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享受了松本家豪车私人接送服务后,松雪婉拒了对方带路的建议,大步跨入校门。
她在储物柜前换上室内鞋,不过是弯腰再起身的工夫,就听到了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
“就是那个女人,她——”
松雪关上柜门,抬眼一扫,那些陌生的面孔便紧张而不自然地转过去,纷纷避开,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面不改色地理了理胸前的领带。
松雪按照学生证上说的班级,循着方向找过去。这并不难,每个年级都有相应的楼层,B班排在第二,转个弯,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班级门牌。
在走进去之前,一个影子闪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双手叉腰,将门框结结实实地拦在身后。
“你还真的敢回来呀?”
那是个趾高气扬的声音,松雪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先是对方挺起的胸膛,看样子发育得相当不错,再往上,才看清那女生的长相。
她扎着侧边的高马尾,酒红的发色十分张扬,还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目光犀利,毫不客气地盯着松雪的脸,像是在审视,脸上浮现出傲慢的哂笑。
“我应该警告过你了,不放弃精市的话,别想好过。之前的事情,你不会看不明白吧?”
这大概就是她的同班同学,绫小路理惠。
松雪想起了松本在路上不经意提起的话:“其他人都好办,总不会当面为难你。不过,绫小路同学比较斤斤计较……怎么说呢,她是个很骄傲的人,大概不愿意就这样妥协吧。”
妥协?
她也微微笑了起来,心叹道,这分明是咄咄逼人——想逼她转学吗?
“要是想约法三章的话,晚点找个时间再约怎么样?”松雪避开了她过于尖锐的目光,和颜悦色地说,“我还要补上这些天的进度呢。”
绫小路翻了个白眼:“但愿你早这么识相。”
她甩着马尾进了教室,甚至吝啬多看她一眼,在几个女生的簇拥之下坐到了课桌后。而松雪则是对照着学生证具体的学号,挨个看过去,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聚集在班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更清楚了:“听说她出车祸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是真的吗?”
“不会吧!”
“会长他们都去看望过了,应该不至于在医生面前作假吧?”
“那之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跟我们又没关系。”
“可是绫小路——”
“嘘!!”
绫小路眉毛一挑,扬起下巴往周围瞪了一眼,声音顿时都收了起来。
大家纷纷低头翻书包,拿课本,摆出认真预习的模样。
第一节是代数课,松雪原先有些担心自己缺课后跟不上进度,翻了翻课本,发现自己都学过。
这真是失忆后最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她听了一会儿,便抽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依次写下几个名字。
和幸村,柳生与松本三人的单独谈话过后,松雪根据他们分别提供的信息,整理出一个简单的名单。
松本由子,三年F组,既是网球部后援队的总负责人,又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副会长,正所谓能者多劳。
她身边有两个关系亲近的好友,成绩普普通通,不过在后援队里表现得很积极——正是她们俩一口咬定是松雪欺负“由子姐”,企图抹黑她的形象。
和自己同班的绫小路理惠是另一个发生过纷争的对象,是后援队某个小分队队长——不可思议,他们居然有五个分队。
可这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的网球队!又不是什么国民级男团爱豆……连后援队都如此制度分明、等级森严,实在是让松雪惊诧不已。
这位绫小路同学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据说从国中时期就暗恋幸村,此前和松本正锋相对,王不见王,上了二年级,发现冷不防蹿出一个松雪光,这才调转矛头,时不时给她找茬挑刺。
此外,当天去病房里看望的还有后援队里的另一个分队长,叫水岛静。隔壁C班的学习委员,平时就是个安静文雅的女生,低调得几乎让人发觉不了她的存在。
但柳生提到,之前有一次,松雪和绫小路发生争执时,不小心把劝架的水岛推到了地面上,扭到了脚。事后,松雪在舆论声势下,不得不跟她道歉认错,她却得理不让人,还是在松本的劝说下才作罢。
柳生委婉地说,这对她很不利。因为大家一致认为,一贯温柔娴静的水岛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得如此不同寻常,一定是松雪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太天真了。
她摇摇头:“从人性的角度思考,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吗?——当然是因为,她也喜欢幸村。”
柳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解释……很合理。”
最后,是网球部正选队员们的名字。
从国中到现在,几乎霸占了全国大赛的每一届冠军,被视为明星选手,人气极高。除了柳生和松雪原本就有私交以外,其他人对她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幸村的关系,才有了交集。
松雪粗略浏览了一遍,又在三个后援队干事的名字上画了个圈,用箭头指向幸村。
由子大小姐那两位小跟班呢?忠心耿耿地为大小姐卖力,是因为感情好,还是也有私心呢?
这复杂的蜘蛛网中心哦。
她充满感慨地,在幸村精市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端详片刻,点点头:“亲爱的前男友啊,你离渣男只差一步了。”
*
中午,柳生又找过来,领着松雪去食堂吃午饭。他早就料到她不可能有时间准备便当,事实也的确如此。
松雪欣然应下,把书本往抽屉里一收,起身,正撞见一个女生来不及收回羡慕嫉妒的表情。
对方被抓了个正着,一下子惊慌失措,匆匆抓起饭盒冲了出去:“对不起,柳生君,不打扰你们了!”
松雪叹为观止:“你是风纪委员吗,为什么她们这么怕你?”
“不,”他摇摇头。“我是学生会的。”
各个部门都属于学生会,但当他们只提到“学生会”的话,一般是指学生会的核心部门,秘书处。
松雪下意识又看了他几眼,目光从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转向胸前系到最上一颗的纽扣。
她深思熟虑地说:“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就很像风纪委员。”
“……”
局面一时无法收场,松雪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别当真,我只是放松一下……诶,我还以为你不想在学校里跟我表现得很熟呢。”
柳生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门,才回答:“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尴尬。”
“不,一点都不尴尬。”相反,松雪还挺高兴的,“谁不想体验一下偶像剧女主的待遇呢?”
“……幸村说的没错,你心态真好。”
“可能是因为新鲜吧。”她跟上柳生的脚步,与他并肩走下楼梯。
“新鲜?”柳生推了推眼镜,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讶异。
过了会儿,他说:“我也很意外,我以前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做。”
“怎么做?”
“如果我在的话,不会有人当面来跟你找茬。”柳生解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纠纷了。”
松雪安慰他:“你跟你队友的前女友天天走在一起,肯定会影响感情的。”
柳生被说服了。
看来男生对这种面子问题也很在乎。
不管什么年龄段,男女关系都是最受欢迎的八卦话题,一旦成为当事人被卷入话题中心,那就别想洗清名声了。
“我今天上课把事情理了一遍,顿时觉得很难过。”松雪顿了顿说,语气低沉下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是啊,一个人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还被所有人视为敌人,怎么会不难过呢?
柳生感到微微地局促。
他认为自己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但此时,作为松雪身边唯一一个朋友,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做点什么。
他踌躇着,还没想好,就听到她悲哀地叹息:“我以为我是数学课上唯一一个走神的人,没想到其他人也没在听课!老师叫他们回答问题,连矩阵都解不出来,天哪!明年他们打算拿什么参加高考?!”
“……”
柳生茫然:“矩阵是什么?这是我们课本里的知识点吗?”
“哦,是补习班上讲的,这不重要。”松雪摆了摆手,继续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怎么成天想着谈恋爱,就是不愿好好学习……”
“那个,你跟我同年的——”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不管怎么说,身为高中生,最重要的就是准备高考。”她陈述完毕,抬头直视柳生的眼睛,表情十分严肃,“你知道我们班上的同学为什么走神吗?”
“为什么?”
“不全部是因为我和幸村的事情在胡思乱想,”松雪眨了眨眼睛,给他一个小小的提示,“你知道,班上还有一半的男生呢。”
“唔,那男生在做什么?”柳生敏锐地问。
“他们在看绫小路同学的内衣花纹。她坐在第一排。”
“……”
松雪总结:“年轻人啊,真是太躁动了……唉!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日本年轻一代的未来究竟在哪里?社会的希望又在哪里——”
柳生迅速紧绷起来的表情,和眼神打断了她对社会制度的沉痛声讨。
松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端着餐盘的松本由子向她微微笑着,她身旁,红发的少年正朝他们这边挤眉弄眼。
“你队友?”
“嗯……”
柳生上前两步,简要地说:“丸井,我今天带她熟悉校园,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丸井文太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松雪。
“你不会真的同情这个女人吧?”
“不是因为同情。”柳生心平气和地答道。
这位队内好友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不满地压低了声音:“你这样做,对得起幸村么?”
柳生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松雪开口了:“他好像很讨厌我。”
他转头对上她的目光——请用“人性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
这就是经典的阿加莎式思维,柳生当然很熟悉。
他微微沉吟,恍然大悟,悄声回答她:“他对松本同学有好感。”
“看出来了,情感经历很丰富的样子。”松雪也悄声说。
“你猜的没错……”
红发少年顿时睁大了眼睛,脸颊也红了起来。
“我听得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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