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万劫道人说到,他们师徒并非故意闹事。

    赵大根是罕见的天灵根,虽长在深山,耽误了些修炼时间,但属性和他所修法门契合,是完美的衣钵弟子。

    “无能子,也就是方才同我斗法的矮小修士,他嫉妒我找到了徒弟,百般阻挠……我俩在云亭山附近斗法,忽而时空转移,传到此处……今日之事,事出紧急,并非故意为之。”

    老道说得诚恳。

    叶无情却冷笑连连,“我父亲数次传讯,好生相劝,你们呢?”

    不仅没停手,还越打越激烈。

    那么些百姓嚎哭逃窜,到处是升起的黑烟和燃烧的民房,便是没眼睛的玩意儿,用鼻子也能闻到味儿,更不用说修士,五感是何其敏锐。

    事出紧急,说得好听,不过是黑了心肝的辩解。

    叶无情还要再骂。

    瞥见那名叫赵大根的少年痴痴盯着叶嘻嘻,鬼火上来,一脚踹过去,“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

    赵大根收回视线,瘫在地上,有些面红。

    万劫道人顿了顿,略过叶无情,对着皱眉思考的叶显祖道,“你是此处当家,应知我万华宗地位,今日是我理亏,日后定有补偿……但若我们师徒折在此处,万华宗必不会善罢甘休!”

    叶嘻嘻方才听到万华宗,心中直打鼓。

    这会儿又听一遍,眉头便抽抽。

    又看万劫道人,依稀记得原著中,这人是万华宗长老,但修的法门极偏,属于门派里的边缘人物,当初叶家杀上万华宗,他也并为迎战。

    就是块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女孩捋清了,觉得对方没啥威胁。

    袖手靠树,静观其变。

    “万华宗是何门派?”

    叶显祖并未应他,只默默问道。众人这才发现盲点,纷纷讨论起来——修罗海十二大岛,二十四小岛,从未听说过万华宗三字!

    “你们竟连万华宗都不知!”

    万劫道人无比震惊。

    他刚才在高处,见此方百姓穿着、语言皆怪,只道是异族聚居之地,不曾想,这里的人竟闭塞到连中原第一大门派都不知!

    简直是群无可救药的井底之蛙。

    叶无情听了,看向父亲。

    两人对视过后,赶忙抓起万劫道人和赵大根到屋内,遣散院中激愤不已的修士,只说审问清晰,再做打算。

    叶显祖坐到关主之位,自然知道修罗山那边还有更广袤的土地。

    而叶无情则吃了叶嘻嘻的洗脑包,对什么“中原修士”虽说不信,却也记在心里。

    现在中原修士出现了。

    果真神通广大,不可一世,若非今日天道长眼降下雷劫,只怕整个云水关都会损失惨重。

    进到屋内,双方交谈过后都很吃惊。

    万劫道人不敢相信,自己竟到了传说中的修罗海,“此处不是妖兽聚集之地?”他问了一句,细看屋内几人,除叶显祖外,均相貌妖冶,不似人族。

    骇道,“你们是妖修,化形了?”

    而叶显祖问清中原形势后,坐在主位,一言不发。

    光是万华宗,结丹修士何止数百,便是元婴也不少见。这位万劫道人,和被河豚吞吃的无能子皆是元婴初期。

    “怪不得本公子探不出你这贼人深浅。”叶无情抱剑站着,凤眸带嗤,听到对方元婴修为也并不害怕。

    剑修傲惯了,他又十分记仇。

    现下只想着如果剐了面前这双师徒,自然不当回事。

    叶无常盘坐在地,眸光落在沉默的赵大根身上。

    对“中原”、“万华宗”、“元婴”这些词,并无反应,仿佛早已料到,甚至看着看着,无聊地打起哈欠。

    万劫道人此刻灵脉尽毁,本想仗着宗门和修为,吓唬几人。不曾想,就是娇娇弱弱坐在塌上的明珠夫人和叶嘻嘻,也只听故事似的点点头,而后母女便坐在一起看绣盘。

    当真头发长、见识短!

    望来望去,只有叶显祖面色凝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老道动动身子,故意朝叶显祖道,“尔等偏居此处,不通中原,自然不晓得万华宗的厉害……我也不计较,先将我们师徒松绑吧。”

    叶显祖身形摇晃,良久不语。

    魁梧的身躯矮了一截,仿佛压着千金重鼎。

    不多时,男人起身朝二人走来。

    万劫道人焦黑的脸露出几分欣喜,待将被法器捆住的双手送上,只见叶显祖唤出在金丹温养的重锤,沉声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师徒上路吧。”

    叶嘻嘻噗嗤一笑。

    没忍住。

    叶无情瞪眼妹妹,抽出剑来,“父亲,我帮你!我宰小的,你宰大的。无常,带母亲和五妹出去,别睡了,蠢货!”

    叶无常揉着眼睛起身,乖乖站到母亲和妹妹旁边。

    明珠夫人整整衣衫,拉着女儿起来,笑得极欢,“好样的,我们叶家有仇必报,你们父子今日且宰了这两玩意儿,为城中百姓报仇。我这就出去张罗庆功宴,给河豚爷爷也送一份!”

    说着,母女两人欢欢喜喜出去。

    只剩一脸懵逼的万劫道人,和十脸懵逼的少年赵大根。道人慌忙阻挡,厉声斥责,大根看着叶嘻嘻毫不留恋的背影,目露骇然。

    叶显祖显然不会放过二人。

    若是一般修士滋事,罚过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修为高深,还毫无反省,如此暴徒,纵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更不用说这厮口口声声说的万华宗,放他们回去,就是放虎归山,日后,说不定还引来一堆老虎。

    现下宰了,神不知鬼不觉。

    谁也猜不到这二人是折在修罗海。

    父子二人说干就干。

    你一捶我一剑,让本就重伤的万劫道人,越发雪上加霜。

    赵大根不停在地上磕头,额头都渗出血来,“求你们放过我师父……他和门派向来不和,因为我,还屡遭小人陷害。我们逃出宗门,本想寻个偏远之地修炼,却让奸人缠住……师父,师父他只是想保护我!”

    少年泣不成声。

    虚弱的身体护在万劫道人身上,不肯挪开。

    叶显祖顿了顿。

    叶无情呸了一声,伸脚来踹,“放你妈的狗屁,再花言巧语,老子给你一块块剁了!”

    赵大根心想这叶二哥也太暴躁了。

    到底活了两世,比不知变通的万劫道人要会看眼色,少年跪在叶显祖面前,抹把脸,“我师父是炼丹宗师,我是木灵根,最擅辨别灵植。宗门大长老想让我离开师父,当她入室弟子……其实是想栽培我到元婴……当,当炉鼎。”

    “炉鼎?”叶无情奇道,“什么玩意儿?”

    赵大根脸红得不行,想起前世,好不容易逃过师父魔爪,又被师姐用到皮包骨头的下场,登时一身冷汗。

    他敬爱的师父。

    他心爱的师姐。

    竟然……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当初第一任师父,万劫道人之所以不肯放他,便是猜到了万华宗大长老的主意。

    但他那时被英姿飒爽的向清歌迷了眼。

    又贪慕更有地位的大长老,不仅背叛了万劫道人,还害死单纯善良的叶嘻嘻。她那样爱他,连命都肯舍弃,却连捧骨灰都没剩下。

    叶无情不耐烦啧了一声,“看我把你舌头割了,还能不能这般扯谎。”

    少年摸出一方令牌,碎得七零八落,上面依稀写着万劫道人的名字,还有些霸道凶狠的灵力残留。

    “这是我师父的牌子,让大长老废了……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叶显祖沉吟片刻,“炼丹宗师?”

    “对!”大根赶紧应道。

    “筑基丹能炼?”

    男人又问。

    万劫道人喘口气,轻蔑道,“区区筑基丹!”

    “培元丹呢?”叶显祖蹲下来,目露精光,定定看向道人,“能助无灵根者打通灵脉,而后还能增加三百岁寿元的培元丹,会不会!?”

    “自然!”

    念及叶家那群苦等丹药,迟迟无法筑基的子弟,还有没有灵根,痴痴傻傻的小女儿。

    男人动摇了。

    修罗海炼器、炼丹修士极少,这些法门必有传承,否则精进极慢,比不得地广人多的中原。

    叶显祖起身,抱拳道,“道友辛苦了,请上座。你们师徒之事,我们还要再做商讨,且耐心等些时日。”

    见对方怀疑,魁梧高大的男人笑了笑,“你们既是叛逃宗门,恐怕也不想回去了吧?”

    万劫道人心中有怨。

    闭口不言。

    赵大根忙拉了师父衣袍,这厮才气道,“那是自然。”

    叶无情不语,冷冷看着。

    许久,嗤笑一声,直把赵大根渗得发毛。

    待叶显祖将二人安置好,叶家召开会议,便是身在远处的长子和三子,都用魂牌联系过。丹药一事,事关重大,做的好,造福一方修士和百姓。

    做不好,恐引狼入室。

    自当慎重。

    明珠夫人忙着张罗女儿婚事。

    今日去买布,明日去挑花,带着一众侍者进进出出,十分忙碌。而叶嘻嘻呢,只要家人平安,便没甚追求,也不愿管事。

    修炼之余,总往郎中那跑,询问坏血病一事。

    对方听她讲述身上淤点久久不散,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姐可是又挑食了,总该坚持才好得快。”

    她唔来唔去。

    细想敖府确实只有桂管家一人——这老头做事看着靠谱,实则随性,当时嘱咐他盯着敖潜啃橘子,恐怕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没准,根本没约束自家少爷呢。

    况且有几日,橘子树还被敖潜送回来,他应当并未按时食用。

    叶嘻嘻咬咬唇。

    总忘不了男子泡在水池中,孤零零的背影。想来想去,放出替身,列了要买的东西,掐着隐身诀出去。

    海边去了,挑些刚上岸的鱼虾贝类。

    集市去了,买本地合时的新鲜蔬果。

    想起他吃糖的傻样,又跑去糖铺,盯着店家熬制、分切,又自行往其中加了好些花生核桃碎,才带走。

    她没养过孩子,但养过猫狗。

    平时小淘气们没精神,毛色不亮,带去诊所瞧一瞧,吃些补充剂就好了。

    现在哪有这方便,只能按照朴素的吃啥补啥理念,多给他吃点象拔蚌……啊,不对,多吃点五谷杂粮,好好养身子。

    她去了,一进门。

    像个回家过年,钱包鼓鼓的打工崽,不停往外掏东西。桂管家眼看着耳房堆满食材,胡子翘起来,到口的嫌弃话又咽回去。

    翻翻捡捡,天真地拿起黄瓜和番茄,“这是什么?”

    叶嘻嘻随口说了,只问敖潜在哪。

    得了信,风风火火跑去。

    桂管家闻闻新摘的黄瓜,口水直流,两颗绿豆眼轱辘转转,眼见叶嘻嘻跑没影了,这才背过身,张嘴啃去。

    咬一口,嘎嘣脆,清香的气味在龟口中蔓延开来。

    小乌龟登时身形一震。

    不管不顾显出原形,伸着脖子在地上啃,哐哧哐哧的,嚼得特别大声,圆溜溜的豆子眼蓄满泪花。

    汰,好吃哭了龟!

    敖潜卧房。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几颗橘树,稀稀疏疏摆着,地上几片叶子裹着风,跌跌撞撞地飘。此情此景,若是有人拉二胡,恐怕她都要抹抹眼泪,丢两铜板了。

    门虚掩着,房中幔帐重重放下,隔绝了男子和外面的世界。

    叶嘻嘻推门进去,人未到,声先到,脆生生的,“敖潜,我来看你啦!”

    他从床上爬起,咳嗽一声。

    拉紧幔帐。

    不愿相见。

    哪知叶嘻嘻是个脸皮厚的,装作看不见,一屁股坐到人床上,哗啦一下拉开幔帐,气道,“你都不想见我么?亏我还给你买了好些吃的呢。”

    说着,女孩打开纸包。

    将裹满花生碎的糖往他面前怼,“尝尝,可好吃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

    酒窝嵌在脸颊,极艳极娇。

    今天穿件翠绿的小褂,里面是月白的裙。头发没怎么梳,只两鬓编了发,坠两颗透红的宝石。

    整个人就跟樱桃似的,把六月明媚的天点得更燃。

    她越亮,他越自卑。

    男子伸手挡了挡。

    身子靠后。

    叶嘻嘻鼻尖微动,笑容一滞,假装没闻到他周身汹涌的腥甜。

    撒娇似的哼两声,“就尝一颗嘛……你那天去城外帮忙,怎不跟我父母一同回来,我也好见见你。”

    男子接过糖,攒在手里,并没有吃。

    叶嘻嘻继续叨叨。

    跟只麻雀似的没完没了。

    旁人肯定烦死了,他却好脾气听着,许久才出声道,“我不方便,待好了……定去看你。”

    “你不方便,我方便呀。”她从他手里抢过糖,殷切送到男子嘴边,“你帮云水关退敌,大家不知,我却知道……可我知道归知道,却不知如何谢你。”

    他没说话,只头低了几分。

    看起来像在思考。

    叶嘻嘻好动,在床沿扭来扭去。

    很不老实。

    半晌,敖潜撤开下半张脸的雾,露出青白|精致的下巴,含住女孩指尖的糖块。叶嘻嘻瞧着那些可怖的淤青,心中发怵,先是退了退,又凑上前,捧住细看。

    “怎如此严重?你可乖乖听话吃橘子了?”

    “酸。”

    他敛住嘴角,呆道。

    女孩啊了一声,气死,“我晓得酸,你不会伴着糖吃么!”说完,急急出去,对着橘子树就是一顿暴风雨般地薅,直把树折腾得瑟瑟发抖。

    她用衣衫兜着进来,铆足劲剥了,往他嘴里塞。

    男子很不愿的。

    却还是剥一个吃一个,吃到最后嘴皮都染上淡淡的黄,才低声央她住手。女孩丢开橘子,从百宝袋中拿出手帕,细细替他掖嘴角的汁液。

    “你要乖点啦,笨。”

    隔着浓雾,男人似在看她。

    静静的。

    待叶嘻嘻擦完,撤手。

    萦绕周身的女儿香气散去,敖潜才出声道,“你抱抱我。”

    叶嘻嘻,“嗯?”

    春天刚刚离开,还没到精怪发|情的季节啊!

    “抱。”

    他又说了一遍。

    这厮声音太过清冷,时而如秋雨凉薄,时而如冬雨刺骨,便是有时候多点春雨的绵绵,也不过幻境一般。

    她辨不出他声中是否有别的意思。

    也无法窥探障眼法后的表情。

    到底是从小欺负哥哥们欺负惯了,很有点小姐脾气。叶嘻嘻思忖片刻,颐指气使道,“我可以抱你,但你也要给我表演一个。”

    “什么?”

    他问。

    “我要看你气鼓鼓!”

    闹事的两个修士,其中一个被河豚吃了。她以为敖潜是河豚精,就总念着看他气鼓鼓,简直魔障了。

    可怜的龙殿下,想来想去,越想越呆。

    最后神魂不知飞到何处,连面上的浓雾都没法维持——他长了人的五官,却没丝毫人气,眉眼口鼻处处动人,远山浓雾、近水平波、盛夏骤雨、凛冬冰花……所有的美,都是他的美,所有的美,都不如他。

    叶嘻嘻托腮叹气。

    沉醉盛世美颜无法自拔。

    便是下巴可怖的淤点,在他身上,也潋滟出哀绝忧伤的美。

    他低头望她,眸光微动。

    半晌,在叶嘻嘻殷勤的注视下,肩膀塌下些,慢慢,慢慢鼓起腮帮。

    眼中有些不确定。

    弱弱的,生怕自己做错。

    女孩倒吸一口凉气,“阿伟死了!”

    她扑到他怀中,搂住男人脖子疯狂蹭。

    木床摇两下,咯吱作响,两人身体缠在一处,她像一只疯狂的无尾熊,赖皮又霸道。他小心翼翼搂住女孩温软活泼的身子,低头,在细白的颈边轻嗅。

    好香。

    他的嘻嘻好香。

    抱着她,全身都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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