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昭来京城之前,对于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京城中一向有一个“文裴武廖”的说法:“文裴”指的是裴邵南,“武廖”指的就是廖青风。
这两人出身显赫,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在上一届科举中,这两人更是分别夺得文武状元,一时风头无两。有点岁数的大臣们说起后起之秀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肯定是裴邵南和廖青风两人的名字。
裴家满门清贵,书香世家,裴邵南的祖父是光禄大夫,父亲是工部尚书。别的人家往上数三代可能就是农民,裴邵南却不是,他家往上数十八代那也是当官的。
一代为官是运气,三代为官是本事,可是世世代代为官,纵然是皇帝也要抚掌说一声厉害。
廖青风的情况与裴邵南不同,他就是那个往上数三代家里是养牛种田的人。
他父亲廖原原本是谢延麾下的一名小头领,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在战场上冲得比谁都快,他手下的几十个小兵还没准备好,他身为头领却早已挥着刀向敌人冲去,不一会儿就冲进敌人的队列中,勇猛无比。
正是因为他胆识和勇气过人,加之刀法出众,所以很快被谢延注意到,连番破格升级,还找人来教导廖原读书识字、学习兵法。
军中有人觉得谢延偏心,谢延却和那人说:“这个廖原,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打磨学习,他一定能成为大峪最锋利的刀刃。”
果不其然,在谢延去世后,是廖原接手了谢家军,替谢延在边关镇守将近二十年。
廖青风快速把糖葫芦吃完,又来搭谢昭的肩膀。
他哥俩好似的说:“就冲着你爹和我爹的交情,我们俩也该去喝个酒结拜个异姓兄弟,你说是不是?”
谢昭瞥他一眼:“我的兄弟可没那么好当。”
廖青风啧了一声:“当我的兄弟,好处那可是多了去。你想找人喝酒,我能陪你喝个三天三夜喝个痛快,我要先倒下我就是孙子!你要是无聊,我还能带你去郊外骑马打猎,冬天了还可以给你捕只貂来做披风。你要是想找人说话了,我也能安静倾听——”
说到这,他撇了撇嘴:“当然,如果你说的东西很没意思,那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睡着。”
廖青风越说越起劲,不由感慨道:“像我这样好的货色,如今主动送上门来给你做兄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哪有人称呼自己为好货色的?
谢昭憋住笑,觉得这廖青风说话真是有趣。他努力绷住脸,正视前方,不让廖青风发现自己眼里的笑意:“听说过裴邵南吗?他想要当我兄弟,我都没同意。他那样的人我都拒绝了,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你来当我兄弟?”
他拉成声音,重复一遍:“我的兄弟,真的没那么容易当。”
谢昭再次拒绝,廖青风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轻哼一声:“不当就不当,说得谁稀罕当你兄弟似的。”他指望谢昭来后悔挽留,可是谢昭闷声不吭,他心情就更加不爽利:“错过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路过的一个挑担郎听到这话不由偏过头来,诧异地打量谢昭和廖青风两人。
廖青风半分不觉,定定地看着谢昭,皱起眉:“你既然不肯答应,那我就走了?”
谢昭已经要走到了学涯街上,离住处不远了。
他弯眸冲廖青风露出一个笑来,这笑在廖青风眼里格外没心没肺。
谢昭笑嘻嘻道:“廖大人,我们改日再见。”
等谢昭越走越远,半分没回头的意思,廖青风这下是真的看出他不是在欲擒故纵了:这家伙是真的不稀罕当自己的兄弟。
不当就不当,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廖青风不差兄弟!
廖青风这么安慰自己,可是走出一段路,又停住脚步,觉得这兄弟还是得当。
他自言自语:“裴邵南这样心眼多的人都没成功,要是我成功了,不就可以证明我比裴邵南强么。”
这个理由足够说服自己,廖青风紧锁的眉松开:“是的,就是这个道理!”
自己把逻辑圆上的年轻金吾卫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大步离开。
谢昭可不知道廖青风是铁了心要和自己磕上。
这个月的月中,谢昭又如以往一样把傅陵一起带出门透气了。
齐阑与秉文一起坐在马车的车头,闷闷道:“殿下以前一个月也出不了一次门,自从谢大人来了,好像人也换了个性子一样,出门的次数都变多了。”
秉文嘿嘿一笑:“出门不好吗?在家里待久了才不好,闷得人心里也难受。”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马车,偷偷与齐阑说悄悄话:“我家公子就是从小到大在外野,你瞧他活得多快活自在,你家殿下该和我家公子学学。”
齐阑听着耳边传来的谢昭的爽朗的笑声,不由苦大仇深:要是殿下变得和谢大人一样活泼,他怕是无法招架得住……
算了,其实现在就很好。
马车里,傅陵问谢昭:“冯瑞明那事准备得如何?奏折谁来上?”
“窦大人已经在命人私下联络那些相关之人了。”
谢昭轻叹一声,“我和何大人都想要自己来上奏折,可是窦大人却说这事牵扯过多,到时候由他来亲自上奏折给圣上,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傅陵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窦大人的一片好心。”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冯德麟和冯瑞明父子不算什么,他们身后的贵妃和成王才难办——这封奏折无论是谁上,贵妃成王都不会高兴。冯德麟毕竟是正三品尚书,这个职位权力不小,冯德麟下去了,成王第一个不同意。
如果奏折是由谢昭和何方来递上,那么贵妃和成王自然会把怒气撒在这两人身上。
窦舜毕竟是御史大夫,也跟着圣上多年,这些年来劳苦功高,贵妃和成王就是想动他,圣上也不会愿意。
谢昭衷心道:“窦大人和何大人都是很好的人。”
两人今天要去的是京郊的兰因寺。
这兰因寺是当朝最大的寺庙,历史悠久,共有四殿六楼十二阁,向来香火旺盛。许多人在此求签,回去后应验的不少,如此便更引得人们纷纷慕名前来。
谢昭对烧香拜佛不感兴趣,他也不想求功名和因缘,这回之所以大老远带着傅陵来兰因寺,完全就是冲着兰因寺的素食来的。
是的,兰因寺的素食堪称天下一绝。传闻这里的和尚师傅就是有这个本事,能够不加荤腥,却教人吃得流连忘返。
谢昭站在山脚下,看着在山顶巍峨壮观的寺庙,耳畔听着若隐若现传来的敲钟声,兴致盎然地和秉文开玩笑:“秉文,要不我送你来这里当小沙弥,净化净化心灵?我一月后再来接你回家。”
秉文才不上他当:“只怕没了我在家,公子整日逍遥快活,一月后哪还想得起我?”他补充道:“更何况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吃荤腥。”
谢昭轻拍他的头:“佛祖就在上面,你在这里说自己爱吃荤腥?”
秉文哼了哼:“众生平等,吃荤和不吃荤的人难不成还不平等了?佛祖不会生我气的。”
哟呵,这小子居然会讲道理了。
谢昭挑眉,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传来男子温润柔和的声音:“果然不愧是谢大人的身边人,这见识语论真是超出平常人许多。”
谢昭偏过头,就见身着明黄的太子从马车中下来,含笑看来。
在他身后,一位明丽端庄的女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小腹上,一手搭在丫鬟的手上,也跟着慢吞吞地下了车。
这位自然就是太子妃了。
谢昭敛了笑:“太子殿下安好,太子妃安好。”
太子妃抬眸看着谢昭,柔声道:“总算见到谢大人了,真可谓一表人才。”
谢昭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你当然当得起。”
太子笑着跟了一句。他看了谢昭一眼,又把目光放到谢昭身旁的傅陵身上:“真是好久没见了,从云。”他看看谢昭,又看看傅陵,笑道:“没想到你和谢大人关系这么好,果然住得近关系也近。”
傅陵当初在皇宫进学的时候,同窗有冯瑞明、廖青风等高官子弟,也有太子、成王以及其他一众皇亲国戚。
只不过他性子冷,身边没一个朋友。太子温润如玉,脾气温和,有时候就会去和他聊聊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见得多亲密,但是和其他人相比关系却要近多了。
因此此刻被太子以表字相称,傅陵也没觉得怎么样。
他脸上也恢复了见外人时的冷淡,同太子颔首致意:“太子今日来兰因寺,是与子嗣相关?”
太子惊咦了一声,笑开:“从云果然观察仔细。”
他满目柔情地看了眼身边的太子妃,温和道:“太子妃怀孕了,我们今日是来求子嗣能安稳诞生的。”
说到这,他问谢昭和傅陵:“不知二位有什么打算,要不要与我们同行?”
太子殿下的邀约,一般人肯定不会拒绝。能够与未来的皇帝相处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又怎会不同意?
可是谢昭不是普通人。
在太子和太子妃的注视中,谢昭摇了摇头。
他理由充分:“太子殿下繁忙,今日陪伴太子妃出来,我二人怎可打扰?”
太子沉默,太子妃却露出了羞涩的表情,眼中流露出几分赞同。
虽然很想挽留谢昭,可谢昭不愿意,太子也不想强人所难,于是只能和谢昭道别,带着太子妃先行一步。
看着夫妻两人领着一群侍从离开,傅陵问谢昭:“谢大人是真是不想打扰他们?”
“当然不是。”谢昭老老实实地说出心里话:“如果要与太子他们同行,我就没法完全照顾到你了,这可不是我今天出来的目的。”
傅陵都没注意到自己唇边已然带了笑:“所以你是为了我,放弃了与太子交心的机会?”
谢昭瞥了他一眼,“不要明知故问。”
傅陵还偏就要明知故问:“是不是?”
谢昭无奈,叹了口气:“是是是,这样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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