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大家说着话, 气氛很快就轻松温馨起来。
苏若先前只是一时的宫缩, 后面也没再痛, 张妈扶着她走了走,紧张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
外面何姨则是在请苏建州离开。
苏建州老脸都被撕开来了可窘迫到了极处反而能让人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了。
他本来也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苏校长。
在经历了大半年的贫穷和困苦的折磨, 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的不屑嘲讽和打击之后,他既然已经来了, 已经被那样指责, 自然不能空手而归那他就白来了。
回去之后面对的就是他以前从没住过的胡同破屋,连饭钱都要计算着, 他有多久没吃过一餐肉菜了除了早已经模糊的幼时,他一辈子也没受过这些。
哦, 还有儿子和林婉华无止境的哭求他能真的完全不管林婉华吗
那是跟了他二十年的女人,他是痛恨她和苏佳的所作所为, 但他也知道, 更多是苏佳做的不过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颓靡地坐在凳子上,手捂了脸, 颓丧道“大姐,我知道因为若若的事,你很看不上我。是的,当初的那些事我也不作辩解,我的确太过懦弱,也没能够清明识人,以至使若若吃了很多苦但这些我已经受到了最严重的惩罚, 一辈子为之奋斗和奉献的事业,工作,还有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名誉,还有安稳的生活,家庭,尊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全部毁之一旦,现在活着,不过就是苟延残喘,就是活着而已。”
对你来说,阿若所受到的一切只是轻飘飘一句“吃了很多苦”
她所受的一切远没有你失去的有分量是吗
何姨心里像是一片乌沉沉的寒潭,平静无波但却又冰寒无比。
但她也只是静静听着。
她一年四季就坐在轮椅上,早就练就成了一副出家人般的耐性。
所以她也不打断他,只由他说着。
苏建州顿了一会儿便继续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找若若借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前妻,她被人毒打,跟你一样,小腿骨折,不仅如此,还伤了脾肺,引发了很多的旧病,一直就在医院治疗,每天的医疗费,护理费都巨大如果不好好治疗,她就会慢慢受折磨而死。”
“她是做了很多错事,我也恨她。但我去监狱看过她大哥,对阿若还有我老师做的那些事,很多的事她的确是不知情的,她是有私心,但真有多么恶毒却也谈不上只是世事难料不过我也不是为她推脱,我仍然恨她。”
“可她跟了我二十多年,是我儿子的妈,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那样的折磨,就那样的去死。”
“我知道阿若恨她,但罪魁祸首,林志和,还有佳佳,他们都已经受到了惩罚,就是婉华,她也受到了严厉而又残忍的惩罚你是没有看到她经历的痛苦,就算医院治好了她,她的身体也会留下很多病痛,不可能再安度余生了。”
他说着话,眼泪就从捂着脸的指缝中滑了出来。
何姨看着他,没有去评判他这话的对错。
他对林婉华仍有感情,不忍看她死,也算不得有错。
毕竟人都不一样。
人的感情也不一样。
只是你对她有感情,想救她是你的事。
阿若跟她之间却只有仇恨这世上苦难的人何其多,拿钱去救她,她还不如去多帮助一些真正善良无辜的陌生人。
而且断绝关系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她是命大才没被人糟蹋没死,但却不表示因此就能将所有的事就一笔勾销。
你又凭什么来绑架她,逼她来为你“高尚的善心”买单呢
不过她不会跟他说这些。
因为何姨很清楚,心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人是听不到别人的话的。
所以跟他说的话出发点也只能是他。
她慢慢道“刚刚阿若也说过了,你应该还有一些东西吧,卖了那些东西,应该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料理干净了,然后回老家,过着安静的日子你要是想,甚至可以带林婉华回去,为什么一定要找阿若借钱呢”
既然是夏澜送他的东西,相信肯定也都不是凡品。
苏建州的脸再次涨红。
好一会儿他才道“阿澜留给我的,只剩下那些东西了对阿若来说,那些钱并不算什么,但阿澜留给我的东西,卖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也,不愿意卖了阿澜送给我的东西去救她”
在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之后,他也越发怀念和夏澜之间的一切。
跟夏澜在一起的日子,大概是他人生最风光,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
何姨觉得好笑。
好一副深情的样子。
然后她真的是扯了扯嘴角浮了一个笑容出来,不过笑得却十分寒凉。
她低声诅咒了一句,道“夏澜要是知道你对她女儿所做的一切,怕是会从坟里爬出来撕了你。”
你说前面我还能理解一下你,但你还非要说后面那几句来恶心人
“俗话说性决定命运,”
何姨终于懒得再理会他,道,“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部都是你自己导致的。我劝你一句,还是回老家吧。你想要对别人怎么施舍你贫瘠的感情都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就自己去解决,不要再过来绑架阿若苏建州,你还是做个人吧,不要最后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让夏澜在坟里都为嫁了你这样一个男人而羞耻和愤怒。”
在苏建州听到这话那麻木的眼睛终于又迸出愤怒之时,何姨冷笑了一下。
她冷冷道,“你知道上一次跑过来逼着苏若拿钱的,韩副团长他妈,现在在哪里吗她在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在老家被人看着,片刻都不离人的视线就你对阿若做的那些事,可远比韩副团长他妈还要狠毒数倍都不止,让你回老家就赶紧滚回老家。”
“不要真以为韩副团长脾气好,由得你们来作践阿若,你试试让他知道你们在阿若快临盆的时候跑过来逼着阿若要钱看看”
韩则城他妈也就是贪个钱。
你们是贪钱之余,还想把人的骨头煲个汤,恶心死个人了。
何姨真是神仙的脾气都出来了。
苏建州
事实证明,恐吓比讲理更有效。
对着何姨眼中的冷光,苏建州就算是再不愿,最后也只能走了
外面的动静阿若在房里不知道。
张妈他们陪了她一会儿就让她躺着歇息,出来了各忙各的。
张妈出来听说苏建州走了,就撇了一下嘴,啐道“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还专业学校校长呢,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精明得很,但却糊涂得就跟个傻子一样,把好好的日子过成一滩烂泥。”
你要说这人真坏也就是了,可他这样的人比真坏的人还要让人难受。
何姨轻笑了一声,不予置评,而是看向儿子何宗熙,道“宗熙,听到没,以后眼睛看明白点。你爸,有的方面其实跟苏建州很像,他身上的问题,是很多男人的通病,就算是聪明人也一样。”
有些事情他们不是看不到,只是只要女人示弱哄一哄,哭一哭,或者别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捧着,就情愿忽略那些尖锐的事实了。
例如宗熙他爸,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朱常的品性有问题吗
只不过是朱常能哄他,会哄他而已。
何宗熙神色淡淡,“哦”了一声,道“所以妈还有张妈你们别再操心我的婚事了,这世上女人纯朴善良的很多,但真正心志坚定又聪慧通透,能在贫穷,富贵,被人践踏,被人追捧之时还都能处之泰然,保持本心,还能跟我合适的女人,却并不多。”
难得他肯在这事上正正经经说一句话。
可何姨也就罢了,她还是面带微笑。
但张妈却恨不得晕过去,不就处个对象,就你能挑出个花儿来,你这是找对象吗
这种要求只能一辈子活该打光棍
吃过午饭之后产科医生就过来看了苏若,仔细问了问她,知道只是偶尔会阵痛,就跟张妈和何宗熙道“现在还早,不急着去医院,等有规律的阵痛,或者破了水的时候再去医院也不迟。”
说着又仔细说了一些细节嘱咐了一遍才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还好,但晚饭的时候终于开始痛得频繁起来。
何宗熙开了车送苏若去医院。
张妈早煲好了参汤,端着一起去了。
果果也要一起去,张妈“哎哟”一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妈啊这是去生孩子,那大屋子里啊,一溜儿躺了几十个孕妇,一个个都要生了,都是鬼哭狼嚎的,你这要是去了,一准儿给吓得做一年的噩梦。”
果果想了想那个画面,抖了抖,但想到能第一时间看到花花的出生,他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道“没事,我就在阿妈身边,不看那些人。”
“你不看架不住能听到啊,”
张妈以吓果果为己任,继续道,“我跟你说啊,那些人啊,有的可没你妈这么斯文,疼得狠了,可得抓身边人来缓解疼痛的,到时候你过去了,你年纪小,可不得成为她们的目标她们是孕妇,肚子里揣着孩子的,抓着你啊,痛死你你都不能反抗的”
果果小脸都白了。
他简直是想象到了一副群魔乱舞的画面。
何宗熙看着果果那一副煞白着小脸,又挣扎又视死如归的表情,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咳了一声,道“果果,下午的时候你不是听医生说了,这孩子一时半会生不出来,现在这状况,至少得到明天才能生出来,这一晚上在那边不睡,你明天也没精神看妹妹,你先好好睡一觉,我送你妈过去之后就会回来,等明天一早再开车带你过去。”
果果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送他妈走了。
苏若去了医院,果然如医生所说,孩子一时半会出不来。
不过大概是医院特别照顾,也或者是何宗熙交的钱多,她住的是特殊的产房,并没有像之前张妈说的那样,一个大房间里住了几十个待产的画面说实话,刚刚张妈说的那个画面,连她都吓着了。
入院之后医生就过来检查了一遍,说是还早,让她能休息就尽量再好好休息一下。
等医生走后,张妈就让她再睡一会儿,说不用担心,等要生的时候,自然就醒过来了。
苏若苦笑,这不到半小时就要剧烈的疼痛一回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这一辈子也没这么痛过不,生果果的时候才是头胎,应该更痛吧这么痛的事,她如果经历过,怎么会忘记呢
折腾了半夜,又是一阵剧痛之后的晕眩中,她竟然看到了一个画面,看到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自己躺在了一张木板床上,整个人像是被雨淋过似的,满头满脸的汗水,头发湿哒哒地挂着,满脸的痛苦。
旁边还有两个黑漆漆的婆子,一个干瘦,一个微胖,那微胖的婆子可不正是吴桂枝
她听到了自己的尖叫,然后就听到吴桂枝道“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这老大家的生了三个,老二家的也生了一个,没见有这么难的。”
干瘦婆子就道“唉,她这身子骨弱,瘦得跟竹竿似的,而且我摸着,这胎位也不正,恐怕是不好这孩子憋在娘胎里久了”
“那可不行,”
吴桂枝立即叫道,“按,荣庆嫂,你给我按,死劲地按,大人可以不管,但这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保住孩子对,你现在就以孩子为先,拉都给我拉出来”
苏若躺在床上。
幻梦和现实交叉着,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里她看到那黑瘦的婆子过来,黑鸡爪一样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只觉得好像自己的命也被按在那婆子的手里,半点都挣扎不得不,她不愿意死,她经历了那么多,被背叛,被抛弃,在别人的践踏之下咬着牙活下来,现在生着孩子,她的孩子,她决不能让他落入自己的命运。
她知道,只要她死了,她的孩子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别人手里的工具,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她绝对不能死。
她咬着牙撑着,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的眼泪滚下来,然后就听到张妈焦急的唤她的声音,道“若若,若若,你怎么了别咬着自己嘴巴,都出血了,唉,你咬着牙,我给你拿个东西咬着”
苏若醒过来,泪眼朦胧中,就看到了张妈关心又焦急的眼神。
那一阵剧痛过去,苏若“哇”得一声哭出来,抓着她的手,哭道“张妈,我不想死。”
“哎哟,”
张妈握着她的手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安抚她道,“你这傻孩子,就生个孩子,咋就说什么死啊死的呢,医生不是说了你一切都好着呢,就这痛啊,谁都免不了的,等痛完了,孩子生下来了,你看着孩子白白嫩嫩的啊,什么痛都值得了。”
苏若“嗯”了一声,却还没从那激烈的情绪中走出来,人还有些恍惚,她喃喃道,“张妈,我生果果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是男孩,一定要是男孩,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女孩,而是当时我身体不好,好像生也生不出来,就像随时都会死一样,我知道,如果是男孩的话,韩大哥一定能教好他,他自己都能长得那么好,就算我死了,果果有他爸,也一定不会太差。可是女孩,”
她的眼泪不停流下来,道,“女孩的话,我死了,她要怎么办在吴桂枝手里,她要怎么办”
张妈感觉到了她的痛苦。
她听着眼泪都忍不住滚了下来,她不知道苏若是不记得了,只想到,这孩子,平时开开朗朗的,从来没跟她们提起过以前那些困难的日子,却没想到,都是压在了心里。
她拍着她,道“唉,都过去了,没事的,没事的,哭出来了就好了。不过这些事啊,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是在生第二个孩子了,不要再想那些事,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苏若的情绪也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嗯”了一声,道“我知道的,张妈,我没事,以前我都挺过来了,现在能有什么事呢”
只是这一次之后,每一次剧痛,她的脑中都会出现一些画面。
疼痛和那些画面的双重折磨,让她承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极限冲击。
终于在凌晨天刚破晓的时候,她在撕裂般的疼痛中之后,就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声音,说着“出来了”,又有人说“哎呀,恭喜恭喜,是个小姑娘”,然后又听到了孩子“哇哇”的大哭声。
护士把孩子抱到了她的床头,她看到她皱巴巴的小脸,脑中又闪过另一张小脸,还听到吴桂枝隐约说了一句,“她怎么没死”
她为什么要死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眼泪滴下来,轻轻唤了一声“南南”,就晕了过去。
是因为他现在在南边,她才叫她南南的。
云南中越边境。
韩则城隶属于昆明军区西线兵团11军,此时十二月下旬,兵团已经基本部属完毕,野战军也已经全部进入待命地点处于待战状态,只是还在整合细节,等北边与苏联蒙古接壤的各军区完成备战部属,就可以出军进攻了。
所有的将士都早已经接到命令,都知道这一战是必打的了。
韩则城从营地的临时会议室里走出来之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此时野外繁星满天,璀璨得犹如仙境。
只不过他平时观察环境时很少去观察景色看到时想到的更多的是接下来会是什么天气,对环境有什么影响,他们的部署需不需要作出什么调整。
但此时却似感觉到什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后面他们师的师长走了过来,看他竟然在发呆,就道“小韩,听说这几日就是你爱人的预产期了”
韩则城“嗯”了一声,抿了抿薄唇,道“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也不在她身边。”
他平时可不是会跟别人说这种话的性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里空得厉害。
他轻吸了口气,道,“不过我相信我们这一战肯定能很快结束,很快就能回去看到他们的。”
徐师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道“好,等这一场战胜利了,就放你回壁阳军区,再跟那边说,给你放个长假。”
韩则城摇头,苦笑了一下,道“其实这里也很好。她跟我说,以后会跟我来这里不,她说,不管我在哪里,她都愿意跟我一起过来。”
徐师长被塞了一把口粮。
他手握了拳,击了击他膊头,道“你小子,还真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肥更吧,晚更一小时的确利于多更,因为平时9点更新,后面9点到10点我绝对咸鱼了
下章开始女主恢复记忆了,唉,想到要写两个人再相遇相爱的感情戏偶还有点激动,,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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