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典用大惊“你怎么进来了”
丁巫想要说些什么, 张口却只吐出一口血沫,就晕过去了。
吴典用看着丁巫身上的伤,好家伙从屁股以下到大腿, 被打得完全没有一张好皮了
屁股都打烂了, 大腿肿得老高,看起来起码打了一百板子的样子。
丁巫犯了什么事被打成这个样子他义妹不是有汪大夏和路统领当靠山么
万货商行如何被锦衣卫觉察一锅端其实吴典用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怀疑过自己的手下们,也怀疑突如其来的邻居丁巫,毕竟丁巫和锦衣卫陆缨和汪大夏都有裙带关系,而且店里恰好是教主要走的时候出了问题。
但是看到丁巫这幅惨样,吴典用的疑心还是落在了手下身上, 习惯背叛的人,总觉得别人都是叛徒。
吴典用一直和店里的手下们隔开, 他并不知道目前外面发面发生了什么, 只晓得锦衣卫还没有抓到教主赵全,否则的话, 就不会一直追问他了,看他实在无法吐出有用的情报,就弃之如敝履。
吴典用和教主一样, 都是极端自私之人, 如今他失去了利用价值, 没有了活路,是谁出卖了白莲教, 吴典用并不关心, 他也不关心丁巫怎么落得这个下场。
他只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我要不要把最后一点底细都抖出来呢
还是留着关键时刻用
吴典用瑟缩到墙角想着如何活命, 丁巫趴在床铺一张破凉席上一动不动。。
约过了半个时辰, 狱卒过来送饭, 在上一个牢房里,还有肉有菜有白米饭吃,这个牢房每人只有一碗粥,一个粗粝到划嗓子的粗面饼子,一碟萝卜缨咸菜。
吴典用也不敢说什么,乖乖领了饭蹲在墙角吃,狱卒用棍子往丁巫肿胀的屁股上一敲,“吃饭了”
啊
丁巫活活疼醒,他根本站不起来,生活不能自理,只得趴在凉席上乞求吴典用,“麻烦吴掌柜帮我把饭拿进来,我现在动不了。”
吴典用不晓得丁巫犯了何事,不敢惹麻烦,没有理他。
丁巫说道“我只要那碗粥,饼子和咸菜都归你。”
吴典用这才给他拿饭。
丁巫喝了半碗粥,总算有些力气,叹道“我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知被什么人胡乱攀咬,说我是白莲教的人,我被抓到这里一阵毒打,非要我招教主在何处我那里知道什么教主,我就想做点药材买卖发财。”
吴典用不信,“你不是还有汪衙内这个靠山吗你那个义妹没来求情”
“求了啊。”丁巫说道“要不然早就被打死了,在刑讯室,我这些伤算是最轻的,只是打板子,我看你店里好几个伙计都在那里,十个手指甲都被拔光了,还有用蜡烛油滴眼睛的。”
吴典用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幸亏我跪的早啊要不然就要吃尽苦头了
不过,听丁巫说她妹妹求情还挺管用,吴典用觉得丁巫是个可以利用之人,当即就变了脸色,将丁巫的饭菜还给他,把粗粝的饼子一点点掰碎了,泡在剩下的半碗粥里化开,添了点咸菜,方便下咽。
“吃吧。”吴典用拿着木勺子给丁巫喂食。
“多谢。”丁巫一边吃,一边抱怨,“白莲教,笑话,我怎么可能加入白莲教呢当年我爹贵为兵部尚书,都快要入阁当阁老了,就是因白莲教带路,俺答汗的军队长驱直入,我爹奉命死守京城,不得出战,最后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果。我恨白莲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加入呢”
丁巫吃了几口,问道“吴掌柜也是被攀咬进来的吧我看你身上干干净净的,没吃什么苦头,应该很快就能放出去了。”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吴典用谎话开口就来,“不满你讲,我以前被白莲教蛊惑,加入过一阵子,但是后来我发现白莲教只是欺骗教民,为了敛财,根本不是为了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我就醒悟了,弃暗投明,和锦衣卫合作,把教主骗过来,本想一网打尽的,结果出了岔子,让教主给跑了。”
丁巫问“你功过相抵,为何还要将你关押在此”
吴典用叹道“没抓到教主,锦衣卫虽然没有拷打我,但怀疑我的诚意。唉,我现在是两面不是人呐。”
丁巫叹道“同时天涯沦落人,锦衣卫说我和你们万货商行交好,连选药铺都选在你们隔壁,定是加入了白莲教。锦衣卫两个探子扮作的商人去顺天府衙门诬告你们用假银票,目的是找借口查封你们的产业,搜店铺仓库,拖住教主。可是我不知道啊我还傻乎乎和武都头说情,甚至把汪衙内也叫过去给你们撑腰。其实这就是汪衙内做的局,他怕打草惊蛇,就假装答应了,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想到这里,丁巫懊悔的双手捶着破凉席,“就因我给你们求情,连汪大夏现在都怀疑我。我跟他解释无数遍了,说我恨白莲教,可是他却说白莲教的人都是朝廷有怨怼之心,觉得朝廷不公。害得我母亲死在流放途中的是朝廷、判我父亲死刑的是朝廷、我从贵公子沦为一无所有的流放者也是朝廷。所以我暗中加入白莲教,报复朝廷。”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那里敢怨恨朝廷,我只想保住性命,留在京城,不回铁岭苦寒发配之地。当然,如果能够发财就更好了,为了把药铺开好,我当然要和邻居把关系处好了,以后大家有个照应。我就想多赚钱,生意兴隆,过点好日子也有错吗换成他汪大夏做生意,是不是也得和邻居铺子搞好关系”
“没想到这句话把他惹毛了,说他出身千户之家,才不屑做这些商贾之事。”
“我一身伤都是他打的,若不是我义妹苦苦求请,恐怕要被他打死。”
一提汪大夏之名,吴典用一下子回到了雨夜马车里被一头银针支配的恐惧,他的脑子快被汪大夏用银针逼供给搅合成了浆糊,顿时觉得头疼起来
汪大夏这个疯狗这的确是他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那三个府学学子只是言语调戏了他的情人魏大夫,他就脱了三个学子衣服,裸身游街示众。这种折磨人的“天才”手段,只有他才想得出。
“别提这个人了。”吴典用脸色苍白,捂着脑袋,“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
丁巫点头,“可不,此人喜怒无常,纨绔任性,手段毒辣,我义妹无名无分的跟了他,也不晓得将来是个什么结果。所以我经常劝义妹,以色侍人,岂能长久乘着跟了他多捞些钱财和好处是正经,可别虚度了青春。只要有了钱,将来找个老实人嫁了,过安稳富足的日子。”
丁巫如此实际,毫无廉耻之心,只看利益,坦诚的吃着义妹的软饭,吴典用顿时觉得他是知己,也从丁巫身上看到了希望,说道“那天在积水潭画舫他们两人很亲密,隔着屏风卿卿我我,汪这个魔鬼被你义妹深深迷住了,什么都听她的。你要洗清冤屈脱身,还得靠你义妹和他的关系。现在别和魔鬼搞僵了,受苦的还是你。”
吴典用继续给丁巫喂杂粮饼子泡稀粥咸菜,“丁老板出狱了,不要忘记在下,在下也很冤枉啊,在下比窦娥还冤。”
“我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丁巫努力往下咽饭,“咱们也是一起坐过牢的交情了,同患难,共富贵。我很欣赏吴掌柜,将来我们都出去了,药铺开张,你来当我的掌柜,咱们有钱一起赚。”
吴典用忙不迭的应下,心道我这几年偷偷攒的私房钱够开一百个药铺了,还用得着给你当个破掌柜。我只是想借你脱身而已。
就这样过了一夜,丁巫屡屡被疼醒,趴在破席上哼哼唧唧,一会叫娘,一会叫爹,又不能翻身,很是凄惨。
吴典用从破被子里抠了些棉花堵住耳朵,沉沉睡去,万事都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他吃的不好,再睡不好就要命了。
次日,狱卒送来早饭只有两碗清澈见底的稀饭,还不知是用了陈了多少年的谷子熬成的,一股霉味。
吴典用取了两个人的稀饭,“兄弟,吃吧,总比饿肚子好。”
两人喝了饭,更饿了,肚子开始造反,咕噜咕噜乱叫。
这时闻得一股要命的肉香,好像是肉包子的气味。
原来是魏采薇过来探监,给义兄送牢饭。
魏采薇递给狱卒一张纸条,“这是路统领特批的,允许我进去给义兄疗伤。”
吴典用啧啧,这个寡妇真厉害,脚踏两只船。
狱卒不放心吴典用,先开了门,给吴典用上了脚镣,将他拴在牢房角落,不准他靠近别人,才放了魏采薇进去。
魏采薇放下食盒,端出一笼肉包子,一罐子牛乳。
丁巫还没忘记吴典用,“给他分一半。”
魏采薇犹豫,“可是他是白莲教的,你本就被白莲教的人胡乱攀咬才入狱的,如今瓜田李下,你要避嫌,怎可以食物相赠汪大夏又要怀疑你了”
丁巫不敢和汪大夏顶嘴,但是面对义妹,他驾轻就熟的拿捏她,“你以前那么听话,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如今你攀上高枝了,我的话不管用了”
魏采薇只得把牛乳和包子都分了一半,递给吴典用。
吴典用道了谢,尽量斯文的吃起来。
丁巫吃早饭的时候,魏采薇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不顾男女大防,给他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的伤处上药。
“轻点”丁巫疼得捶床。
魏采薇说道“你的伤在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看起来很可怕,其实没有那么重,汪大夏是手下留了情的。有口供指认你,你又给白莲教教主说过情,差点坏了锦衣卫的谋划。他要是不打你,如何跟上头交差听说皇上亲自过问此案。他有他的苦衷啊。”
丁巫阴阳怪气的说道“哦,那我得好好感谢他。我想感谢他,也得先出去啊,你把他伺候舒服了,他定会答应。”
魏采薇沉默片刻,说道“他说会想法子把攀咬你的那个人打得改口供,还你清白。”
丁巫问“要等什么时候现在就去打啊,打服了就改口供,我就可以出狱了。”
魏采薇说道“可是陆统领和陆大人都在怀疑你,怕是没有那么快了结此事。”
丁巫听了,连忙说道“那你就去伺候陆统领,他对你一直余情未了。”
魏采薇上药的手指一滞,“我又不是娼妇。放我进来给你上药,已是陆统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能要求太过分。”
丁巫冷冷道:“你不要忘记,若没有我救你,你就像路边一条野狗般病死了,是我要家仆收养你、教你医术,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如今,我在这个鬼地方快要疼死了,你就不能为了救我,当一回娼妇”
魏采薇再也忍不住了,用帕子擦干手上的伤药,“我把你从铁岭苦寒之地弄到京城、你一个流放者能在京城立足,难道是靠你自己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房子、把我的男人们当靠山、药铺的本钱也是我给你的,你却把我当娼妇”
“娼妇京城多的是,比我年轻,比我好看,还有才艺,陆统领和汪大夏是瞎了眼不嫖她们来嫖我图我年纪大图我是寡妇亏你能想得出来”
“药你自己涂。你好好在牢里反省自己,我已经不是当年卑微如野狗般的任你摆布了,你休得再把我当狗,我是人。”
魏采薇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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