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妃请。”
江瑾瑜打开门,缓缓走进去。
书房内很安静,迎面而来的檀香味很好闻。
容承正坐在案前处理公文。
江瑾瑜也没打扰,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小菜和粥摆放在桌上。
“钱嬷嬷说王爷喜食清淡,也不知妾身做的合不合您胃口。”
她将碗筷摆放整齐,才盖上食盒盖子,看向一旁的容承。
“可还住得习惯?”
容承依旧没有抬头,明是关切的话,可在他的口中说出,却听不出半分关心。
冷不防这么一句,江瑾瑜怔了一刻道:“王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习惯。”
容承用几不可查的声音冷哼一声,她不是从小娇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自然看这里什么都是最好的。
屋里一阵安静。
江瑾瑜看不到容承的神色,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书房小炉灶上温着一壶刚煮好的茶,她想了想,走过去为容承添一盏新的,又将案上的凉茶换下。
她走过来,看到案上一桌子的公文,容承并不避讳她,但江瑾瑜却没看。
这时容承放下公文,起身向桌子走去。
江瑾瑜便跟着离开书案,坐到他旁边,容承看向那夜宵,是一碗清粥和一碟笋丝,便知道她是花了心思,摸了他喜好的。
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江瑾瑜见他连吃饭都一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也不知他是觉得好还是不好。
“王爷觉得如何?”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给除母亲之外的人做饭,且这人还是她的丈夫,不免有些紧张。
容承吃饭很好看,一看就是从小在规矩里浸淫出来的,挑不出半点毛病,还很优雅。
他冷冷道:“食不言,寝不语。”
江瑾瑜下意识用手绢捂住了嘴,之后容承就再没有理她。
她见他将粥都吃了,盘中的笋丝也少了大半,心里想着他该是喜欢吃的吧?
用过夜宵,容承继续回去处理公文,但江瑾瑜心里却还有一事,不得不说。
“王爷,妾身初入王府对府里还尚不熟悉,所以想借着打理王府的机会,能早些熟悉起来,也好尽快上手,替王爷分忧,但刘管家……”
江瑾瑜的话还未说完,容承便打断了她:“管家那边我会与他说,你初入王府一时不能顾全,就让管家先交一部分事务给你管。”
江瑾瑜没想到容承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虽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想着既是应了,应该就是没怒,或许她还可以再趁热打铁。
回想起白日皇宫里的事,她觉得容承虽冷,可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的细节上给她照顾。
“王爷。”江瑾瑜微微垂首,“王爷朝事繁忙,日夜操劳,妾身在房里为您备好了热水,待王爷忙完妾身伺候您烫脚,可舒缓一天的疲惫。”
她的语气没有异常,可目光却始终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向案前的男人。
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烛火的映衬下,已梳起妇人发髻的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两团红晕。
容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大胆的女人。
她这是……在勾引他?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最后眸光落在了她眼角下那颗细小的泪痣上。
江瑾瑜忐忑地等着,等到的却是容承的拒绝:“本王还有许多公文未做处理,王妃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是……”江瑾瑜有些失望,可又暗暗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又叮嘱了句,“夜里寒凉,王爷别忘加衣,以免染了风寒”,她说完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三更,容承终于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务,他身子乏累得很,忽想起江瑾瑜刚才顶着一张含羞的脸,请他回房说要伺候他的画面。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觉得时辰尚早,到是还可以去她房里休息一会,再去早朝。
“爷。”这时路秉踏了进来,“小公爷派人来传话,说要在早朝前见您,应该是为了礼部拨银子的事。”
自从祁阺打了他之后,两人见面就更加水火不容,容承为避免二人再起争执,只让顾修以后有什么事,越过户部侍郎,直接找他,容承收回思绪,说道:“更衣。”
路秉立刻召了下人进来,伺候王爷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容承便离开了王府。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外面的鸟儿婉转吟唱,院子里一派祥和景象。
江瑾瑜洗漱后坐到妆台前梳妆。
鸣娟从外面走进来:“王妃,听说今早王爷走前见了刘管家,没一会刘管家就端着账本来了咱们院子等您。”
想起昨晚,江瑾瑜便知这是容承的意思:“知道了。”
等春桃和春梅伺候她梳妆妥当之后,她便让人唤了刘管家进来。
刘管家早早来到院子里,已经等了一阵,却没有丝毫不耐。
听到传召,他便走了进去,同坐在屋里的江瑾瑜请安:“给王妃请安。”
江瑾瑜端坐在原位,只是略一抬手:“刘管家,请起。”
“王妃,这是府里所有的账目,请您过目。”刘管家笑盈盈地奉上,账本上还放了一串库房钥匙。
他这样子,半点看不出先前还十分不愿。
江瑾瑜随手拿了一册翻看,这账本总共有五册,每本都足有两指厚。
管家解释:“是府里的总帐,下面管事的还各有自己的分账,每月末都会交上来和总账比对。”
“这是府里所有的账目?”江瑾瑜只是随口一问。
管家道:“是,王爷说先给您一部分打理,奴才想着府里的事好上手,就将府里的账目都拿了来,府外的铺子和田庄待王妃日后熟悉了,再交由您掌管。”
江瑾瑜合上账本,账目繁杂,一时也不得细看。
她和颜悦色地道:“管家辛苦了,我初来王府对府里事宜还不甚熟悉,日后还要有劳烦管家的地方——鸣娟。”
她一出声唤鸣娟,鸣娟便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红漆木托盘上前,红布一揭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白花花的银锭子。
刘管家眼前一亮:“这……”
江瑾瑜看出了他的心动。
太监没根,往上爬是为权,更是为钱。
但使她意外的是,刘管家却没收。
“王妃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王妃您是主,奴才是奴,您使唤奴才是应该的。
“再者奴才年纪大了,一人管理王爷的产业,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如今王妃掌管府内事物,奴才也可将精力分去府外的田庄和铺子,多为王爷尽分力。”
江瑾瑜听出来,刘管家这是有意和她分个内外的意思。
她含笑:“刘管家为王爷劳心劳力,当真辛苦,这些银子不过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府里人人都有份,管家是王爷倚重的人,就不要推脱了。”
江瑾瑜说着又给鸣娟使了个眼色,鸣娟上前笑唤了一声“管家爷爷”,就把这一托盘的银子塞到了刘管家手中。
刘管家爱财,拒绝得了一次,拒绝不了第二次。
吊着纤细的嗓子,笑呵呵道:“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管家离开后,江瑾瑜就开始细翻起账目来,才看了一会的功夫,外面就来了位林妈妈前来求见。
江瑾瑜疑问:“林妈妈?她是在府里做什么的?”
鸣娟不知,屋里的春桃和春梅相互望了眼,也不知。
这时钱嬷嬷刚好走进来,听到江瑾瑜的话,冷冰冰地解惑:“她是刘管家的人,平时掌管厨房大小事,虽不是什么一等一重要的差事,但也是人人眼馋的肥差。”
经钱嬷嬷这么一解释,江瑾瑜豁然,“原来是这样!”
这时,她也意识到了钱嬷嬷对自己在王府站稳脚跟的重要性。
她如今刚嫁入王府,人还都未认全,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但钱嬷嬷对王府之事却了如指掌,有她在身边,许多事就都好办了。
“给钱嬷嬷看座。”一想通此节,江瑾瑜就立刻转变了平日对钱嬷嬷避之不及的态度,更叫鸣娟,“鸣娟,去好好地煮一壶茶,让嬷嬷品鉴。”
见她如此,钱嬷嬷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改变,只由春桃引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侍立在一旁的春梅则去宣了林妈妈进来。
帘子一动,江瑾瑜就见到一个中年妇人跟着春梅走进来。
她满脸的横肉,腰足有缸粗,一身降紫色缎子衣裳,头上还插朵玫色绢花。
来的正是掌管厨房的林妈妈。
她一进屋,就先偷偷看了眼坐在榻上的江瑾瑜,又立刻收回目光,忙跪下。
“奴婢给王妃请安。”
林妈妈垂着眼,那日王妃入宫奉茶,她老远见过一眼,便就觉是个美人胚子,今日近了一见更觉惊艳,当真是天仙下凡,美得不可方物,只是年纪小,是位顶年轻的王妃。
不过主子年轻,她们做下人的日子才好过,林妈妈心里想着。
“林妈妈今日早早便来见我,是有何事?”
林妈妈收回思绪道:“本不该扰王妃清净,奴婢是府里的厨房掌事,今日去库房时见到里头有人鬼鬼祟祟……”
江瑾瑜一听,微微挑眉,这是发现有人偷盗,来禀自己了?
门帘又是一动,去煮茶的鸣娟回来了,她先给江瑾瑜奉上了茶,又给钱嬷嬷斟了一杯,小声道:“嬷嬷用茶。”
正在说话的林妈妈顿了一顿,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钱嬷嬷所在的方向,方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也在王妃屋里。
这位可是王爷的奶嬷嬷,是王爷的心腹,平日里府中之事虽从不插手,可却什么事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眼睛,她这趟是不是来得有些不赶巧?
林妈妈心里泛着嘀咕,但是忐忑归忐忑,她的话却一直没停,毕竟这事是才发生的,钱嬷嬷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立刻就知道。
江瑾瑜听她详细讲述了是如何在库房里撞见小禾,又是如何发现她偷东西,如何人赃俱获的。
将事情始末说完,林妈妈松了口气,才又抬起头,对着江瑾瑜道:“如今人抓了来,管库房的柳妈妈还在外面守着,还请王妃决定该如何处置。”
“偷盗是重罪,绝不能姑息纵容。”江瑾瑜思索了片刻便道,“把人带进来。”
王妃发了话,外头很快就有人把被五花大绑的小偷压了进来。
江瑾瑜见那小姑娘身材瘦小,瞧着也就十岁的模样,眼里含着泪,嘴角还有一块瘀青,显然是挨了打的。
压着她进来的柳妈妈也在旁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同江瑾瑜行礼,口称“见过王妃”。
江瑾瑜没太在意她,只问这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下贱胚子,王妃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林妈妈在旁伸手就要打,女孩吓怕了,抽噎着道:“奴婢……奴婢叫小禾。”
“多大年纪?”
林妈妈又扬起巴掌,小禾忙说:“奴婢十二了。”
十二,同鸣娟一般大,身量却不及她高。
站在钱嬷嬷身旁的鸣娟听到这话,多看了小禾两眼,神色有些意外。
若真如林妈妈所说,她偷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还会如此显瘦?
江瑾瑜若有所思,看着这张满是泪水的小脸,问道:“这两位妈妈说你偷盗,你可认?”
林妈妈见这新王妃像是要信了,心中一喜,见小禾不说话,又赶忙用如刀子一般的眼睛剜着她,催促着她。
小禾颤抖地叩头认罪:“奴婢认,请王妃责罚……”
她上身被绑着跪在地上,腰弯下去就再抬不起来,头沉沉地支在地上,样子看着很难受。
江瑾瑜皱眉:“来人,把她松开。”
林妈妈见江瑾瑜要给她松绑,当下急了:“王妃,这下贱胚子手脚不干净,奴婢才给她捆了,若是给她放了,难保她会连带着顺走这屋里的东西,这丫头贼着呢!”
钱嬷嬷先前一直没说话,眼下拿着茶盏,冷冷地开口了:“林妈妈,王妃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是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吗?”
林妈妈听了浑身一颤,并一旁的柳妈妈一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是奴婢失仪了,奴婢这也是气急了……请王妃恕罪!”
江瑾瑜虽是淮安王的嫡女,却是在乡下长大的,身份到底不够高贵,再加上大婚那日容承留她独守空房,都私下里在王府传遍了。
加上她又这样年轻,哪有什么掌管王府的经验?
所以林妈妈才一时忘了形,忘了还有钱嬷嬷这尊大佛在旁边坐着。
这下,没人敢再不听江瑾瑜的话。
林妈妈和柳妈妈合力把小禾身上的麻绳解开了。
被松开后,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松垮的衣襟里掉出一根海参。
“诶呦喂,刚才这么搜身都没搜干净!”林妈妈见到这根海参,顿时来了劲,“小小年纪就是惯犯了,这些年还不知偷了库房多少东西,我这回把你的衣服都扒了,看你还往哪藏!”
林妈妈说着把海参一扔,撸起袖子就去撕扯小禾身上的衣服。
“不……”小禾不想受辱,一口咬在了林妈妈的手腕上。
“啊!”江瑾瑜听林妈妈痛叫一声,接着气急了要给小禾一巴掌。
她看不下去了:“住手!”
林妈妈的巴掌僵在半空,抓着小禾脖领的手一松,小禾含着屈辱的泪水,倒在地上喘息。
“来人。”江瑾瑜最终道,“把她关进西厢房,我自会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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