三小姐的模样比着当年的吴氏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胜母亲三分,特别是她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眉眼间更添妩媚。
张妈妈在心里暗道了句,果然狐媚子都是一窝一窝的,娘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女儿便也不是什么好货。
平日里穿着男装看不出什么,可如今一换上了女儿装,莫说男人,就是女人见了都要多看上几眼,还不是个狐狸精转世?
“好了,三小姐。”
江瑾瑜被推到镜前的时候,也被自己的模样惊到了。
她从小到大,从没穿过女装,更毋论是这么精致华美的嫁衣。
她只知母亲生的美艳动人,如此才会与父亲有这么一段纠葛,可当她记事之时,母亲独自一人带她生活坎坷,早已磨没了那些女子的明艳,加之食不果腹,身子消瘦,根本是变了一个人。
可如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倒是有些理解了当初父亲对母亲的痴迷。
“三小姐,别看了,时间不等人,还是快些走吧。”
张妈妈心里默道,这土鸡就是装上了一身的翎羽也还是个土鸡,永远也做不成凤凰。
这三小姐长得不赖,可因着十六年漂泊在外,举手投足都带足了市井气,试问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现在就走?”
江瑾瑜一愣。
张妈妈有些不耐:“接亲的队伍就在驿站等着呢,现在不去,难不成要永安王爷的人来请您不成?”
张妈妈这话说得委实难听,不过她也不怕,这位三小姐就是去给二小姐做替嫁的,王妃说了,这一嫁有去无回,她怕什么?
再者永安王府的人在驿站已经等了三天了,再不将人送过去,只怕这事传进皇后耳朵里,还以为是他们淮安王府不愿意嫁女儿呢。
吴氏也没想到,她这才方方应下这婚事,顷刻间女儿就要走了。
她拉着瑾瑜的手,一肚子的话却只道了句:“万要保护好自己,无需担忧我。”
她想给女儿点什么物件作为陪嫁,可她却发现,浑身上下竟再找不出任何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江瑾瑜不欲母亲再为难,只看向张妈妈,同她说道:“张妈妈,我嫁了永安王,我娘作为我的生母,日后——”
江瑾瑜的话还未说完,张妈妈便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
“三小姐放心。”张妈妈朝她微微福了一福,说道,“虽说您是以嫡出小姐身份出嫁,但吴氏毕竟是您的生母,您做了永安王妃,淮安王府就是看在永安王的面子上,也断是不会让您母亲再住在这里为人洗衣的,您就放心出嫁好了。”
张妈妈别的话她不信,但这话江瑾瑜信。
不管这永安王到底是怎样的不堪,也不是能随意开罪的,让王妃的生母给人洗衣为生,他们是不想活了,才会惹这样的事端。
“娘,珍重。”
千言万语,都在母女二人这携手一望中。
江瑾瑜出了院门,见到门口停着一顶小轿,华丽装饰和这破旧的巷子实在不配。
张妈妈为她盖上盖头,扶她入了小轿。
她这便要出嫁了。
……
去驿站这一路,张妈妈在轿子旁敲打了她许多。
秦氏知道她从小生在外面,举手投足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便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幼时体弱,命里与王府相冲,送她去在乡下长大的一段经历。
只叫她要咬死了这身份,万不能露出破绽。
淮安王府若是不好过,她母亲的日子便是更不好过。
江瑾瑜知道,秦氏这是在拿母亲来要挟她,不过如今她入了这顶轿子,应了这门婚事,为的不就是让母亲好过一些。
她自是知道她如今和淮安王府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身份之事,她必然是咬死了都不会说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淡淡应下。
从淮安向南走,出了封地就是京师,去驿站前抬着她的是一顶小轿,而到了驿站,迎亲的队伍便是换成了马车。
虽然她是外室女,但因隐瞒了身份,一应嫁妆还是按着嫡女身份来配置,身后十几箱子的嫁妆,两个陪嫁丫鬟,和随行的护卫,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路程晃晃悠悠一连走了三日,便是入了京师地界。
这桩婚事是皇上亲自赐婚,为表对这份婚事的重视,听说永安王要亲自来迎接。
马车刚行进京师大概两里的路程,接亲的队伍便停了下来,队伍前头与一队精兵相接,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色衣衫,骑着高头大马,他朝着中间的马车看了一眼。
半盏茶后,队伍就又缓缓的前进了。
坐在再次行进起来的马车里,江瑾瑜正在盖头底下想得出神。
在来京师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问题,为什么像永安王这般天潢贵胄,秦氏要挡着自己的女儿不嫁而要嫁她。
想来想去,只怕这位永安王不是身有残疾,便是个傻子,再不然可能已经命不久矣。
所以秦氏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保住自己的女儿,而把她推入火坑。
不过这对她来说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她始终觉得世间女子,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嫁给谁都一样了。
脑海中,她又想起了那个身影,那位在长街曾救过她的白衣公子,他骑着高头大马,儒雅翩翩英俊不凡,他救了她又帮衬她,虽是云泥之别,可却从没有看轻过她半分………
这时一道破风声从车窗飞驰进来,咄的一声扎在了马车壁上。
外面将乱起来,江瑾瑜一惊,回过神用手掀开一角的盖头,向左侧看去,只见那几乎有她手臂长的箭正扎在距离她只有几寸之遥的地方。
她的魂都要吓飞了。
随之,马车外便是响起了一片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保护王妃!”
江瑾瑜在嘈杂中,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转瞬又是几道破风声,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肩膀射进了马车里!
江瑾瑜惊慌起身,她要是再留在这里,这箭迟早会扎在她身上,她得——
“啊!谁……”她方起身,便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生硬的要将她拽出来。
她头上顶着盖头,来不及看清是谁,也不知是敌是友。
被一拽出马车,那抓着她的力道却忽然消失了,江瑾瑜第一反应便是想伸手摘了遮挡视线的盖头,先逃命再说。
可手还未及抬起,却倏然一道刺目的银光乍现,转瞬一把利剑直指她的眉心。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停滞了,她不敢稍动地看着自己的盖头被那削铁如泥的宝剑挑成了两半,从头顶翩翩飘落下来,落在地上。
顺着那把剑,江瑾瑜僵直地向下移动着视线,然后看到的是一张俊美的脸。
男人的眼眸深黑,仿佛两道深潭,里面映出她的影子。
江瑾瑜神情一滞,转瞬被夺命的恐惧感所覆盖。
那剑同它的主人一般,散发着幽幽寒气,叫人不寒而栗。
这时耳边的厮杀声渐消,一男子走来,向玄色衣衫男子道:“王爷,都是死士,未能留下活口。”
男子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放下剑,转身离去。
良久,江瑾瑜才从惊恐之中回过神。
王爷?他就是永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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