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接到晏榕的电话时略微懵了一下。他以为按晏榕的脾气,这样闹一场之后,如果他不去主动道歉求和,至少得冷战个十天半个月,甚至就这样断了。
没想到晏榕能这么快就打来电话。
不过听了晏榕第一句话,杜蘅心里就明白过来。
他看了眼手上正在画的图,刚想和晏榕说他会找同城快递给他送过去,就听晏榕那边急匆匆说道,“不是,不是让你送过来。”
杜蘅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
“我自己过来拿就行。刚才……咳……刚才是工作上出了一点问题……不是冲你来的。”晏榕越说声音越小。
“……”
“你现在人在哪?公司?”
“我今天调休了,在家。”
“那我来你家!”
这句话音刚落,杜蘅还没回答,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晏榕让艾伦赶紧去备车,然后走路时的脚步声。
“你等我,我现在就过来。”接着,晏榕短暂停顿了一会儿,非常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吃中饭了吗?”
“……等会儿吃。”
“我请你吃,这次吃西餐好吗,我打包带过来……或者吃火锅也行!你喜欢的话。”
杜蘅一时沉默。
晏榕的态度……转变得有点太快,好像前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像他单方面做的梦……这是从半夜精神失常,变成中午失常了?
而且晏榕竟然说要去吃火锅。
晏榕应该这辈子都没吃过火锅吧。
记得那次他和余忍冬吃火锅被晏榕撞上,晏榕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乎要把火锅店给砸了,还冷嘲热讽说约会就吃这么恶心的玩意儿。
想得有点远了,半晌之后,杜蘅才回过神,“我饭已经煮上了。”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上。”
杜蘅抿了抿嘴,小声道,“你别过来,我不想吵架。”
“!”
晏榕飞快嘟囔,“不吵架!我干嘛要吵架?我一点都不想吵架。”
杜蘅不说话。
晏榕咬咬牙,怒气冲冲说道,“不是余忍冬那个混蛋,怎么会吵架?”
说完,语气一转,又气又委屈的样子,“我不提余忍冬了,你也不许再提分手,这两个字是随便说的吗?”
杜蘅没说话,有一点点觉得好笑。
****
晏榕说来就来,半个小时后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东西出现在杜蘅家门口。
杜蘅给他开门时,看到晏榕脸上的表情有点捉摸不透的复杂。
晏榕把两手抓得满满的东西往杜蘅面前一放,嘟囔道,“都是艾伦去买的,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扔了。”
杜蘅接过袋子扫了一眼,有调料包有速冻羊肉卷和蟹肉|棒、鱼丸……基本上都是拿来涮火锅的食材。
晏榕还真要来吃火锅?那底料包上还写着“正宗四川口味,重辣牛油火锅底料”!
晏榕的肠胃,受得了这个?
不过就算晏榕想吃,他今天也不想做,他菜都切好了,临时换成火锅太麻烦。
他把晏榕带来的食材都放进冰箱里,然后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晏榕跟进来,在门口站着。
他心里还有点别扭,对于自己打电话说出的那些话。
他怎么会几次三番说出这样的话……
好在杜蘅没提刚才打电话的事……
晏榕一个人站在门口别扭了一会儿,然后走进来去鞋柜找鞋子。
他低头打开鞋柜的门,伸长眼睛扫一圈,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不过他的那双拖鞋还是整整齐齐待在最上面一层的架子上,并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鞋子。
晏榕心里瞬间升起一种满足感和愉悦感,把刚才那点别扭一扫而空,余忍冬算什么东西,哪配和他比!
他坐在玄关的椅子上,心情轻松地换了拖鞋,然后再跟到厨房。
杜蘅正在热锅,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你别进来,把门关上,油烟大。”
“哦。”
晏榕把推拉门拉上,乖乖靠在门外往里看。
厨房里面,清一色原木装修。
杜蘅头上戴一顶黄色的渔夫帽,穿着蓝色细条纹的丝缎睡衣砧板前,围裙在腰部打个结,勾勒出一节细细窄窄的腰线,再往下,裤子有点短,露出纤瘦的脚踝,纤瘦而有力,尤其是半月板的地方,浑然天成的一段弧度,让晏榕想起几年前他们一起准备北岸美术馆的展览,杜蘅光脚踩在椅子上的情形。
也让他想起刚才自己在手机里不受控制说的话。
那些话虽然在他清醒时候想起来……绝对不会说出口,还觉得有些丢脸……但不分手挺好的,杜蘅又乖又好看,做的饭也好吃。
他从没想过结婚、永恒之类的东西,但说实话,也没想过分手。
不过最后一点,在杜蘅端出第一道菜的时候破灭了。
杜蘅做的第一道菜竟然是酸辣鸡杂。
从食材到口味,晏榕都不吃。
杜蘅看了眼晏榕扭曲的表情,把菜放在胡桃木的餐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
晏榕嫌弃地看了一眼酸辣鸡杂,站在门外探头往里看,看到杜蘅在搅拌鸡蛋,他稍稍松了一口气,鸡蛋比鸡杂好多了。
但过了一会儿,杜蘅端出来一盘青椒炒蛋,青椒绿油油,比蛋还多!
把青椒炒蛋在餐桌上放下以后,杜蘅又转身进了厨房。
这回晏榕终于忍不住,推开门跟进厨房,往流理台上和锅里都扫了一眼。
流理台和锅里都空空如也,看起来菜都已经做完了,他不满道,“有没有我能吃的菜?”
杜蘅从冰箱里拿了西红柿和土豆出来,“给你煮火锅。”
晏榕不说话,他刚才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吃火锅。
他紧紧盯着杜蘅手上的动作,很怕他再做一个辣椒小炒的菜出来。
杜蘅把土豆拿到一边去削皮,削好以后切成小块,放水里泡着,回头瞅晏榕一眼,“我再做个汤,你去餐桌上等着吧。”
听说是汤,晏榕终于松了一口气。
十几分钟后,一碗罗宋汤出炉。
汤放在晏榕面前,两晚辣菜在杜蘅面前。
杜蘅把汤放好之后就低头吃饭,一句话不多说。
他今晨跑完步后洗了澡,刚才又一直戴着帽子,头发软软的趴在额头前面,加上他今天休息好了,脸色比前两天要好一些,看起来水光盈盈。
晏榕一边喝汤一边看着他,欲言又止。
半晌之后,晏榕喝了小半碗汤,忽然跟尝毒一样伸过去夹了一筷子鸡杂放到碗里。
杜蘅这才看他一眼,“不喜欢就别吃。”
杜蘅在这道菜里放了酸豆角、泡椒、蒜薹和红色的大甜椒,酸酸辣辣的味道其实挺开胃,但晏榕实在不喜欢鸡杂,所有的内脏他都不喜欢,勉强嚼了一口,想要吐出来,听到杜蘅的话,咬了咬牙,又吞下去,然后发表感言,“其实还可以。”
杜蘅睫毛扑闪了一下,继续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吃好饭,把碗端进厨房。
晏榕也跟着放下筷子跟进来。
杜蘅从厨房出来去书房。
晏榕也跟进来。
杜蘅从书房里把他的打火机拿出来,“吃完饭你回去吧。我下午还有事。”
晏榕没理杜蘅的话,站在书房门口,眼睛落在柜子里的模型上。
他一进书房,看到的第一个模型就是就是他几年前做的一个歌剧院。
挨着歌剧院,是一个图书馆的模型,也是他的作品。
大书桌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做了一半的模型,依旧是他的作品。
晏榕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起来,心情在继看到鞋柜里的鞋子以后,又高涨了一个度。他从前很少来这里,来也多半是晚上,没怎么进过书房。
杜蘅见晏榕没理自己,又强调一遍,“我要工作了。”
晏榕指指那个做了一半的模型问他,“做这个?”
杜蘅抿着嘴巴想了想,走到书桌旁,“画图。”
晏榕也走过来,低头一看,这回不是他的作品了,而是包豪斯大学的透视图。
包豪斯大学被称为现代设计的摇篮,杜蘅做这个,他没意见,但……
晏榕把书桌前的椅子拉过来,自己坐下,把位置给抢了,“你去把那个模型做完,这幅图我来画。”
杜蘅不可理喻地看着他。
晏榕已经拿起来针管笔,一本正经要做图。
一会儿后,见杜蘅还在原地站着,他握着笔的手指在空中空弹了几下,靠进椅子里,仰头看着杜衡,皱眉不怎么耐烦地说道,
“该说的话我电话里不都和你说过了吗?”
说完这句,他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遮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和你吵架,以后不提到那个人就好了。你也不许和他联系,永远都不许。”
杜蘅站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专注听他说话,又似乎在想别的,过了一会儿,默默走到了小书桌旁边。
晏榕也默默坐直,回到桌前画图。
26度的空调,刚刚好的凉意吹散夏季午后的燥热。
房间里只有沙沙落笔的声音,和小刀切割pvc板的声音。
时间缓缓流淌。
书房里的窗户里挂着白色的纱帘,盛夏的阳光隐隐约约照进来。
晏榕一抬头,就看到杜蘅就坐在隐约的日光里面。
那个景象,就像多年前,杜蘅陪他在静安寺的公寓里做设计。其实他当时的处境和现在的处境也很相似,在设计上到了一个瓶颈期,想要有进一步的突破。
此时,他看着杜蘅,他心里蓦地升起一种又酸又麻又涩的感觉。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握紧了手中的针管笔,移开目光,试图把这种让他不舒服的、有些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但刚移开,又不由自主转了回去。
正好,杜蘅的手机响了。
杜蘅看了一眼,把响声按掉。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手机又“嗡嗡”响了几声。
晏榕用余光去看,见杜蘅拿起手机,回了一会儿消息。
再几分钟,手机又响。
这回杜蘅拿着手机从小书桌前站了起来,看起来要去外面接电话。
晏榕故意啪嗒一声把笔放下,非常不满地问,“谁一直找你呀?”
杜蘅在想手机里的消息,随口答,“工作上的事。”
今天他调休了没去汇报,周旭辉就带了王跃去。
据王跃所说,周旭辉果然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方案的第一个,要把整个项目拿在自己手里,不过汇报刚开始,就遇到了问题,要找杜蘅去帮忙。
但杜蘅不准备就这么去,他现在在公司的年限积攒够了,不必再在后面默默帮周旭辉收拾烂摊子,他得把自己的项目拿回来。
晏榕更不满,“你都调休了,谁还一直找你?”
杜蘅含糊地用几个语气词把晏榕应付过去,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晏榕看着杜蘅的背影消失,又把目光放回到眼前的透视图上,然后拿起笔,想接着画,刚落笔,又放下。
杜蘅不在,画不下去。
晏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飞快拨了个电话出去,“艾伦,去查查杜蘅最近那个项目进展怎么样,看看谁在给他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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