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袖佯作恼怒地拍了摇春一下,便也笑着不说话了。
清晨的司膳司空气很静,整个屋子都是袅袅的白雾。
很快,前面就热闹起来了,几个小太监抬着水往前去,步履匆匆。
谢盈袖心知这是皇帝在叫膳。
这些年来,皇上的饭十次有八次是在长饶宫用的,剩下两次是他独卧长宁殿,便将早膳传到前头去用了。
昨日是贵妃的生日,这餐饭必定是在长饶宫用。
不少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守在司膳司门外,个个赔着笑脸,等着里头的人提走后宫诸妃的膳盒再给他们装膳。
这些太监宫女侍候的都不是什么有宠有位的嫔妃,是以也只能一边说好话一边等着,怕人一个不顺心,就装了什么残羹冷炙进去,等回了宫又要挨罚。
谢盈袖不欲磋磨她们,毕竟都是侍候人的下人,没必要甩脸子给他们看。
她和几个女史过去,接下太监宫女手中的膳盒,放到一边。
谢盈袖这种正八品掌膳,除了后宫大宴或者高位嫔妃的膳,是不用动手的,她也不想给人留下个狗抓耗子多管闲事的印象,便也没去动手。
谢盈袖捂着嘴,倚着屋内的石桌半打了个哈欠,司膳司的门里就跨进了一个小太监,他生得面皮白净讨人喜欢,声音也不像一般的太监那样尖细:“哪位是盈袖姑姑?”
谢盈袖放下手,走上前去微微颔首:“是我,公公有什么事吗?”
“盈袖姑姑大喜,陛下和娘娘唤您去布菜呢。”
瞬间,司膳司的气氛像凝固了一瞬,只有谢盈袖依旧淡定道:“公公说的是,盈袖这就过去。”
她回头吩咐了摇春几句,这才跟着那小太监走出门去。
她落后那太监半步,一边走一边试探:“公公好生厉害,这般年纪就已经是娘娘的心腹人了。”
谢盈袖看他的衣着,应该不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那也只能是贵妃宫里的太监了。
“姑姑谬赞了,”小太监谦虚道,“奴才不过是运气好些,一入宫就分到了长饶宫罢了。”
“公公不必自谦,”谢盈袖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今儿个倒是奇怪了,原来的侍膳公公不在吗,怎么让奴婢过去?”
小太监接过荷包,也很利索地提点道:“姑姑可要小心,今天娘娘的心情不太好,之前的侍膳公公已经被拖下去了。”
“唉,真是可怜,”谢盈袖心下微惊,嘴上却只叹了一句,就另起了话头,“公公教我,娘娘今儿个为什么生气啊?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了吗?”
这小太监毕竟还是长饶宫的人,哪怕他隐隐透露出贵妃脾气不好的意思,谢盈袖也绝不肯在他面前说贵妃半个字不好的。
不然,谁又能确保这小太监不会转头向贵妃卖了她呢?
所以,贵妃娘娘生气,肯定跟娘娘本身无关,一定是有不长眼的奴才惹怒了贵妃。
小太监毕竟不跟谢盈袖吃一碗饭,哪怕谢盈袖上来了,也碍不着他的事,是以便也痛快地说了:“是娘娘的贴身宫女,她发现娘娘很喜欢的一套绿宝石头面上的珍珠缺了一颗,不知道掉哪去了,就……”
下面的话她没说完,让谢盈袖自己脑补。
“这也太不小心了吧,”谢盈袖皱皱眉,“竟然惹得娘娘生气,真是该打。”
“唉,幸亏娘娘天生仁善,”小太监的语气真诚极了,“念在碧珠伺候娘娘这么多年的份上,只是打了二十大板,等她伤好了,再把珠子找到,就还可以挪回来,继续伺候娘娘。”
宫中的人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怕前一句还说贵妃脾气差,后一句就能立马改口,夸赞贵妃仁慈宽厚。
谢盈袖也不欲戳破他的前言不搭后语,只是跟着道:“娘娘的心胸可真是顶顶开阔呢,对了公公,您能否教教奴婢,娘娘爱吃什么菜,等下盈袖也好方便布菜。”
后宫诸人皆不可随意打听皇帝的事情,不然被有心人听到了,是可以告你一个窥伺圣意之罪的,不过,打听贵妃还是在宫规范围之内的。
小太监笑了笑:“哟,这个奴才也不清楚,您或许得自个儿察言观色了。”
谢盈袖便明白,不管这小太监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个话题也都到此为止了。
谢盈袖也笑笑,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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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饶宫离司膳司并不远,两人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刻钟,拐个弯就看到了长饶宫高高翘起的屋檐。
待走到近前,漆红的柱子亮的晃眼,谢盈袖一边低着头,一边往里走,不再四处张望。
刚踏入后殿,她的耳边就传来一男一女的调笑声。
“皇上,您可真是的,之前不都说好了吗?”
“朕和锦儿说好了什么?朕怎么不记得了?”
“锦儿的头面坏了,皇上您不应该再补给锦儿一个吗?”
“原来锦儿说的是这个,朕可要伤心了,朕还以为锦儿说的是要亲自给朕下厨呢。”
……
见里面情况还好,谢盈袖半放下心,她缓缓地走了进去,跪地伏首:“奴婢给皇上、娘娘请安,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见了她,两人的笑也收了。
“……嗯,”半晌之后,姜不疑才道,“起来吧。”
谢盈袖依言站起。
“这就是锦儿非要叫过来的小宫女?”
“是啊,陛下,”何知锦娇娆地笑着,“她是不是蛮好看的?”
姜不疑捏捏她的鼻子:“朕不看,朕要是说好看,你又要发脾气,你个小醋精。”
“过来,”何知锦又笑了两声,才朝她勾勾手指,道,“给本宫布菜。”
谢盈袖走过去,拿起一边长长的银筷和胎薄透光的白瓷碗,对着何知锦道:“娘娘想吃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吧。”
何知锦摆摆手,就继续和一边的姜不疑说着话。
谢盈袖低着眉,握着筷子,夹着盘里的菜。
反正膳房也没那么不长眼,敢送贵妃厌恶的菜来,无论怎样,她也不会出错。
只要……贵妃不要鸡蛋里挑骨头。
谢盈袖扫了一眼贵妃面前的碗,心下大定,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
……
待谢盈袖把碗端给何知锦时,姜不疑才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这下他就看出不对劲来了:“你长得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盈袖。”
“陛下的记性可真好,”何知锦笑道,“这个小宫女四年前来过长饶宫呢。”
不过皇帝到底是皇帝,他安抚地拍着何知锦的背,声音严肃:“你姓什么?”
“奴婢姓谢,名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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