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亡

    让东篱又念了几遍,再握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大字,谢盈袖才道:“好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可是东篱却道:“姑姑,现在还早呢,再多教教东篱吧。”

    谢盈袖心下满意,面上却摇头道:“你今年还不到四岁,哪怕是宫里的皇子,一般也都要到五岁才开蒙,学得太多,对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并不好。”

    “哦,”东篱的包子脸耷拉下来,“可是东篱想快点学,要是能一下子就把那些书中所说的知识都学完就好了。”

    “怎么可能呢?”谢盈袖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古往今来前贤的文章诗词如江河般浩浩汤,哪怕每一本只是浅尝辄止,终其一生也难以读完啊。”

    “啊,这么多啊。”东篱用肉肉的手撑着脸,眨巴着眼睛道,“那东篱不就更要努力了?”

    谢盈袖笑着把书卷起来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看你这般积极的样子,可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哦。”

    “姑姑可不要小看我,”东篱不服气地道,“我可厉害了。”

    “那你就好好把我今儿个教你的东西背得熟一点,”谢盈袖板着脸道,“等姑姑明天检查的时候你若是背得熟练,那姑姑就承认你厉害。”

    “姑姑等着瞧好了。”

    ……

    是夜。

    一更的鼓声响过,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北风裹挟着盐粒般的雪砸在窗户上,令人毛骨悚然。

    谢盈袖的屋子里却点着灯,衬得这方天地暖意融融的。

    东篱刚把晚饭吃了,便刷了牙漱了口缩在被子里。

    谢盈袖却坐在等下,手里拿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看。

    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书本上,而是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李知宴那等人,她一向不屑于与之计较,今天若不是听到外面路离和章凝的谈笑声,她根本不会故意用言语激怒李知宴,让李知宴失了冷静,竟直接冲上来想要打她。

    不过李知宴那人,本就不是个有脑子的,若是换了旁人,怎么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动手。

    她行事这般嚣张,谢盈袖早就猜到她必有倚仗,却没料到竟然是淑妃娘娘。

    淑妃自己在宫里都算不上是存在感高的,位分虽高,可是一无子二无宠,虽然不知道她对自己宫里的人怎么样,可是在整个后宫里,名声却是不错的。

    这样的淑妃,能忍受李知宴仗着她的势作威作福吗?

    她不知道最后章凝跟李知宴说了什么,但观她后来几乎被吓傻的样子,也能猜出一二。

    李家送女进宫的目的,明眼人脑子一转弯就能明白,再加之以李知宴平常的作风,根本不像是家中好好教养出的女儿,多半是不受重视的庶女,瞧着颜色好看,便想将她送进宫来博个前程。

    不是嫡女,又冲着皇上而来,淑妃娘娘之前愿意给她一两分方便,看得也只是家族的面子,心里怕是不会喜欢她,也不可能认真帮她。

    再加上今儿李知宴不仅自作自受,还丢了这么大的丑,淑妃娘娘恐怕是最恨她的。

    李知宴……怕是活不成了。

    ……

    灯罩中的烛花倏地爆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谢盈袖手中的书,还一页也没有翻过去。

    “姑姑,”东篱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还不睡啊?”

    “等姑姑看完这页。”谢盈袖走到床边,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道,“你先睡,记得不要踢被子,容易冻着。”

    东篱乖乖地把手缩进被子躺好,她看着谢盈袖,突然道:“姑姑真好,这是东篱过得最暖和的冬天了。”

    “你这么小,上一个冬天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记得住呢?”

    “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东篱露出迷惑的神色,“只记得雪很大,但是东篱很冷,有许多哥哥姐姐不停地被拖出去……”

    “我听明礼姐姐说,那些人都死了,被冻死的,”东篱的眼睛大大的,似乎不懂“死”的意思,“我问明礼姐姐他们死掉之后要去哪,明礼姐姐就告诉我,善良的人死掉之后会被仙女接到天上去,那里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冬天也一点都不冷。”

    “那时东篱就想,”她勾住谢盈袖伸到被子里取暖的手,道,“要是东篱能早早地死掉就好了。”

    “不许胡说,”谢盈袖心里心疼她,面上却只是道,“你明礼姐姐没跟你说,小孩子死了是不会被仙女接到天上去的,而且天上一点也不好,虽然有好吃的,但是吃到嘴里是没有味道的。”

    “姑姑怎么知道?”东篱的眼神澄澈透明,“难道姑姑死过吗?”

    谢盈袖:……

    “别东想西想了,”谢盈袖把手从被子里抽走,道,“赶紧睡吧。”

    东篱不再多话,乖乖躺好,很快,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清浅。

    谢盈袖走到门边,听着外面雪籽打在门上的声音,不由得一叹。

    这一场大雪,对于皇帝大臣来说,自然是吉兆,可是这一夜后,宫里会死多少人,京郊会死多少人,整个大秦,又会死多少人?

    平民百姓,命比纸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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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

    今儿个不用当值,谢盈袖便起的晚了些,哪知她刚起来,就听到一阵嘈杂。

    惯例地接过小太监的水,她便顺嘴问了一句:“今儿个一大早,怎的这般吵嚷,是出什么事了吗?”

    “哎,”小太监皱着眉道,“大年初二,也是晦气,今天早上本有司药司李掌药的值,她却没起来,就有小宫女去叫她,结果您猜怎么着,哎——她都硬了。”

    “据说是昨儿个晚上烧炭时没注意,哎——您说这可怎么搞的?”

    谢盈袖目光微沉,嘴上道:“罢了罢了,毕竟人死如灯灭,也不必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了,等会我也去看看,送她最后一程。”

    “姑姑可真是个善心人,”小太监有些八卦地道,“据说那一位的人缘可不怎么好,刚刚我去看时,司药司的人竟然都没什么反应,连那猫尿都没掉一滴呢。”

    又和他说了几句,小太监才摇着头离开了。

    谢盈袖看着司药司的方向,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就这么站了一阵子,才走回屋里。

    ……

    “姑姑,”东篱已经能很好地洗手洗脸了,“昨天您让东篱背的那几句话,东篱还记得哦。”

    看着满脸兴奋写着“快来检查我”的东篱,谢盈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道:“那你背吧,姑姑听着。”

    东篱摇头晃脑地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很快,她就顺顺利利地背下来了。

    “东篱记性真好,”谢盈袖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些话的意思你应该都懂吧,如果不懂,等下姑姑回来后再给你解释解释。”

    “姑姑今天不是不当值吗?”东篱拽住她的袖子,瘪着嘴道,“东篱还以为姑姑一天都能陪着东篱呢。”

    谢盈袖看着委屈巴巴的东篱,思考着东篱是不是过于黏她了。

    莫非……是她太惯着东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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