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松本由子就变了脸色:“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松雪低头,把勺子上的巧克力酱含进去,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绿眼睛,让她猜不出半点心思。
褐发少女琢磨不定,捏紧了咖啡杯,胸口起伏几下,逐渐趋于平静。
“你是在指责我吗?”她叹息着抬眼,再次对上松雪的注视,眉毛微微拧着,显示出几分挣扎,“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松本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迷茫,也令松雪暗暗叹了口气。
“做得对不对,别人无法评价,但至少自己会清楚,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她心平气和地说道,“而我只能建议——只是一个建议,回头看看你身后的那些人,好好想一想。”
“他们……”她手一抖,勺子脱手落下,磕在了咖啡杯上。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给人留下希望。”松雪说,“你觉得礼貌,涵养,但在舔狗眼里——抱歉,这个词说得难听了一点——可能就是欲擒故纵的暗示了。”
松本没有回应,轻咬住下唇,脸色十分苍白。
她注视着松雪起身告别,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咖啡厅,她眼前的那杯黑咖啡再也没有碰过。
……
幸好丸井文太不在场,松雪一口气说完之后,不由暗暗庆幸。
不然,他一定会以为自己那句“舔狗”是在骂他吧。要是吵起来,那可就跑题太远,拐不回来了。
不过——
她微微惆怅地想,自己之前在他们眼里,不也一样吗?说到底,舔狗是不分国界,不分性别的。
她专门跟松本由子提醒这个,也未必有用。
女神也好,男神也好,怎么能理解舔狗的心情呢……
松雪沿着路拐回学校,看了一眼时间。
她不确定幸村还在不在学校,给他发了个简讯询问,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我在美术室。”
美术室在学校南边的教学楼,白天阳光很好,这种时期,就会给人一种额外的安全感。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沉,透过玻璃窗在教室里打下橙红的色彩,温柔又静谧。
松雪推开拉门,正面映入眼中的,是一副临摹的向日葵。特别大的一幅画,斜放在储物柜边,被晕染了一层深红色。
旁边一排过去,大多都是水彩画,幸村站在画架旁,正审视着画纸上的作品。
“天快黑了。”她说。
幸村放下画笔,回眸一笑:“狼人的活动时间到了,对么?”
“……啊。”松雪眨了眨眼睛。
幸村解释:“就是那本最近很火的,狼人杀题材的小说,你刚才说的话,正好让我想到了。”
她犹豫地点点头:“其实,我也正在想这件事。”
幸村留意到她神色有异,但没有直接问出口,颔首示意道:“过来看看?”
松雪走过去,站在他身旁,看向这副未完成的画作。
“自画像吗?”
幸村错愕,笑意凄惨地消失在唇边:“我画得这么像男人吗?”
“……”
这个嘛,松雪想道,很多画手太太都避免不了的毛病,比如画女硬说男,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她干咳:“哦没什么,我不懂绘画,完全是看短发认的。”
幸村:“其实没有那么短。”
松雪又说:“现在流行的美少年都喜欢留这种长度的短发啊?”
“……”
幸村犹豫了两秒钟,最终放弃跟她交流绘画的话题,有些沮丧地看着画纸,那副说不清滋味的神情被夕阳余晖照着,显得十分落寞。
“其实挺好看的。”松雪亡羊补牢,匆匆说道。
她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画中的人男女且不论,好不好看这一点,她还是有分辨能力的。
幸村闻言,笑意依然发苦。
“你知道吗,创作是一种很痛苦的过程。”他叹息着说,“创作者会不断地徘徊在两个阶段之间——我一定会画出绝世佳作——画得好烂,撕了吧。”
松雪看到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抚摸着纸张边缘,顿时警觉,飞快地抬起手按在上面,压住了他的手背,免得他坚定不移地走向第二阶段的极端,随手就把它撕了。
“是这样的,”她端正了态度说,“写小说也是一样的心情,我常常坚信自己就是明日冉冉升起的紫微星,等写完一看,又会觉得这是什么垃圾……”
松雪说到这里,也想起了伤心事,声音沉痛:“没错,自己的腿肉总是难以下咽,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糟心。”
“……是吧。”
幸村有些被触动,想要收回手,但是发现挪不开,目光落下去,不由微微一笑。
松雪一看,连忙收回手:“诶,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什么事?”他若有所思地按住自己的手腕揉了揉。
松雪按住太阳穴:“想起来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下……舔狗的问题。”
“嗯?”
眼看着天色将暗,幸村把颜料盘收拾好,拎起书包和她一同走出美术室。
“成为受欢迎的人,本来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对吧?”松雪问。
幸村隐约觉得她意有所指,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有人喜欢自己,当然很好。”
“但如果这份喜欢超出了控制,就会成为一种困扰。”她望着他完美如玉的侧颜,微微一哂,“你之前说的困扰,我想,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他没有否认,目光凝在了半空中的某一点,隐隐有所挣扎。
“如果我承认,会不会让人觉得很恬不知耻?”
“我说过,”松雪很认真道,“能让人喜欢,说明是个很优秀的人。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谢?”
她继续说:“幸村君,你先别过分在意这个,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
松雪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教学楼。从远处望过去,紧锁的门窗之后黑影重重,又因为命案增添的气氛,更显得阴森可怖。
“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抓住凶手?”
她轻快地笑着,又转过来,没有错过幸村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
没有哪个热血的年轻人愿意拒绝这么刺激的提议。
即便是幸村精市,也才十七岁,正值青春年华,不能幸免。
他略一思索,径直问:“要怎么做?”
“但是,”松雪这时候才话锋一转,神情严肃起来,“也很危险。幸村君,怕不怕以身涉险?”
这是丸井文太给她的灵感。
她思考了一下午,还是决定大胆出击。
也许交给警方继续调查,总有一天能够水落石出,但松雪已经不想等下去了。
这个校园必须尽快恢复正常——她与幸村对视着,确认了彼此共同的信念。
“如果你说危险,”少年淡淡开口,声音温和却又坚决,“那我更不能错过了。”
“不是一般的危险,”松雪跟他强调,“和你们打网球不小心失手打出脑震荡——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喔?”
“我明白的。”幸村脸上浮现起些微笑意,一双褐色的眼眸被暖色调的夕阳照得明亮,灼灼似有烫度,“但不管怎么说,当初是我让你陷进来的。于情于理,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去直面凶手,你说呢?”
“——不要叫我小光。”她警觉地说。
“好。”他又笑了。
“想好要怎么做了吗?”幸村又问。
松雪故作轻松地点点头:“不太容易,要找个机会。”
“你确定……那个凶手一定会上钩吗?”
“会的。”她说,“还记得我看到的‘预言’吗?幸村君,那把刀原本是插在你胸口的。”
那天病房里,“死者”有很多,但和绫小路的死最接近的,只有一个人。
“也就是说,我认为,”松雪沉思着抬起眼睛,郑重地望着对方,“你才是凶手最初的目标。”
“……所以,”幸村冷静得令人敬佩,“我一开始的预感没有错。而且比我想象得更可怕——他可能从一开始就预谋了杀人?”
“正因为恶意是围绕着你产生的,所以才能够那么快察觉到吧。”松雪说,“也幸好是你,幸村君。”
身处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若是一念之差……
她微微吸了口气,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仿佛油画里走出来的俊美少年,可能就会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失血而亡。
“不要紧的。”幸村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假想。
他伸出手,像案发的那天下午一样,用力地握紧了松雪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
“让我们去揭发狼人的真面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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