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婚妻

    岳海洋在镇上的中巴车停靠点停下车,叫徐年下来,把自行车在路边放好,自己径直往停着的一辆白色中巴车走去。

    徐年只好跟过去。

    岳海洋走到车门口,伸头看了看:“呦,刘哥,这趟你跑啊?”

    “对,你去县城?上来坐。”中巴车司机点点头,瞥见他身后的徐年,眼睛一亮。

    “我不去,”岳海洋招招手,挺熟稔的样子拉了下徐年胳膊,指着说,“刘哥,这我小妹,她去,你给她带到县城汽车站。”

    “行行行,上来上来。”中巴车司机原本斜靠着座椅,两只脚只穿着袜子,高高翘在车前的工作台上,一见徐年要上来,忙把脚收了回去。

    大抵很多人看见特别漂亮有气质的美女,都会不自觉注意一下形象,尤其还是这么一个粉粉嫩嫩、漂亮到抢眼的年轻姑娘。

    司机收回脚,身体坐了起来,看着徐年笑道:“海洋,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呀,不是你家的吧,这看着可不像咱乡下人。”

    “那是,城里人,我姨家的,”岳海洋随口扯了个谎,“刘哥,你给她带到车站,有人接她,小孩没怎么出过门,路上你可得帮我照应一下。”

    “好嘞,放心,上来呀。”司机连声答应着。

    在岳海洋催促的目光中,徐年满心不乐意地爬上车坐好。

    岳海洋一根手指隔空点点她:“好好回家,听见没?”

    “知道了。”徐年缩了下脖子,看着他转身走向走到自行车。徐年想起什么,哧溜一下赶紧从车上窜出去。

    “哥!”

    “……”岳海洋转过身来,乜了她一眼,没开口,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又怎么啦”的无奈表情。

    “不是,哥!”徐年跑过去,反正他自己声称是他妹妹了,干脆两手一把抱住他胳膊,凑近他小声说,“哥,我叫徐年,双人徐,大过年的那个年。”

    岳海洋:……

    就为了告诉他这个?他心说这小麻烦精一走,谁还再见着她呀,管她叫什么呢。

    岳海洋:“行,我知道了。”

    刚转身去推自行车,胳膊又被拽住,小麻烦精依旧小小声问:“哥,你叫什么呀,你叫岳海洋对不对?”

    岳海洋想了一下,他有说过吗?

    “不是你路上说,你们村大多数都姓岳、你也姓岳吗,刚才司机不就叫你海洋吗。你看,你刚才跟人司机介绍我是你妹,我都不敢大声问了。”

    “对,岳海洋。”岳海洋顿了顿说,“赶紧上车,可别乱跑了,你这丫头要真是我妹妹,我一准狠狠骂一顿。”

    徐年脑袋一缩,赶紧溜回车上坐好。

    司机瞧见俩嘀嘀咕咕小声说话,笑呵呵道:“你们表兄妹俩感情可真好。”

    徐年隔着车窗,看着岳海洋骑车走远,笑了下问司机:“师傅,您跟我哥很熟呀?”

    “还行,反正早就认识了。”司机说,“你哥这人可真不错,实诚,仗义,有担当。”

    “实诚仗义有什么用。”徐年撇撇嘴说,“您看我哥长这么帅,又高又帅,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听说现在不是有对象了吗。”司机说,“这女人呀,可得有眼光,光看着眼前人家缺爹少娘、负担重,嫌人家穷,可是你说像你哥这样的,吃苦能干,人品好,人家将来不会混差了的。”

    那是!徐年心里说,算你识货。

    “他那个对象你认识吗,我一直在外边上学,都还没见过呢。”徐年问。

    司机摇头说不认识,旁边三十来岁的女售票员插进话来:“我认识,就我们这镇上的。”抬手指了个方向说,“就住西北角那块儿,人长得也不错的,个头跟我差不多高。这两人年纪都老大不小了,人家跟他们一样大的,孩子都能上学了,要说结婚还不很快么。”

    这个女售票员一听就爱八卦,嘴里更好套话,徐年立刻转向女售票员聊了起来。

    “早前我哥家庭原因耽误了,他自己也不着急,这都三十了呢,得亏遇上这女的,两人年龄都不小了,我们也没见过,也不知合不合适。”

    徐年这么有意一引导,果然女售票员就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嘛,那姑娘也是耽误了,要不也不能等到二十好几。听说是前头找了个对象,处了一段发现男方不着调,退了,后来人家又给介绍一个,又拖了一阵子,不知什么原因又退了,第二回是男方先退的。哎,反正是婚姻不顺耽误了。姑娘倒是不错,然后别人给他们介绍的,该到他俩人有缘分。”

    徐年心里切了一声:我谢谢你了,对不起,她跟我家老男人可没缘分。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没有,下辈子也别指望了。

    中巴车停留等客,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才发车,等到了祈安县城,也就中午时候了。徐年慢慢悠悠出了汽车站,先找个干净地方解决了午饭,下午就雇了个拉客的小三轮,在小县城里四处溜达。

    巴掌大的小县城,也就那么几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徐年都给他考察了一遍,方便她明天“守株待兔”,坐车先回瀛城市区,她行李还在瀛城的宾馆呢。

    而岳海洋那边,莫名其妙粘上个麻烦精,也没法再去上工了,骑车一路回家,打扫一下院子,就开始张罗午饭。

    家里这情况,他不可能不会做饭,不说做得多么好,反正家常的饭食他都会。

    他平时干建筑工,家里的农活就留给了老三,还养了一头牛。等老三岳海防一手牵着牛、一手背着筐回来,岳海洋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大哥,你咋在家呢,清早不是去上工了吗?”

    “没去,半道有点事,又回来了。”岳海洋道。

    说来话长,他懒得说。

    下午兄弟两个一起下田,去花生地里锄草,牛就顺手牵着,用一根长绳子拴到路边吃草,这样牛吃不太饱的,花生地里拔的草都归拢好,太阳落山时候两人一牛一起回家,那草正好背回家喂牛。

    平常家里也就他们兄弟两人,进了家门就各自忙碌,岳海防去做饭,岳海洋就喂牛、饮牛,院里的菜地浇浇水。

    “海防,田里现在活儿也不多,我看你一人也干得过来,明天我去上工,就住在工地了啊,每天骑车来回跑也累人。”

    “行,大哥你去好了,家里我都能行。”岳海防把锅里的辣椒炒茄子铲出来,端在手里顿了顿,“大哥,家里这几亩地也没大出息,我想出去打工你又不让,我看等秋收完了,我也跟你去干小工吧。”

    “行啊,干小工一天也十八块钱呢。”岳海洋点点头,问,“你跟你那个宋姑娘怎么商量的?你说你们两个正处着呢,我让你去外地打工算怎么回事儿,不太好。等你们正经订了婚,你出去打工,或者你带着她一起去,我都不管你。”

    “我们俩还行,就是……”岳海防顿了顿,期期艾艾道,“她爸妈原先不是不同意吗,嫌我们家这样,没有公婆帮忙,穷得叮当响。现在好不容易松口了,要三金,订婚要五千,说是多要点儿,怕闺女过了门受穷……说要是答应了,就请媒人上门去。”

    “……反正都是钱的事儿。”岳海洋从他手里接过盘子,端着进了堂屋。

    订婚五千,加上三金、订婚衣裳、酒肉礼物什么的,又得两三千,加起来七八千。这还不知道结婚要多少彩礼呢。

    他那边呢,更厉害,未婚妻要三万。

    岳海洋无奈摇摇头,这都什么逻辑,因为他们家穷,没有父母帮衬,就故意多要点彩礼?

    他盛饭坐下,拿筷子指了指岳海防:“你呀,你就不能跟那姑娘好好商量一下,订婚礼哪有要这么多的,平常人家都两三千,镇上再有钱的人家,也就听过有给四千的,她爸妈能要价,你也能还价呀。”

    岳海防呐呐道:“我说了,可是……她也当不了她爸妈的家,好不容易她爸妈同意了,那人家还说了,说你那边未来嫂子还要三万呢。”

    “要三万我说给了吗?”岳海洋没好气地斥了他一句,放下筷子,有点没食欲了。

    老二结婚娶媳妇就够不容易的了,可以说倾尽全家之力,现在家里这边四间房,预备他自己和岳海防结婚用,都是兄弟几个自己动手建起来的,想尽办法省钱,自力更生。

    结果房子解决了,卡在彩礼上了。

    岳海洋重新抓起筷子,敲了敲桌子:“等明年海胜再考大学,又得不少钱,你看看,看看你大哥连骨头带肉值多少钱,你把我卖了吧!”

    “二哥手里也没钱,帮不了几个,他还不当家。”岳海防觑着岳海洋的脸色,试探着说,“大哥,要不,去跟二叔三叔张张口,借点儿?咱们也就结婚成家的一桩大事了,他们当初可满口答应照顾的。”

    “你呀,就别想了,各家有各家的日子,各人靠各人自己。”

    岳海洋不愿意提他两个叔叔。

    他父亲在矿上出事死后,按政策可以照顾安置一名子女亲属,进矿顶班当工人,那时他才十四,年龄不够,没法顶班,母亲就想放弃这一项照顾,改为多要点死亡补助金。但是他爷爷奶奶不同意,作主让年纪正合适的三叔顶了班,当时还允诺说,爷爷奶奶和叔叔们都是亲的,将来肯定帮着抚养照顾他们孤儿寡母几个,不会不管的。

    结果问题就来了,爷爷奶奶过世了,他三叔进矿当了工人之后,对他们几乎没过问过,反正人家在一两百里之外的煤矿,人家过得好好的,你也轻易见不着人家。

    而本村住着的二叔二婶呢,一肚子怨气,说当初工人名额给了老三,他们老二家本来就吃亏了,凭什么还让他们帮忙养孩子。

    因此岳海洋跟两个叔叔来往都很少。他是个硬气的男人,只相信自己。

    兄弟两个聊了几句,刚端碗吃饭,外头大门一响,窦月铃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盖着白笼屉布的小竹筐。

    “海洋哥,海防也在家呢,”窦月铃笑吟吟走进来,“吃了呀,那个,海洋哥,今晚我蒸馒头,我寻思你们大男人家不会做饭,给你们送几个来。”

    “谁说我不会做饭了,中午还做了发面大饼呢。”岳海洋咽下嘴里的饭,放下筷子,慢悠悠站起来笑道,“月铃,真不用,这怎么好意思,再说我们家里有饭,也吃不完,你赶紧拿回去吧。”

    “大饼是大饼,馒头是馒头,邻里邻居的,我送来你还嫌弃怎么地。”窦月铃笑眯眯进了屋,把小竹筐往往桌子上一放,嗔笑道,“你就尝尝,你看看我的馒头有没有毒,能不能药死你。”

    说着拍拍手,自顾自转身走人,走到院子里又转身问:“海洋哥,你明天是不是还去县城上工呀?”

    “对。”

    “那我明天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想去县城玩,买点东西。”

    岳海洋道:“你去镇上坐车吧,你一姑娘家,我骑自行车去没法带你,风吹日晒、尘土飞扬的,还不安全。”

    “我不,我就赖着你,就让你带我,我还省四块钱车票钱呢。”窦月铃背着手俏皮地笑了下,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大门,还体贴地把大门关好了,岳海防转着眼珠子看岳海洋。

    “我说大哥,月铃这阵子往咱家来的可挺勤啊。”

    岳海洋自顾自吃饭,没搭理。

    “大哥,我看月铃对你有意思。”

    “别瞎说。”岳海洋夹了一筷子菜,喝粥。

    “瞎没瞎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岳海防咂咂嘴,“啧,要说窦月铃,长相我看比韦叶莲强,比韦叶莲还小了两岁呢。”

    韦叶莲是岳海洋订了婚的对象。

    岳海防揶揄地斜眼看他:“大哥,我要是你……”

    “我要是你,我就好好吃饭。”岳海洋瞟了他一眼道,“这种话以后少说,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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