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步鸢又召见了宋婉柔，将她和太淑仪贵太嫔制定的中秋宫宴章程给她看，问她可有什么不妥的。
宋婉柔对这些事的确是经验十足，一眼就看出了不足之处，简单的给出几条建议，步鸢听得连连点头，满脸佩服。果然不愧是内闱大师啊，出手就是不凡。
太淑仪和贵太嫔知晓她们姐妹二人有话要说，便识趣的先走了。
宋婉柔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道：“也就只有你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步鸢道：“哪有吃力不讨好？我卖给人情给她们，以后后宫有什么事，也有两个可以商量的人，挺好的。”
宋婉柔摇摇头。
“广阳赵家在当地也算是世家大族，偏赵氏是个胆小的，也没什么野心，在这宫里见惯了风雨，也算安分。杨氏倒是个聪明有手段的，得罪了谢家还能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不过我观察了三年，她算是个通透的人，不争不夺。眼下又承了你的情，当不会对你不利。”
难为她出宫了还处处为步鸢着想。
步鸢很感动，亲昵的靠在她肩上撒娇。
宋婉柔低眉而笑，轻声道：“步桓回来了，你听说了吗？”
步鸢点头。
“昨天陛下告诉我了。”
步桓办事效率挺高的，不到十日就将步鸢归宗的事儿办得妥妥帖帖，一路快马加鞭的回来，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直接进宫复命。
秦止很满意，对他先前没照顾好步鸢的迁怒算是彻底散了。
他微松了口气，礼部那边却忙得焦头烂额。
册封旨意到封后大典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太紧，规程又多。这等盛事，不能出半分错漏，所以礼部全员出动，恨不能把吃喝拉撒睡的时间全都用来工作。
宋婉柔有个做礼部侍郎的三叔，有着最直观的体会，这半个多月来几乎天天呆在官署里，很少着家。他夫人跟妯娌寒暄的时候说起此事，一脸的叹息，“才忙完了登基事宜不久，又是封后大典，时间还这么仓促，听说礼部那帮老大人连睡个囫囵觉都是奢侈。”
彼时宋婉柔就坐在她娘身边，听了这话就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该的。三婶您也别担心，陛下这么迫不及待的封后，可见对皇后娘娘爱重，礼部办好了这桩差事，陛下必然龙心大悦。我听说陛下当日早朝之上颁布册封旨意，礼部尚书带头谏言，惹得陛下很是不悦。照我说他就是吃饱了撑的，一大把年纪了，在那个位置也呆不了几年了，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熬到致仕荣养不好么？非要跟陛下过不去。君为臣纲，得罪陛下，能有好果子吃？这次封后事宜，礼部和太常寺都忙得脚不沾地。我瞧着，陛下八成是故意的。累死了一群迂腐的老大人，正好腾出位置给贤能居之。”
她口齿清晰说话不带停顿的，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太常寺那边就算了，礼部六侍郎，论资历和出身，三叔可是拔尖的。王老尚书若是退下来了，三叔正好顶上。”
宋三夫人无言以对。
还是她娘听不下去了，佯怒道：“朝廷之事自有陛下决断，哪有你一个闺阁女子揣测的份儿…”
话还没说完呢，宋婉柔就道：“娘，我可是已经嫁过一次了。”
她娘登时一噎。
晚上宋荀回来，她便说了此事。
她愁容满面，宋荀却一脸微笑，“府里的这些孩子中，婉柔是最聪慧通透的，对政局朝事也最为敏感不过。可惜没能生做男儿身，否则朝堂之上必有一席之地。”
他既骄傲又遗憾。
这就是他宠女儿的原因了。女儿性子霸道，又护短，最是看不惯他风流，没少折腾他那些姬妾。他一点不生气。姬妾可以随便纳，女儿却就这么一个。而且女儿这么做，也是出于孝道。
类似的夸奖，他说过很多次。
给宋婉柔听见了，还会大言不惭的甩一句，“我若是身做男儿身，朝堂之上还有那群酸儒书生的跻身之地么？那还不得天下大乱？算了，我还是做个人吧，俗话说得好，好女不跟男争。省得作孽太多，下辈子不好投胎。”
宋荀正喝茶呢，闻言险些呛得当场投胎。
想起这些事，他觉得好笑又无奈。宋夫人正忧心女儿这个性子不好说亲，见他不但不急还笑，立即一眼瞪过去。
“想生儿子去后院找那些小的生去，别在我跟前唠叨。”
宋荀一噎。
宋夫人容貌柔美，眉目婉约带微微的愁，让人想起春日里漫山遍野的丁香花。
宋荀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妻子，可妻子实在太过柔弱，柔弱到他怜惜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否则她便会哭，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疼，他便只能别处寻求欲慰藉。
所以男人的渣，真的是多样化的。
宋婉柔自小见惯了渣爹行径，早对男人失望透顶，哪敢再轻易踏足婚姻？
秦琰那个狗东西，脚一蹬逍遥去了，留下一道圣旨自以为恩赦，实际上就是恶心人的。
宋夫人就听说今年入宫的那批秀女，被送回来后，再嫁几乎都不怎么样。要么给鳏夫做填房，要么就是低嫁。还有的，直接就去了庵堂或者庄子上安度余生。
宋大姑娘怎么可能给人做填房继母？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来得干脆。
她主意大，父母兄长乃至祖母都拿她没办法，再加上这个时节谈婚论嫁也不合适，也就没强迫。宋婉柔乐得自在，不是在家跷二郎腿听戏，就是去一品居找方从雪叙旧。
方从雪脱下凤袍后，整个人三百六十度大变样。如果说从前是暴躁的母狮，现在就是安顺的绵羊…额，说绵羊也不太合适，她只是话少了。
从前在宫里，她和还是德妃的宋婉柔骂秦琰骂得最多，如今她突然安静下来，宋婉柔一开始还不大习惯。
“你这生意还真是不错，我每次过来都人满为患。”
方从雪微笑，眼神温和。
“承蒙你宋大姑娘的照拂，我这茶楼才蒸蒸日上。不过你这三天两头的往我这儿跑，你家里人都不管你么？”
“怎么管？拿绳子把我捆起来，还是直接把我锁房间里？”宋婉柔一出闺阁就不规矩，整个人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还在那摇晃，总之怎么舒坦怎么来。
“我娘心软，才舍不得。至于我爹…”她哼哼两声，“他自己私生活都荒唐得不像话，有什么资格管我？我祖母觉得我离了宫廷更委屈，心疼我都来不及，才不会干涉我太多，反正只要我高兴就成。”
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千金闺秀，就是有洒脱肆意的资本。
方从雪笑意里淡淡羡慕。
宋婉柔吐掉瓜子皮，又道：“这几日可有人碎嘴？”
方从雪道：“陛下下发旨意后，外头的确不少闲言碎语，茶楼里天天都有人议论。你三哥带人来过两次后，那些人倒是安分了许多。后来陛下带兵巡视，抓了几个人，他们就不敢造次了。”
宋婉柔咬了一口脆桃，道：“皇帝倒是会办事，到底是长辈，比他那个混账侄儿强多了。”
方从雪恍惚了一瞬，又笑道：“你熬夜写的稿子效果斐然，现在外头多少人都在夸皇后人美心善德行甚佳，陛下慧眼如珠，英明神武。得此贤后，乃大齐之福。”
宋婉柔一点不谦虚，“那当然，姑娘我可是才高八斗才华横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才女，只不过惯来低调，不爱跟那群肤浅闺秀攀比罢了。”
都自忖才女了，还低调呢？
方从雪莞尔。
“封后大典快到了，陛下却还允你入宫，可见是真的将阿鸢放在了心上。”
宋婉柔没吱声。
皇帝是否有真心，她依旧持怀疑态度。
两人在这唠嗑的时候，宫中尚衣局将做好的凤袍送到了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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