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宫外

    “嗯,都检查过了,没什么不能带的。”

    守宫门的侍卫拍了拍健壮的马腿,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艳羡之色:“出宫采买都能分到这么好的马啊。”

    坐在前面赶车的小太监连忙扯出了一个热情却不过分谄媚的笑:“这可多亏了我们姑姑,姑姑说好马力大,算下来倒比多用几匹劣马省钱呢。”

    “你们姑姑说的倒是对,”侍卫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丝毫不管谢盈袖就坐在车里,“但这宫中花用的钱,不都是陛下的吗?为陛下省钱可没意义。”

    “哎哟各位哥哥,”另一个小太监挠挠头,抱歉道,“国朝初继,外面还到处饿死人呢,能省一点就一点吧。”

    “你这小太监,倒还挺关心国事的,”侍卫呵呵笑了两声,就手一挥放行了,“记得申时末之前回来,不然,你们就在外头凑合一晚吧。”

    “哎——记着呢。”两个小太监拖长声音应道。

    ……

    随着嘈杂的人声透过车上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谢盈袖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戗菜刀咯——磨剪子——”

    “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子,只要三文钱一个——”

    “热腾腾的阳春面,现下现吃,只要三文钱,加蛋再加两文钱——便宜得很咯。”

    “京里最流行的胭脂,送娘亲送媳妇送姊妹都可以,一盒只要十文钱——”

    “老福手工糕饼,玫瑰糕芙蓉糕水晶糕应有尽有,一斤二十文,带回去绝对讨娘子喜欢——”

    …………

    宫中总是安静的,哪怕身边有了东篱这样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也经常会感觉时间太长,打发不掉。

    而长安街道上这熙熙攘攘的人声,谢盈袖却一点也不觉得吵人,只让她又回忆起谢长怀去世后的那段日子。

    她在洛阳住了四年,剩下的生命几乎一直都在颠簸中度过,直到谢长怀带她来到长安,她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谢盈袖不自觉地弯了弯眼角,对着小太监道:“全德全顺,停一停。”

    “哎——”两人应了一声,谢盈袖就感觉马车稳稳地停住了。

    谢盈袖戴上一顶帷帽,被全德扶着下车,很快来到了卖糕点的摊子前。

    “这位姑娘,您来点什么?”摊主扯出菊花似的笑脸,招呼道,“要不各样都来一点吧。”

    谢盈袖笑了笑,道:“那就照您说的来吧,拿个两斤就够。”

    “好嘞,”摊主手上的动作飞快,很快就包好了两个油纸包,把它递给谢盈袖道,“姑娘小心点啊,刚出锅的,烫得很哪。”

    谢盈袖笑着接过,又掏出四十文递给摊主道:“谢谢您了。”

    摊主数完钱后,才用那蒲扇似的大掌把钱拨到抽屉里,这才对着谢盈袖笑道:“好嘞,姑娘,下次还来啊,认准这块招牌——老福手工糕饼。”

    谢盈袖一边点头,一边回到马车上。

    ……

    等车走远了,刚刚谢盈袖卖糕饼的那块摊位才骤然爆发出一阵讨论声。

    “嘿,老福,刚刚那两个穿蓝布衣裳的,是太监吧?”

    “这我可不清楚,不过刚刚那姑娘的声音可真好听呀,跟仙女似的。”

    “肯定是太监,瞧他掐着嗓子说的那什么’姑姑慢些,小心脚下’,那声音尖的,也只能是没根的太监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全德的动作,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姑姑?那姑娘不像有那么大一侄子的人啊。”

    “哎呀,你懂什么?宫里厉害点的宫女,都能叫姑姑呢。”

    “看来那姑娘在宫女里混得不错,怎么出宫了呢?”

    “肯定是宫里的主子叫她出来办事呗。”

    ……

    听着旁边摊主的热闹,老福倒没再插话。

    他用蒸干净的热布擦着桌子,脸上仍是憨厚的笑。

    管它什么太监宫女的呢,只要来买他的东西,能照顾他的生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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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坊市分开,但却没有相隔太远,基本上都是按照六七个坊包围着一个市的排列,是以市里经营小生意的,大部分都是附近坊里的人。

    谢盈袖一边捻着怀里的糕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街景。

    自从谢长怀去世后,谢盈袖便也没多顾及什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世俗规矩,几乎整个长安城都被她跑遍了。

    长安的排布是“东穷西贱,南富北贵”,谢长怀身为世家子,自然是不屑于去住那穷贱之地,就连南边,也被他嫌弃着满是铜臭味。

    当时两人初到长安,钱都在路上几乎花光了,若不是亮出了承平谢氏的招牌,他们几乎当时就要流落街头。

    可是谢长怀病故后,北边的那个什么侍郎就想收养她做自己庶子的童养媳。

    幸亏谢盈袖机灵,加之又遇到了后来的东家苏茗斋,这才不仅赁到了新屋子有了落脚之地,就连谢家那几百卷书都从那侍郎那里要了回来。

    苏茗斋是谢盈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为数不多的贵人。

    她最感谢的人,除了谢长怀,就是苏茗斋了。

    ……

    “姑姑,东市到了。”全德掀开马车车帘,对着谢盈袖道。

    谢盈袖从自己的回忆抽离出来,她对着小太监微微一笑,把怀中没动过的那个油纸包递给全德全顺,道:“我尝着这糕点不错,你们两个也分一分,尝尝看吧。”

    “姑姑折煞奴才了,”全德推拒道,“无功不受禄,奴才怎么好意思要姑姑的东西?”

    谢盈袖却没由她多说,只是直接把油纸包塞到他怀里,道:“两斤的糕点呢,又不能带回宫里,我可吃不完,你快趁热吃,不然那些炸的脆脆的酥饼糕就软了。”

    全德还想说什么,却被全顺白了一眼,道:“姑姑给咱们的东西,咱们接着就是了。”

    “那奴才就却之不恭了,”全德这才接过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姑姑真是奴才从未见过的好心肠子。”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还不到家啊,”谢盈袖打趣道,“太生硬了,还是多学学吧。”

    全德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道:“那姑姑,咱现在就去看看那些果蔬?之前一直都是在这里买的,我和全德跟这里的摊主都挺熟的。”

    谢盈袖点点头道:“你们先去,我在这周围看看,这里我还没来过呢,也得看看哪家的东西好再说。”

    宫里每天的花用很大,但当然不是每天宫里的人都要出去亲自购买。

    一般都是一旬出去一次,看看最近的市场上新进了什么,什么菜最近新鲜水灵,什么果子又不当季了,再向摊主预订约一旬的量,让他们每天清晨拉到宫门前。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这一次出去就可以空着手回来,按照规定,谢盈袖他们这次得把东西南北四市能见到的果蔬都买回来一些,以供查看备用。

    “那姑姑,奴才跟着您好了。”全顺机灵道。

    “不必,”谢盈袖摆摆手,笑道,“这一片的摊主大部分都认得你们,若是跟着,反而显眼。”

    全顺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没再纠结,反而痛快地应道:“那姑姑就自个儿去吧,奴才就不跟着您了,咱们约个时辰,奴才们就在这等着您。”

    谢盈袖隔着帷帽前的纱帘看了看天色,道:“现在不过辰时,我也不逛太久,大概辰正三刻就回来。”

    “那咱们就辰正二刻在这儿等您。”

    “你们要想逛逛也行,”谢盈袖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两片碎银递给他们,“毕竟平日里都是苦哈哈的,想买点什么东西就买吧,那些不能带回去的吃食,可要早些吃完,别白费了。”

    全德全顺这次都没有推脱,而是笑眯眯地接下。

    ……

    待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全德全顺两人,谢盈袖才压了压帷帽,往旁边人较少的地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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