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说坏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沂扶着桌子大笑。

    “小文你居然会以为你叔想送和凝进宫当太监,笑死人了,他和凝都二十好几了,这么大就算想当太监人家宫里也不收啊!”

    冯文涨红了脸,“我一时想差了嘛!谁想到进宫的还有翰林学士。”

    “你叔天天在宫里,你居然会想不到?”

    冯文翻了个白眼。

    抱歉,他真没想到。

    李沂笑话完冯文,转头和冯道说话:“看不出你还挺看重这姓和的小子?”

    冯道喝着茶,随口说:“和凝乾化四年,明经及第,二年后,再登进士第。学识不错,性子也还算稳重,如今朝廷缺人,这样的人才收拢到翰林院培养一下也是应该的。”

    “别人都想着排除异己,恨不得一个部门全自己说的算,你倒好,天天往自己翰林院拉人,前些时候拉了赵凤、刘昫、李愚,今儿又要送和凝,你还真是怕自己翰林院太冷清。”

    “翰林院本就是皇帝储备人才之地,又不是我冯道的地盘。”

    看着冯道这淡然的养子,李沂都有些替他急,“你天天弄这么多人围着皇帝,就不怕自己失了宠。”

    冯道顿时笑了,“我是臣子,又不是后宫的娘娘,哪有什么失宠不失宠的。”

    “得,你自己不担心就行,”李沂也端起茶喝起水来,“不过我可听说你手下李愚对你很不满。”

    “还有对我叔不满的人?”冯文伸过头来插嘴。

    李沂大概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乐子,清清嗓子,“人家李愚曾私下对人说,冯内相这样处处妥当的人,不是天生心如赤子,就是内里藏奸,大奸似忠,啧啧,这话不就差指着你叔骂他奸佞么?”

    冯文一听差点气的拍桌子,“我堂叔打小就品行敦厚,勤奋好学,侍奉堂爷爷至孝,村里谁不称赞,如今跟了陛下,也是尽职尽责,丝毫不曾懈怠,怎么他嘴片子上下一碰,我堂叔就成了别有用心了。这样妄自揣测他人的人,算什么读书人。”

    “好了,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李沂你也是,那些传言听听也就罢了,给孩子说什么,李愚这人其实还行,文章写的好,做事也干练,只是迂腐了些,凡圣人所说,皆深信不疑,他那日不过是在和别人议论上古圣贤时随口说了一句,只不过他平时爱得罪人,才被人断章取义传了个沸沸扬扬。”冯道喝着茶说。

    “原来这样啊……”

    “别听你堂叔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什么叫迂腐些,那李愚就是块臭顽石,你知道这家伙天天理想是什么么?是复古、复周礼,这家伙当上翰林学士第一件事就是上了一道奏章,请求陛下恢复周礼,并要求朝廷以后上朝按照周朝的礼仪,先焚香、奏乐、歌舞,然后大家三扣九拜,陛下要提前沐浴斋戒,上朝要……你不知道,当初他说完,皇帝和大臣们的脸都青了。”李沂在旁边抢着说。

    冯文目瞪口呆,“我的天,恢复周礼,周朝离现在上千年,那时候的东西,怎么可能还适合现在,而且周礼出了名的繁琐,皇帝和大臣要真天天按周礼上朝,光上朝就能累死吧!”

    “所以嘛,我就觉得这李愚是读书读傻了。”

    冯文难得赞同李沂,“我觉得也是。”

    冯道对着两人一人一个暴栗,“你们两个能别背后说人短处不,起码人家李愚为人耿直,敢说敢做,为官清廉,人哪有尽善尽美的,何必总看到别人短处,你俩要是喝完茶,咱们就回去,明儿我还得上朝。”

    冯道掏钱付了茶钱,起身朝家走去。

    冯文李沂捂着头,忙跟上。

    *

    昏暗的偏殿中,龙脑香在金兽香炉中缭袅。

    李存勖斜倚在榻上,双目微闭,似睡似醒,榻下地上,跪着一个伶人,正抱着李存勖双脚,轻轻按捏。

    “陛下不知昨儿晚上郭府多热闹,听说郭使相把自个儿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又对着儿子一顿痛打,最后惊动了郭使相八十岁的老母,郭使相才罢手。”

    “子不教,父之过,妻不贤,夫之过,他妻儿连京兆府的官司都敢包揽,崇韬没休妻,已经是看在当年两人贫困夫妻和三个儿子的份上了。”李存勖闭着眼说,“揉重点,唉,就是那。”

    伶人忙小心用了点手劲,李存勖顿时舒服的哼了一声。

    伶人小心偷看了一下李存勖的脸色,接着说:“不过咱们这位郭使相也够厉害的,家里人一张条子,京兆府就连案子都不敢审,人都不敢抓,这权势,啧啧,外面都说……”

    “都说什么?”

    “都说咱们郭使相权倾朝野!”

    李存勖睁开眼,随及又闭上,“外面那些百姓懂什么,见个京兆府尹就觉得见到青天大老爷了,何况是枢密使。”

    伶人忙笑着说:“陛下说的是,那些愚民知道什么,都是人云亦云,枢密使再大,能有陛下大,什么权侵朝野,不过是没见识罢了!”

    “郭崇韬最近做事确实有些不够谨慎,”李存勖伸手挠了挠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家小都管不住,也难怪外人言语,朕本来也想说说他的,不过可道已经去说了,朕也懒得管他那点屁事。”

    伶人揉着李存勖的脚,有些疑惑,“平时也没见着内相大人和郭使君走动,想不到郭使君出事,内相大人居然会插手,两位大人莫非交情不错?”

    李存勖扑哧一下笑了,睁开眼,用手弹了一下伶人额头,“景进,以前就觉得你这小子脑子不大灵光,现在看来果然是个笨的。”

    景进笑嘻嘻的说:“小的是笨,可装着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您可不能嫌弃小的。”

    “笨死你吧,你觉得可道是因为和崇韬关系好,才插手这件事的?”李存勖坐起来。

    景进忙拿枕头给李存勖靠着,顺势给李存勖捶腿,“小的也只是道听途说,郭使君的家事又不关内相大人,要不是关系好,内相大人干嘛插手?”

    李存勖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好笑,来了玩游戏的兴致,“他为什么插手,你不妨猜猜。”

    “这小的哪能猜的到?”景进忙摇摇头。

    李存勖懒懒的往后一倚,“给你三次机会,要是猜到了,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朕赏你一块,要是猜不到,明儿给朕排个新曲子。”

    “哎吆,您这可难为小的了,您素来知道小的什么都行,就是这脑子不好使。”

    “朕不是给你三次机会了吗,又没叫你一次猜中。”

    “那小的就猜猜,”景进一脸苦瓜相,在那抓耳挠腮的想。

    “小的愚笨,虽然知道刚才陛下说内相大人插手郭使相的事,和交情无关,可小的不大明白,所以小的第一个就猜这个,想求陛下给小的说道说道?”

    “你啊,你这可是浪费一次机会。”

    景进笑道:“小的的机会本来就是您给的,能听听陛下教导,这机会用的值。”

    李存勖听了高兴,难得给他说了一下,“和郭崇韬交情好的人多了,尤其是当年他手下的那一群将领,可是你见谁去找他说的么?这些人为什么不说?因为犯事的是他亲妹夫,帮忙的是他亲夫人,递条子的是他亲儿子,交情再好,能有人家媳妇儿子亲,谁去捅破这层窗户纸,谁就得得罪他的妻儿!再好的交情,以后也搁不过妻子儿子的枕头风!

    所以真正有交情的,反而不会直接说,而是会替他们遮掩。”

    “陛下说的是,内相大人虽然帮着郭使相,郭使相也很感激,可郭夫人肯定恨死内相大人了。这么一想,内相大人倒是出力不讨好。”

    “确实如此,所以第一个你猜错了,接着想第二吧?”李存勖靠了靠枕头。

    景进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一拍手,“是不是因为京兆府尹,听说京兆府尹曾经托过内相大人,今儿京兆府尹还特地设宴答谢内相大人。”

    李存勖嗤笑一声,“可道除了上朝见过孔循,两人私下压根连话都没说过,孔循一请托,可道就帮忙,朕的内相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孔大人毕竟是京兆尹,掌管京城,权利颇大,孔大人若是想依附内相大人,内相大人未必会……”

    还没等景进说完,李存勖就一巴掌拍上去,大怒:“可道天天在朕身边侍奉,最知朕的心思,他若想结交重臣,宰相只怕都上赶着,他用得着结交一个小小的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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