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情走了。
叶嘻嘻回转敖府,桂管家没寻到,原路返回,敖潜竟还站在树下。这厮常年使用障眼法,不论远近,总看不清脸。
她自然不用费神去瞧他脸色。
只是现在却不同。
他站在那,就静静站着,跟海边的望夫石极似。手拢在袖中,时而微微仰面,时而叹息低头——树梢聒噪的蝉,地上爬来爬去的屎壳郎,都叫他看了个遍。
叶嘻嘻望这情形就很害怕。
她爸下定决心要收拾她时,也这样,踌躇着踌躇着,就默默发飙了。
女孩心道不妙。
磨蹭许久,站到敖潜面前,硬着头皮道,“你怎不在房里等我,日头这样的盛,你身上……不是还有伤?”
女孩绞着袖子,说话眼尾轻跳。
像猫狗挨骂那般,眯着眼,生怕他责怪。黑袍男子往前站了站,声音很平,又轻,还有点不知遮掩的安心,“你说要寻我……竟真的来了。”
叶嘻嘻张张嘴。
说不出话。
妈耶,她在他心中,怎成了放羊的小孩?如果方才跟哥哥家去,不曾回来,是不是她叶嘻嘻在他敖潜这里,信用就直接破产了!
她缩缩脑袋,“你浑说啥,我何时骗你了,便是有过,也绝对是无心的!”
他没说话,冷不丁拉她手。
叶嘻嘻忙挣开,惊恐道,“作甚?”
“你牵他。”
“嗯?”她皱眉道,“他是我哥,还帮我换过尿布……”从有记忆来,除了父母,她牵过的,也就几个哥哥了。
“我,不是你哥哥么?”
叶嘻嘻气结,“你别告诉我,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男子怔了怔,立在原地。
许久,将伸出的手收回袍中,周围的空气又开始冻结。
桂管家忽然冒出来,阴恻恻道,“你前几日不还唤我家殿下潜哥哥,哼,卑鄙的女人。”老头瞪完叶嘻嘻,朝着敖潜恭敬作揖,“殿下,浴池已备好,快些去吧。”
男子应了。
转身默默行远。
叶嘻嘻冲着桂管家吐吐舌头,“你要乐意,我可以叫你桂爷爷!”
小乌龟才不乐意呢。
眼睛气成绿豆大小,恨不得用自己短啾啾的尾巴狂甩叶嘻嘻。
瞧他气死。
女孩捂嘴嘻嘻笑着,笑够了,这才追向敖潜。
他行过大大小小的池塘、院落。
一路行出敖府,直到后面的修罗山。山上常有雾气,今日更浓,高耸入云的杉树几乎看不到,只有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在雾中穿梭。
犹如鬼魅。
男子行进去,瞬间没了踪影。
她咬咬唇,紧跟其后,才触到雾,手指便冻得伸展不开。
“敖潜,我有话同你说!”
山间并无回应。
他真的生气了,就因为她不拉他手手。
叶嘻嘻坐在山脚拔草,拔一会儿,决定把小肚鸡肠这词,从叶无情身上挪到敖潜身上。
狠抓把草,女孩抿抿唇,朝着雾气弥漫的修罗山喊道,“我知你烦我,不想见我……我走啦,掰掰。”
说完掖住袖子擦眼角,垂头塌肩,踉踉跄跄往外行。
方明珠院中有两只宠物。
一只猫儿,名叫白大王,甚凶。一只狗儿,名叫小二黑,看起来挺凶。
白大王常把小二黑欺负得鬼叫,每每承受不住,黑狗都会在地上装瘸,两只前腿杵着,凄凄惨惨拖着后身爬行。
侍女见了,就会寻白大王晦气。
她闲来无事,常跟小二黑学。
从表情到动作,都凄惨极了。每每闯祸,在父母跟前表演一次,十分管用。便是有不管用的时候,去二哥那演一次,叶无情也会在父母面前拼死护她。
闯祸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没想到,装惨这件事,今日竟换了个对象演。
她还没演到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间歇抽风,随地打滚。
黑袍男子便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他跟着她,不声不响,若不是叶嘻嘻回转头来拉裙子,还发现不了。
女孩儿眼睛红红的。
鼻尖也红。
妖冶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像大雨过后沾染雨滴的曼陀罗花,又艳又哀。如此浓烈骄纵,诡计多端的小女子,别说无边修罗海,就是整个灵气大陆,恐也寻不出第二。
她惊得打嗝。
唇在颤。
算计的小眼神一闪即逝。
男子勾掉她眼角的泪,靠近,朝着眼睛吹口气,“不哭。”
他的呼吸有很重的潮意,还有点腐坏的腥甜,就像修罗海一样,神秘、危险又哀婉孤绝。她抬眸看他,眼睫还挂着泪,透过那些晶莹的泪,敖潜在她的世界支离破碎。
叶嘻嘻心中一紧,抓他衣衫。
手指收紧。
“你……你的伤……”她说不出完整句子。
他却像是懂她要说什么,拍拍女孩的头,轻声道,“无妨。”
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叶嘻嘻忙收回手,咬住唇。顿了顿,又一点点抚平黑袍上的褶皱,眉眼低低的,满是纠结。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两世为人,骗只涉世未深的精怪……还越骗越得心应手,实在作孽。
于是开诚布公道,“我身有宿命无法违抗,还会祸及家人,同你结婚,住是住在一处,只是,并不行夫妻之实。”
男子沉默。
她叹口气,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若不愿,我也有办法向家中说明,无需为难。”
男子依旧沉默。
她扣扣脸,不知还能说什么。
到底也不是天生变态,骗人还能骗出快感,女孩笑笑,很快释然,平淡道,“橘子树你落在我家,今天我又送来,算是给我二哥赔罪。你莫记在心上,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再寻你。”
“结婚后,你和我,住在一处?”
“……是。”
“你愿同我说话?”
“当然。”她思索片刻,想起方才放的狠话,脸红了红,“有些是气话,并非那个意思,等你多习些人间事务,自然会懂。”
“愿的。”他轻声应了,复又低低重复,“敖潜愿的。”
叶嘻嘻高兴坏了。
白捡一家财万贯的富豪饭票外加超级保镖,简直赚惨了。她啊地叫一声,跳起来抱他脖子,狠狠晃两下,拽着人咯咯笑起来。
他慢半拍,小心翼翼搂住她腰。
声音傻傻的,尾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鼻音。
“这是何意?”
“这是抱抱呀!”女孩靠在男子胸口,眼睛弯弯,因为开心到丧病,所以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抱抱……”
敖潜低低呢喃。
他抱过小龟。
可是抱小龟的时候,尾巴不会痒啊……
女孩光顾着自己开心了。
没见着敖潜脸上的浓雾破开——清贵狭长的眼满是缱绻天光,比晚霞还艳。唇角微微勾着,半透明的唇瓣抿了抿,而后,喉结自上而下,缓慢滚动。
咕咚。
他咽下口水。
尾巴的痒意四散开来,使得本该只在下半身的鳞片渐渐蔓延到上身。
男子苍白的脸颊两侧,黑灰色的鳞片从小到大,密密而现,一直延伸到耳后才罢休——叶嘻嘻在笑,娇艳的脸颊荡着可爱的笑纹,浅浅的酒窝,一如漩涡,深深将他包裹。
不知怎的,敖潜觉着怀中的女孩儿很美味。
那是一种奇异的、不受控制的欢喜。
想从唇开始,一点点,吃掉。
想用尾巴紧紧,紧紧将她缠绕,想听听她琐碎、软糯而又无法自拔地叫唤,想看她很小的手紧紧握成拳,想看她的眼满是他的影子,想叫她紧紧,紧紧抱住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嘻嘻。”
“嗯?”她平静下来,意欲撒手。
冷不丁听敖潜低而缓地叫自己名字,就像唇齿在嚼她的身子骨一般,鸡皮疙瘩蹭蹭往上蹿,惊道,“干嘛啦?”
“我饿了。”
“那我带你去吃饼。”她松开手,帮他抚平衣衫,抿抿唇。
他盯着她软软的,花瓣似的唇。
声如春雨,一字绵的,一字软的,一字湿的,还剩一字,很粘人的,一说出口,便死死粘在她身上。
“你好漂亮。”
叶嘻嘻脸爆红!
转转眼睛,恨道,“你个贼汉子,哪里学的骗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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