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望雨的脚肿得很夸张,不过也确实因为这伤,彻底躲过了军训。
之后的几天,焦望雨只能窝在宿舍里,每天每顿饭都等着室友“投喂”。
早上濮颂秋起床早,会先去食堂,买回两人的早饭,他们俩就在宿舍里吃,不肯早起的另外两个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包子的香味儿中起床的,然后火急火燎地穿衣服、洗漱,冲去食堂吃饭。
中午跟晚上偶尔是简绍跟程尔给焦望雨带饭,不过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濮颂秋承担了这一角色。
因为脚受伤哪儿哪儿都不能去的焦望雨整天闷在宿舍里,他们还没来得及办网,他也还没买笔记本电脑,无所事事,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周末的时候程尔去逛街,一通电话打到家里,买了一个小小的上网本,两千来块钱,轻便小巧,以后随身携带也方便,想到宿舍还没网,又特意买了个移动光驱,回学校之前还买了好多电影碟片,一回来就霸气地放在了焦望雨的桌子上。
“借你玩玩。”程尔说,“我们不在宿舍的时候,你看电影解闷吧。”
焦望雨感激涕零,抱着程尔的胳膊夸了他得有十分钟。
濮颂秋是不喜欢看到焦望雨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哪怕程尔不是同性恋,而且还每天琢磨着追姑娘。
但这一次他倒没生气,甚至也有点儿感谢程尔。
焦望雨自己那么闷在宿舍确实无聊,他还不喜欢看书,所以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焦虑,程尔算是解救了他。
濮颂秋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
他希望焦望雨所有的开心都是因为他,但这太难了。
有了上网本,焦望雨的日子好过多了,每天别人在外面晒着太阳训练,他在宿舍里美滋滋地看电影。
军训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临近结束的时候,焦望雨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虽然他白天不用去训练,但晚上的军事理论课还是要上的。
因为焦望雨动作慢,他们宿舍的四个人下课后都会留到最后走,当几个人跟着焦望雨的速度磨蹭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竟然看见应宗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笑。
濮颂秋只是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焦望雨以为应宗是来找自己的,摆摆手说:“学长,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应宗笑笑,指了指濮颂秋说:“我找他有事儿。”
濮颂秋皱了眉,抓着焦望雨的手腕扶着他继续往外走。
“颂秋,聊聊。”应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走廊回荡,听得濮颂秋眉头皱得更紧。
焦望雨心说: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颂秋?
他疑惑地看向濮颂秋。
濮颂秋垂着眼,犹豫了一下,对简绍说:“你扶着点,你们先走吧。”
他放开焦望雨,转身朝着应宗走去。
焦望雨被简绍扶着往外走的时候一直在回头看,看着那两人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对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濮颂秋很高,几乎把应宗整个人都遮在了阴影里,那画面微妙又暧昧。
等他们走出教学楼,程尔说:“雨哥,你那个学长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焦望雨突然觉得自己最近没有去参加军训,好像错过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事儿。
“每天都来找濮颂秋,”程尔说,“别说我腐眼看人基,但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
腐眼看人基?
什么意思?
“什么啊?”焦望雨问,“没懂。”
“你那学长该不会是同性恋吧?”程尔说,“等回去我给你发几篇小说你看看就懂了,就是男的跟男的谈恋爱那种,我怀疑他看上咱们老濮了。”
焦望雨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虽然焦望雨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他从来不敢多去了解,他其实是害怕探索这个世界的。
在他的观念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可能,同性恋是异类,是会要被人另眼看待的。
他害怕被边缘化,所以拒绝走入,也拒绝了解,他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也不肯接受跟大众不同的自己。
说到底,胆小懦弱罢了。
不过,此刻重要的不是他怎么样,而是学长那边怎么回事儿?
“什么意思?学长怎么了?”焦望雨问。
简绍笑了,又开他的玩笑:“哎呦,这是老公要被人抢了,有危机感了?”
焦望雨瞪了他一眼:“杀了你!”
程尔说:“就你不来训练之后,好像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开始,你这学长天天来体育场好几次,要么送水,要么送湿巾,反正全都给濮颂秋一人。”
“为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啊!”程尔说,“你到不如直接去问你学长或者濮颂秋,这俩人有猫腻。”
“也不一定,不能这么说,”简绍打圆场,“你男人还是可以的,很本分,从来没接受过,我看他好像也不太愿意搭理你那个学长。”
焦望雨皱着眉嘀咕:“什么我男人,你别胡说。”
简绍哈哈地笑:“开玩笑么,最近程尔还是我小媳妇儿呢。”
程尔:“你闹归闹,要是敢在林霖面前这么叫,我就杀了你!”
那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扶着“半残”的焦望雨踩着夜色往宿舍走。
焦望雨心里觉得怪怪的,时不时就回头看看。
事实上,程尔跟简绍很大程度上只是在开玩笑,同性恋这回事儿,他们也只在小说里看过,长这么大,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遇见过。
可能是身边真的没有,也可能有,但对方很好地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总之,在2009年的那个秋天,18岁的他们才刚刚开始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新世界,他们只是下意识把“同性恋”当做小说里才有的设定,可以玩闹玩笑,却不会有人当真。
程尔和简绍都不知道,其实在他们开玩笑的时候,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怀着跟他们完全不同的心思在听那些话。
焦望雨他们回宿舍好久,眼看着快要熄灯,濮颂秋终于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焦望雨立刻回头,紧张地看他。
濮颂秋一进来,也是第一时间看向焦望雨,两人对视,突然都有点儿别扭。
程尔先发问:“濮哥,是不是惨遭学长告白了?”
濮颂秋微微皱了一下眉,只有靠近他的焦望雨发现了。
“没有。”濮颂秋换了睡衣,然后拿着水盆去洗漱。
“我跟你一起。”焦望雨站起来,和他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起到了洗漱室,人多,只有一个空位,濮颂秋让焦望雨先洗,自己转身出去了。
焦望雨低头看着濮颂秋放在一边的水盆,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脚快好了,但走路还是要小心。
他磨磨蹭蹭随着濮颂秋走到了楼梯间,看着对方站在窗边点了支烟。
“心情不好啊?”焦望雨站在他身后。
濮颂秋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焦望雨,赶紧想要掐灭烟头。
“给我抽一口。”焦望雨笑嘻嘻地凑过去,“好抽吗?”
濮颂秋夹着烟的手指躲了躲,结果被焦望雨一把抓住了手腕。
“给抽一口!”焦望雨根本不会抽烟,笨拙地吸了一口,呛得自己眼泪都出来了。
“算了,我还是别学抽烟了。”
“嗯。”濮颂秋说,“能不抽就别抽。”
“那你为什么抽?”焦望雨靠着墙,“别跟我说是为了耍酷。”
濮颂秋笑了,在烟雾缭绕中这个笑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为了……消遣。”濮颂秋说,“发泄情绪。”
“你的情绪怎么了?”焦望雨终于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为什么需要发泄?不开心吗?”
不开心吗?
说不上来。
濮颂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去趴在了窗台上。
他看着窗外,到了九月下旬,几场雨之后已经渐凉。
指尖的烟慢慢地燃着,他问自己:不开心吗?
“倒也没有。”濮颂秋说,“没什么可不开心的。”
“那为什么要发泄?”
濮颂秋笑:“人的情绪不是只有开心和不开心两种,还有一种叫……茫然。”
焦望雨当然知道,只是他在好奇濮颂秋茫然些什么。
“因为应宗找你,所以茫然吗?”焦望雨走过去,跟他并排趴在了窗台上,“他找你,想让你加入篮球队?”
濮颂秋怔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是。”濮颂秋说,“他很执着。”
焦望雨看着外面的一棵树,细细的树枝在随着夜晚的风微微地摆动。
“你会被这种执着打动吗?”
“不会。”濮颂秋回答得很坚定,“不是我想要的,再怎么执着我也不会接受。”
他抽了口烟,烟灰被风吹散开来。
焦望雨原本是不喜欢烟味儿的,却突然在这个晚上,有些迷恋起这香烟燃烧的味道来。
“你抽的这个是什么烟?”焦望雨问。
濮颂秋把烟盒给他看。
白色软包白沙,上面还贴着价签——5元。
濮颂秋说:“我爸以前就抽这个。”
焦望雨看向他,过了一会儿问:“你想他吗?”
“还好。”濮颂秋揣起烟盒,碾灭烟头,直起身子说,“反正迟早还是会见面。走吧,回去洗漱,待会儿熄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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