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约会

    周逊

    不是他的脑袋出了问题,就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周逊在心里默默地背了几篇论语选段,然后看看天空,看看地面。在确认了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之后

    他终于确认,不是他出了问题。

    而是皇上,出了问题。

    “我们一起出去兜兜风,我骑马,带着你。中午,在天香楼里吃饭。然后下午,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逛逛街、买买衣服啊、首饰啊之类的。晚上,我们在聚远楼顶楼吃饭,顺便能看看烟花,之后,我们再去戏园子里看戏”

    皇帝像连珠炮似的将今日的安排脱口而出,熟练得像是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周逊看着他这幅尊容,“”了一会儿,坚决地对他道“今天,我有事。”

    皇帝

    “你,你有事啊,那算了吧。”皇帝抓抓脑袋,“我明天再来”

    周逊“好。”

    皇帝“好,那你好好地呆在家里做事,不要不吃饭,不要睡不好觉,不要”

    周逊的眼神硬生生地让他把最后的“太想我”三个字吞了下去。

    周逊默默地看着他,用尽了全身的礼节才没说出一句“慢走不送”。皇帝看起来明显是很失落的,不过,他也同样宽宏大量地容忍了周逊对他的婉拒。

    周逊真是觉得他因昨晚的事而生出的那些尴尬、羞涩和悸动,硬生生地被皇帝今天的这身打扮给作没了。

    只是在他即将关门时,门外传来了皇帝的声音“其实昨天的事啊”

    周逊

    他透过门缝看他。皇帝在外面说“我,非常非常感谢你。”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一个曾经和我是陌生人的人,这么喜欢我。但我其实很惭愧,因为,就像我昨晚说的那样,好吧,我也不记得我说过了没有,反正就是,因为我,其实没有对你付出过什么。”

    周逊抓紧了房门,他听见皇帝继续道“你愿意把你的一切都给我,我知道,以前五王爷,也就是那个容容那啥曾经想要对你进行用强的事,你拼死挣扎,然而”

    “你却在有过这样的阴影的情况下,想要把你,给我。我觉得”

    “要么,你特别特别勇敢,要么,你特别特别爱我。要么两者,你都是。”

    其实周逊本人在那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可他没想到,皇帝竟然察觉到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属于周逊自己的最深层次的心思与想法。

    “但我,我却,你知道么我在我那个世界里时,见过很多人谈恋爱。他们有时候会聊起和女朋友在一起的原因、或者是谈恋爱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对方长得好看、觉得对方性格好、甚至有的,只是羡慕别人有个女朋友,觉得生活无聊,想找个消遣打发时间。他们会一起约会,吃饭,也会吵架分手再和好。但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皇帝认认真真地说,“我承认你的外貌对我有吸引力,你的性格也很好,但我觉得,我不能用那种在我们那里很流行的,一种快餐式的恋爱方式来对待你。你也不是因为一些肤浅的原因,才喜欢我的。”

    “其实,早在昨天,我就发现了那枚发簪。是你把它藏在枕头底下的,对吧”皇帝摸了摸鼻子道,“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有点点喜欢你了,不过,我总觉得你是个男的,所以把它当成兄弟情。但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像我也是喜欢你的,我也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所以那时候,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和你谈恋爱。”

    但昨天晚上的事让他觉得,他和周逊之间,不能只是简简单单地,谈个互有好感、所以在一起的恋爱。

    因为他们之间,早就有比那更深的关系了。

    周逊沉默了一下,道“你已经给了我很多。”

    “可那不一样,我穿成皇帝,所以拥有了那么多钱和资源,但这些,一,不是我因为爱你、想要追求你,才把它们给你的。二,它们或许对于你而言,很珍贵。但对于我而言,它们只是九牛一毛。三,它们是皇帝给你的,不是荣浩宇给你的。”皇帝争辩道,“不是我这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所亲手给你的。”

    周逊

    “所以我思来想去,我打算从今天开始”皇帝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时真阳光,就连牙齿都是雪白的“轮到我来,追求你,以一个喜欢你的,想要和你在一起的穿越者的身份,你看”

    “可以吗”

    周逊

    “我当然可以。”他的脸颊从来没有这样烫过,“所以你”

    皇帝“那整挺好的我先回去上班了,你继续忙”

    周逊我刚要开门放你进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上了马,扬长而去。

    周逊

    不过很可惜,皇帝的骑术似乎不咋地。他活生生地把一匹汗血宝马,骑成了一步三颠的秃驴。周逊看着他的背影,严重怀疑下次约会不是皇帝骑着马把他带出去,而是他骑着马,把皇帝带出去。

    他正想返身回院子里,脚尖,却碰到了某样东西。

    周逊低下头来,落在地上的原来是皇帝带来的那捧月季。粉红的花朵散开在汉白玉的石阶上,他躬身,捡起这些花朵。

    周逊让人找了个盛水的花瓶来,自己将月季一枝枝地插入其中。在拿到最后一枝时,周逊“”了一下。

    “一朵假花”

    这朵月季藏在所有月季的最底下,原本应该是枝干的地方,却是一枚乌木簪子。而簪子上则粘着一圈做成花瓣形状的绸缎。周逊将绸缎缓缓展开。

    绸缎上写着一段他看不懂的字,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符号。

    ra1s

    周逊这是啥

    他盯了一会儿这段根本看不懂的洋文,然后无奈地笑了笑,将它放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在那日之后,皇帝就经常来周家。

    他只是来,却并不约周逊出去。周逊也知道,皇帝如今很忙碌原本他还在养心殿里时,皇帝就已经很忙碌了,以至于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像两个互不干连的室友。而如今,皇帝能坚持每天来探班,已经是非常非常忙里偷闲的了。

    不过皇帝来时,周逊未必在家他或许在墨苑那里打工。因此皇帝命人给周家门口装了个类似“信箱”的东西。

    周逊每天回家时就开信箱。信箱里,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张花笺,有时是一盒发带当然,这都是比较文雅一点的东西。最让他崩溃的是,有一次他打开信箱,里面出现的,居然是一纸袋的

    油腻腻的

    淌着油的

    烧烤。

    对,没错。

    是肥噜噜的,烧烤。

    那一袋烧烤几乎毁了整个信箱。也毁了周逊在严嘉那里的印象。严嘉因为一个偶然,知道周逊如今的住处后便常往周逊这边跑。因此,当他自告奋勇地替周逊将信箱里的东西拿出去,并伸手进去就摸到了油腻黏滑的可疑物质时

    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一整袋可疑物质不仅毁灭了严嘉的袖子,也几乎快要毁灭了严嘉情窦初开的爱情想必皇帝也不知道他突发奇想的寄肉,居然能暗杀一个情敌于千里之外、萌芽之中。当严嘉拖着一袖子的油,拿着从周逊那里收到的回信返回严府里时,他的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严嘉成功地把这份崩溃传递给了他的父亲严尚书。严尚书闻见自己儿子身上强烈的人间烟火之气,忍不住皱眉道“你今日又是到哪里去了,怎么弄得一身难闻的味道回家”

    严嘉最怕自己的父亲,闻言讷讷不敢言语。严尚书心思也不在他那里,于是很不耐烦道“自个儿回去洗洗去如今家里正忙着,你要是懂事点,就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家里添麻烦”

    严嘉诺诺地答了。他看见一向威严的父亲如今却是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父亲如今,是在为什么烦心”

    再想到这段时间里京城赫赫扬扬的几件大事,严嘉恍然大悟,以为自己明白了严父烦心的缘由,于是道“再过几日,周鸿的案子便要开庭了吧父亲可是在为姐夫家的事情操心”

    他见严父许久没有回应,于是揣测道“不过父亲放心,既然那个姓路的商人没死,这件事就好办了,只要找人疏通疏通”

    “这些商人的确最重银钱,只要给他们钱,他们什么颠倒黑白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严父不屑道,他身为士大夫阶级之人,对这些倒买倒卖的商人,十分看不起,“不过听说这路家,软硬不吃,咬死了要让周鸿赔他们一条腿。”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身为老丈人,不用周采求到门上,他的立场让他自然便想帮周家的忙除此之外,周采在事发之后并没有一次上门来找过他。这不得不让他更多生出了几分对周采的好感。

    不过想要减轻周鸿的罪罚,最要紧的便是路家的谅解。可据刑部的官员所说,路家的软硬不吃是出了名的他们甚至自己主动搬到了偏远无人的地方去,免得周家及其相关人等找到他们。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如今他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也就只好作罢了。

    不过总算有一件事是让他高兴的。正当他打算回房休息时,门外,却传来了管家兴奋的声音。

    “老爷,老爷”管家兴奋地从门外跑进来,“您让我寻的画,找回来了”

    “什么画”

    严尚书一时没反应过来。管家见状连忙道“正是这十年来您一直让我去寻的,那幅祖上传下来的画儿啊”

    严尚书闻言也顾不得形象了。他大步向管家走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小厮手上托盘上的布。在看见那幅泛黄的画卷时,他呼吸一窒,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

    山水,群山,蜿蜒的层云严尚书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的确是当年,被他当掉的那幅画

    “好,好,”严尚书连连道,嘴唇和声音都在颤抖,“总算是把它寻回来了”

    严嘉从未见过向来严肃冷清的父亲如此兴奋过。他求助地看向了管家,管家看着严尚书对画爱不释手的样子,偷偷在严嘉耳边低声道“这是老爷当初上京赶考时,为筹集路费而当掉的那幅古画。”

    “古画”

    “那幅画是前朝林探花所作,后来被林探花的族人收藏起来,传承至今。”

    说出这话的人,居然是严尚书。他看着这幅画,满眼都是怀念的神色“当初我在青州时,家贫却好学。挑灯夜读时,正好有一行大户人家之人路过,那家人姓林,是带着小女儿,从江州来青州探亲的,因风雨耽搁了行程,因此在我家借宿。”

    “他们见我读书刻苦,便将这幅画,连同银钱,一起赠给了我。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进书院读书。只可惜我除了他们这家人姓林,有个小女儿,从江州来,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了回报恩人的机会。”严尚书叹了口气,“再后来上京时,为了筹集盘缠,我只能忍痛将这幅画当掉。还好如今,总算是将它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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