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粮食代替工钱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息国使用的钱币和晋国有很大区别,以前的钱币要回收兑换成晋国的铜钱,杨赦一开始带来的库存就不太够用了, 索性这些人从前也没怎么用过钱, 比起能够被人轻易抢夺走的几枚钱币,还是沉甸甸的粮食袋子更得人心。
晋国最常见的粮食是粟麦,粟米可以蒸食, 麦子磨成粉制成面食,如今稻米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良田, 因为朱云锦夫妇的良种研究主要对象还是稻米, 去年秋收的时候,江南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药种,连同配方都广为流传, 朱云锦夫妇立刻对新药种进行研究, 最后发觉这种药种虽然在增产方面略有不足, 但抗虫害的药性极为强烈, 甚至有些能够保留到收割时,需要浸泡祛除药性, 但这样的大方向却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
夫妇二人同时想起在良种研究之前,被农家普遍应用的一种东西,农药。
农肥有了,农药也该提上日程了。
蓝星的农药研究实际上是停摆的,农药易于购买,毒性强烈, 在研发之后引起过成规模的投毒事件, 后来虽然改进多次, 但由于初版投入大量资金, 在市面上流传太多,还是隔三差五就会冒出几起农药中毒的悲剧,后来因为良种的推广极大地减少了农药的需求,这把双刃剑也就此消失在了蓝星的历史里。
晋国毕竟没有蓝星那种科研程度,朱云锦夫妇使用的很多机器都是木匠陶匠捣腾出来的极简版,晋国推广开的良种在二人看来算是阉割版中的阉割版,农药就很有必要了,而且朱云锦年轻时候也曾经做过农药研究,可以跳过毒性太过强烈的初代二代,直接进行优质农药的研究。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水乡的孙思邈也迎来了一场小小的危机。
江南小神医治死人了
来到大晋之后不久,孙思邈就治了几起大病,用诊费盘了一家店面作为医馆,他每隔两日坐堂问诊,每隔一月免费替穷苦人家诊病,遇到实在可怜的还会免去医药,对他来说,这不是善心,而是做惯的事情,犹如吃饭喝水。
也因此,很多医馆少了生意,得罪了许多同行。
行医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般来说一个地方的医馆数目是固定的,大夫也讲究师门传承,大部分人从生到死都不会离开生身之地,大夫之间论资排辈都有关联,要从坐堂大夫那里排个顺序,就像孙思邈的原身拜的成安堂李大夫,在当地医馆排辈第三,号称李三,穷人家叫声李三爷,在富贵人家面前就叫李三儿。
孙思邈横空出世之后,就连那些几辈子交往下来的富贵人家都不找熟悉的大夫看病了,正常大夫给病人看病,讲究一个“留根”,也就是不治全,拖个一年半载,开最贵的药材,往往穷困些的人家把病拖好了,也就家徒四壁了,富贵人家更是从出生起就喝药,身体弱的告诉是胎里带病要喝一辈子的药,身体好的也没事,多喝几年药就坏了。
所以很多地方是信神不信医,小病拖拖自己就好了,大病拖不了就死了,也不拖累家人,看大夫不一定能看好不说,家里的积蓄肯定是没有了的,不如多拜拜神。
孙思邈和这些大夫都不同,虽然他年纪比谁都大,看得比谁都透,但治疗病人这方面他有自己的坚持,能治好的肯定要治成没事人,不能治的连一眼都不多看,免得浪费精力,虽然到了他这个地步,除了油尽灯枯治不了,便是世人所传的不治之症,他也能摸索一二,替人拖几年寿。
有本事的人传名总不会太慢,孙思邈来了差不多两年,在江南已经是有名的神医了,因为年纪小,就被叫小神医。
孙思邈给人看病从不留根,还会劝人少喝药,教习一些强身健体之术,住在他医馆附近的人家听了他编的儿歌都学会了几手简单医术,有时候病人走几十里路来看病,还没到医馆里就被小神医的邻居给看好了。
治死这个事,对于大夫来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小神医出名之前,除了新开的,哪家医馆敢说自己没看死过人哪家积年的老大夫敢说自己手里没有误诊的人命但对于一个坐堂两年,治人无数,号称经手回春的神医来说,治死人就是一件大事了。
两年的时间,各家医馆算是把孙思邈的名声给垫到了风口浪尖,如今一下子摔下来,这也够狠的了,治死人不是大事,但神医的名声肯定要坏了,最少也是个泯然众人,再也不敢打出神医名号,这样的竞争手段谈不上低劣,自古如此罢了。
孙思邈闭门了几日,照旧开张,来找他看病的人依然很多,但很多逐名而来的病人就少了。
那家死了儿子的也是富贵人家,还是单传独子,那家主母是寡妇,没了儿子人都有些疯癫了,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闹事,如此半个月后,孙思邈忽然上门去了一趟,然后那家的寡妇主母就跟着他走出了十几年都没出过的大门,去了官府报官。
案子发生在郡城,但按理要报在县里,赶巧了县官不在,带了几个从官下村讲学去了,没个日回不来,是郡守亲自接的案,孙思邈几步落在那位主母身后,抬眼看了一眼上位主官,见其眸正神清,便知传言不假,上前交了状纸。
丹阳郡守宋仪今年不过二十岁,十八岁从国子监毕业,做了一年县官,因政绩优异转而上升郡府,成为一郡主官,也是目前为止国子监生在地方上官位最高的一等,虽然宋仪不是士族出身,但天子年轻,自然会多提拔一些年轻官员,这可不是当年天子做什么都能被议论的时候了。
孙思邈的状纸是以那名寡妇的名义状告寡妇的侄子谋害人命,他是人证,半个月前他听闻自己经手的病人突然去世,但检验过药方之后没发觉有问题,他又去了一趟收药的铺子检查药材,几日之后又听说富贵人家会在医馆开药,却不会用医馆的药材,只是多付些钱让大夫好好治病罢了,所以他又托人去找了这户人家平常进药的商家。
均查验无误之后,孙思邈忽然想到那方子里写明的禁忌,这才上了一趟门询问情况,两下一对,寡妇差点晕厥,孙思邈的药方写明了服药后不能饮酒,会与药性冲突,严重可致死,药方下留有手印,这也是孙思邈的一个习惯,寡妇的儿子得病之后,上上下下都是寡妇的侄子在操办,药方也是他拿回去的,给寡妇的药方却是重新抄写了一份,漏去了服药后不得饮酒的禁忌。
原本也是不好追究的,但孙思邈的药方是一式两份,上面的一份底下压着一张墨纸,按一下却会留有两张按了手印的药方,他会把底下那份药方写明日期,再归类入档,孙思邈去寡妇家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份药方。
宋仪看过药方,又让经验丰富的属官验看了纸张墨痕,这才点点头,让人把寡妇侄子拘押到堂,比对手印。
手印确认无误之后,两下对质,寡妇侄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孙思邈见多识广,公堂也没少上,知道按理这时就该上刑了,但宋仪命人将死者当日饮酒的酒楼老板和伙计都请了来,因几人都不太记得当日的事,宋仪询问寡妇能否开棺验尸,寡妇坚决不肯,宋仪又劝了许久,没有强硬的意思,态度很和气,没有寻常官员想要完成政绩的迫切,他句句都是请寡妇多想想死者和大夫的冤枉。
孙思邈没想到这个郡守竟然如此讲理,连忙也跟着劝,寡妇只是不肯,回家哭了一场,又给儿子上了坟,宋仪亲自去了一趟坟前拜祭亡魂,又向寡妇承诺验尸之后亲自主持下葬,寡妇最终同意开棺,随后请了有经验的仵作验尸,确认了死因,一行人郑重其事将死者重新下葬,回来后就将寡妇侄子定罪收监。
案子告破,孙思邈正要离堂,却被宋仪叫住,孙思邈还没来得及多想,宋仪便对一名属官点点头,属官上前给了孙思邈一些银钱,客客气气地说道“按理人证到堂,官府应补偿作证期间的误工费,小神医是自家坐堂,上官看过医馆账簿,不满五日按五日算,这是小神医的误工钱。”
误工钱不算多,但也没有少,孙思邈坐堂是两日一次,但宋仪是按他坐堂整五日给的钱。
孙思邈领了钱,回头看了一眼本该威严十足的郡守,那位刚满二十的郡守恰好抬头,看见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今日是开了眼了。
孙思邈回去的路上,心情都忍不住变得轻松了许多,在这样一个好官的治下,仿佛日子都比先前更有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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