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尘骨碌骨碌绕着小石磨,也不知道转了多久,累得气喘吁吁。
转的间隙,他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江回丝毫没有停笔的意思,也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顿时心态崩了,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卖了他吧。易轻尘破罐破摔地想。
卖了他他也不转了,再也不转了,太累了呜。
易轻尘一动不动躺着,等着江回又来戳他,或者威胁他,再或者直接把他丢出去卖掉。可等了半天,江回毫无反应。
中午的日光有一片照在桌上,暖暖的。易轻尘看见桌面那片阳光,懒洋洋地翻了两个身,滚到太阳下躺着。
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江回似乎终于写完了。他收笔合上最后一本折子,长眸瞥了他一眼。
“喜欢晒太阳吗?”
易轻尘这时候理都不想理他,当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
对方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他,顺着光滑的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
......别、别乱摸!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随随便便地摸别人!?
易轻尘抿紧唇角,浑身一颤,竭力克制住想贴上去的欲.望。
“带你去个地方。”江回摸了一会儿,拿着他起身,朝门外走。
易轻尘乖乖窝在江回手里,被带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前。
这片小院子倒是长得挺漂亮,很多没见过的植物枝叶,在阳光下隐隐散发着微光。花园最中心还有几株开得茂盛的花,花朵小小白白的,一簇一簇,远看仿佛一片星河坠落在地上。
易轻尘第一眼看见那簇小白花,莫名觉得很喜欢,顿时瞌睡醒了一半。江回将他放在一旁茂盛的枝叶上,他兴冲冲就朝那簇小白花滚去。
滚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他回头看见江回一袭暗袍站在小院子外,仿佛与里面的世界格格不入般,只是静静看着这里,并没有进来。
怎么把他带到这儿,自己又不进来?
江回心底奇怪,迟疑一下,又滚回江回脚边,抬头望着他。
“你进去玩儿吧,我不能进去。”江回垂下眸子,黑鸦似的睫羽盖住了眼底情绪。
他走到身边的巨石旁,动作自然地靠坐上去。那块巨石这一面比其他部分要光滑得多,显然经常有人这么靠坐在上面。
易轻尘见对方神色淡淡,也不像有什么坏心思的样子,便没多想,转身朝里面滚去。
那几簇小白花果真很好看,隔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雅清新的香气,沁人心脾。易轻尘绕着花藤转了转,轻轻跳上一旁的叶子,噗一下跌进小白花堆里,花瓣纷飞,他躺着不愿出来了。
“你也喜欢那花吗?”江回低低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听起来莫名有几分柔和。
易轻尘透过花瓣的缝隙看去,江回冷峻的脸在阴影中不甚明晰,那道目光落在这簇花上,显得遥远而落寞。易轻尘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他脑中隐隐响起一句话“像是七月的星子落下来一般,故取名七月星”,说的就是这种花,可他从没听谁这么说过。易轻尘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此前看书时,书中有这句话,所以他有印象罢了。
“他以前也最喜欢这种花。”江回嘴角勾了下,眼神暗了下去。
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易轻尘听不大真切,也没在意。眼下阳光正好,他磨墨劳累了半天,本就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就躺在花堆里睡着了。
江回在小院子外待了会儿,身后有侍从急匆匆走来,靠近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仿佛害怕惹怒了什么似的。
“尊上。”灰衣侍从跪地,埋头道。
江回过了几秒,仿佛才注意到他似的,回道:“说。”
灰衣侍从松了口气,快速道:“东副使在回殿路上,被玄清仙门的人绊住了,救回来的时候神魂有损,现在还没醒过来......”
江回偏过头瞥他一眼,大约是眼神太过可怕,灰衣侍从说话都抖了一下:“护、护送的清源魂玉也不见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灰衣侍从冷汗都下来了。
江回长眸眯起,眼尾拉出一个危险的弧度,片刻后似是叹了口气:“罢了,去看看。”
灰衣侍从悬在胸口的心落下去,忙起身带路。
离开时,江回侧头看了院子里一眼。远处的白色花瓣掩映中,隐约能瞥见一片莹润白皙的蛋壳,在日光下透着一股安静和惬意,应该是睡着了。
他顿了顿,转身随侍从走了。
易轻尘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细微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半梦半醒睁眼,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两个青衣侍女小心地走过来,边叽叽喳喳说话边把他捧起来。
“......哇,真的是这颗蛋!”
“是呀,我就说,他这么可爱,就算是尊上也会喜欢的。”
“嘘,别吵着他了。你小心点拿他......诶怎么缠花上了?”
易轻尘昏昏沉沉的,有一句没一句听着。这两人他之前见过,就是第一天醒来遇到的那两个侍女。
被拿起来的时候,七月星的藤蔓不知怎么缠在了蛋壳身上,白色的花瓣围着易轻尘簌簌落下,仿佛下雪一样。
他睡着后是梦游了一圈吗?易轻尘有些无语。
他看着自己身上,藤蔓乱七八糟缠了几圈,搅在一起,一时解不开。
“算了别解了,可能他喜欢这个花,让他缠着吧。”
“唔,也行。”
易轻尘缠着一圈花,被青衣侍女捧在手中,又被轻轻放入垫了绸缎的盘子里,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两侍女叽叽喳喳不停,易轻尘被迫听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八卦。
“......诶,我听说这院子是个禁地,一般人不许靠近的,这次送这颗蛋回去,还是我第一次进。”
“是的,不过据说尊上经常一个人来这边,一待就是一整夜,但只待在院子外面,从来不进去。”
“嗯?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有个传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此前有位仙君与尊上关系很要好,院子里好些花都是他种的。但后来那位仙君死了,此事就成了禁忌,谁都不许提了。”
“诶?那、那还是别说了吧,万一被人听到......”
“......”
易轻尘闭着眼,在盘子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怎么不许进了?他下午还在里面滚了几圈呢。
没多久,易轻尘很快被送回了房间,侍女将他放在桌上后,便离开了。四下里安静无声,此处是江回的寝殿,但江回不在。
也不知大忙人魔尊去干嘛了。
易轻尘有些无聊的从盘子里滚出来,藤蔓缠在身上,滚得稍稍有些费力。
方才在路上,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现在暂时不逃跑了。毕竟江回还没有把它卖掉的打算,虽然奴役他,但好歹性命保住了。
易轻尘四下张望,桌子靠墙的那边是一整面的木质书架,放满了东西,大都是些书籍卷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江回平时都看些什么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易轻尘瞄准其中一层格子,深吸口气,浅淡的白色灵力从莹润的蛋壳溢出,缓缓包裹住蛋身。他闭上眼,骨碌骨碌撞向书架!
——哐!
易轻尘忍痛一抬眼,铺天盖地的卷册跟塌方一样落下来,毫不留情地把他埋了进去。
......完了,撞歪了。
易轻尘被砸地眼冒金星,眼泪花都快出来了。幸好落下来的似乎都是些画卷,也不重。
他呸呸呸地吐了一嘴灰尘,奋力从画卷堆里滚出来。桌面上,地面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好些画卷,有的已经展开了。
这江回没事收集这么多画干什么,兴致这么高雅?
易轻尘滚过好几张展开的画,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猜错了。
这些画并不是收集的,应该都是江回自己画的。
而且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这些人或舞剑,或饮茶,或看书。易轻尘停在其中一张画上,看着画上的人,眉心无意识蹙了下。
作画者画功精湛且细腻,能很明显感觉到作画时,倾注的某种浓烈情感。从画上人的服饰身形来看,画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没错,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没有画五官。
易轻尘心底泛起几分怪异的感觉。他盯着画上人空白的脸,心底的怪异感更甚。
......可能是因为没画脸的原因。易轻尘心道。
好好一张画,偏偏不画脸,看多了肯定会觉得奇怪吧?
他在心里念了几遍,强行按下那股感觉,转身看向另一边,顿时愣住了。
这张画上的人背着身,大半个身子泡在浴池中。墨色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背部。而在蝴蝶骨上面一点,有一粒小小的,鲜红的朱砂痣。
易轻尘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粒小小的,鲜红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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