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缓的细碎光点在眼前闪成彩色的泡影,从眼睛上扫过去,再扫过去。
洛暖眼睛微眨,靠在藏青色真皮沙发的折角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全是泡影。
包厢里的气氛很热,但玩游戏喝酒起哄的闹嚷声,似乎都钻不进耳朵里去。
气氛又被烘抬一个度,略显参乱的声音在喊——
“亲一个!”
“亲一个!”
……
头晕眼皮重,洛暖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
结果胃里的东西突然往上翻腾,直要顶到嗓子眼儿。
她抬手按住心口,努力深吸气压下去,撑着沙发起身。
站起身后摇晃了两下,洛暖努力稳住步子,走去包厢外面。
透了气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她酒量本来就不行,这又被大家起哄多喝了几杯,现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顺着彩光漫布的走道往尽头去,连走道都在晃。
时至毕业,再过不几天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今晚是同学间的散伙饭。
吃完饭以后有两个朋友觉得不够劲,说要换个地方继续喝酒,就来了现在这个地方。
洛暖和她的室友平时没来过这家酒吧,倒不是因为这地方不好,只是酒水特贵。
她们又不大爱喝酒,且没那么阔,平时自然不来。
洛暖晕乎乎地走去洗手间,上完厕所出来,趴在洗手台上酝酿着想吐。
好一会没吐出来,她只好抬起头来,再往回走。
眼前的走道晃得越来越厉害,让她觉得自己仿若走在满世界的彩色星光里。
随手一抓,就是一把闪闪亮亮的小星星。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去,洛暖推开包厢的门,垂头耷眼进去,走到沙发边就往上一坐,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太晕了,她现在只想闭着眼睛睡一会。
脑神经被酒精麻痹,钝得没有太多思考能力。
洛暖只记得自己旁边坐着的是室友韩乔,于是凭感觉往左挪了挪,把头靠到了旁边人身上。
她刚一靠上去没一会,包厢里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但因为酒精的作用,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下一秒,头侧落空。
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沙发上。
包厢里传出带着笑意且好奇的声音。
“谁呀这是?”
“认识吗?”
洛暖大脑迟钝,懵懵地睁开眼睛爬起来,眨两下眼看了下周围环境。
在带着虚影的视线中,她看到一个戴金丝圆形眼镜的男人坐在自己面前,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看着她问:“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洛暖依旧脸懵,眼神茫然地转头看了看包厢,只见不太明亮的光线中,或站或坐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
有个女生的耳环闪了她的眼,她下意识眯了一下。
目光绕了一圈,最后落到自己旁边的男人身上,毫无铺垫的,情绪和眼泪瞬间泛滥。
熟悉的侧脸熟悉的眼睛,洛暖鼻尖一酸。
所有深埋在心底的回忆涌上心头,她抱着男人的胳膊,委屈得一扁嘴就哭了出来。
仿佛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小孩儿,开口便是无限委屈。
“沈问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找我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包厢里的人都愣了一下,气氛再度降了一个度。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还把灯光调了调,直接一束光打到洛暖和旁边的男人身上。
男人脸色铁青,想起身却又被洛暖一把拉了回去。
她还是在哭,借着酒劲自说自话:“沈问哥哥,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男人看向坐在茶几桌上的金丝眼镜,“看什么呢?拉走啊。”
金丝眼镜笑一下,并不上手去拉,和包厢里其他人一样,全都当戏看呢。
他们是没想到,这辈子也会有女人敢往冷面阎罗姜印白身上扑,抱着叫哥哥不让起。
虽然,好像是认错人了。
这样千年难遇的奇场面,当然得看个过瘾。
上手拉人是不可能的,小姑娘纤细柔弱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姜印白是看明白了,这几个不管。
他坐着深吸口气,想自己把胳膊从洛暖怀里抽出来,却没能抽得动。
看着柔柔弱弱的,力气倒挺大?
姜印白又使劲抽了一下,攒起的一口气用了,仍是没抽出来。
坐在茶几桌上的金丝眼镜笑得肩膀在抖,满脸写的都是——姜印白你也有今天!
其他人也都在笑。
有个开口说:“姜总要不你就从了吧?”
洛暖抱着他得胳膊还在哭,酒后一切随性。
坐在茶几上的金丝眼镜直要笑疯了,说话一断一续,“别说还挺可爱,哥你从了也行。”
姜印白懒得理他们,再一次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
这一回虽也费劲,倒是抽出来了。
抽出来后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就要走。
结果步子都没迈开,沙发上的女孩子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腿,坐在地上继续哭:“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好久,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呜呜呜……”
姜印白抬手扶住额头,吸气……
包厢里其他人忍声狂笑……
姜印白努力不让自己暴躁,低头看向抱着他的女孩子,声音里压着不耐,“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也走错地方了,你在哪个包厢?”
洛暖回答问题全凭本能。
吸吸鼻子奶兮兮道:“C805。”
说完她又委屈兮兮仰头说:“沈问哥哥,我是洛暖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姜印白低着头,迎上她装满泪花的目光,下意识怔了一下。
不受控制的,心头如刀刃割过。
细如丝的痛感漫过全身。
姜印白本来想把她踢开的,却因为这一眼,他没动。
说不清这一瞬间心里为什么闪过这样的感觉,他竟然有些失神。
就在他失神这一会,包厢里已经有人叫了服务生。
跟服务生说明了情况,让他往C805去。
没过一会,包厢的门又从外头被打开。
三个女生推开门进来,满满一脸的尴尬,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去到洛暖旁边。
韩乔弯腰伸手拉她起来,压着声音道:“洛儿,你喝多了。”
洛暖抱着姜印白的腿死也不松手,摇头执拗道:“没有,我没有喝多,我也没有认错人……呜呜呜……”
韩乔看她这样,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因为觉得丢人,想笑也是因为洛暖从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
而从没见过洛暖有如此憨态的另一个室友那瑶,已经偷偷掏出了手机,唇间抿一线很深的笑意,对洛暖录起了视频。
这种人生“高光”时刻,不得给她记录下来啊?
明天酒醒了,只怕她都不记得了。
韩乔一个人拉不起洛暖,另外一个室友陆一凡又过去一起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洛暖抱着人腿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拉起来后又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便匆匆忙忙把人拉走了。
出包厢后抹一把额头,尴尬炸了快。
四个女生一走,包厢里安静了下来。
姜印白掸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在沙发上坐下来,黑着脸看了看其他几个人。
刚才坐在茶几上的金丝眼镜叫钱泽,他坐去姜印白旁边,笑着对他说:“怎么样?刚才那姑娘挺有意思的,姜总有没有兴趣?您要是有的话,我就厚着脸皮给您要联系方式去。”
姜印白看都不看他,“滚。”
看他没兴趣,钱泽也就没再多说。
他往后靠去沙发上,夸张叹出一口长气,“咱们兄弟几个,连陈慎那不解风情的都有喜欢的人了,跟着了魔似的,也就你还没点动静。”
姜印白没说话,爱八卦的梁昊文却凑过来,“谁啊?谁家千金这么倒霉?”
钱泽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口酒,又“啪”一声重重放下。
但凡是认识陈慎的人,都知道他傲慢自大且刻薄,利益至上,对女生说话也从不拐弯。
他是做生意的,自己的人生也活得仿佛就是一场生意。
他生来就是贵气富二代,人生走在既定好的轨道上从没出过差错,读书的时候优秀超群,毕业后直接继承家业,往后的人生轨道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联姻成婚。
他自己也信奉商业联姻,因为他信奉金钱与效率,做什么都想着利益最大化。
结婚这种事自然也要效益最大化,他懒得浪费时间做没意义的事。
爱情这种东西,在他那里不存在。
梁昊文会问是谁家的千金,实属正常推测。
而钱泽却摇摇头说:“具体不太清楚,但听说,家庭很普通,工作好像也不太好,要不怎么说着魔了。”
梁昊文不敢相信地把嘴巴张成了“O”形。
眼睛睁大,“不可能吧?”
钱泽笑一下,“有什么不可能的?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梁昊文把胸口一捂,“呕……”
故意呕完又问:“他家里能同意吗?”
钱泽又笑,“他家里?人家女生根本也没看上他啊……”
梁昊文又瞪瞪眼睛,“真假的?”
钱泽看起来很是幸灾乐祸,“千真万确。”
梁昊文懵一会,“这姑娘牛逼啊!”
……
姜印白坐在一边,端起酒杯默默喝了几口酒,根本没在听他们八卦什么。
大脑有几刻的放闲,总是闪过刚才那个女孩子的脸。
泪汪汪的眼睛。
眼底是委屈和难过。
夜半回到家,梳洗完在沙发上坐下来,那个画面还时而出现。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揪着丝丝缕缕陌生的痛感,完全没有缘由。
“沈问……”
唇间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姜印白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水杯,呵笑一下。
不过是被当成是别人认错了,他竟然有点真情实感?
说出来好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喝口水放下杯子,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起身去长长的弧形手扶梯边,踩上楼梯往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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