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柠一个人去桐湖镇上采买糖、盐等物,之后顺道又去茶楼中听了一出顾知寒踏平十三门的书,这才意犹未尽地去首饰铺逛。
她每日都得练剑,前些年日日都要挨沈楼的揍。这两年哥哥走了,又轮到被阿罗抡着剑鞘抽,漂亮精致的首饰戴不住几天就得坏。因此向来都只进行橱窗式购物,很少真正买衣服首饰。
今天她难得瞧上了一支雕了只秋蝉的木簪。
这簪子材质普通,雕工也马马虎虎,只是在簪子上雕秋蝉很少见,显得别具生气,沈柠格外喜欢。
偏偏这支簪子比其他雕花簪子贵上不少,她在头上比了好久,始终没下定决心买或不买。
正犹豫间,身旁有人抽走了她手上这支秋蝉簪,语气傲慢:“如此低劣俗物,怎配得上姑娘仙姿?在下这里有一支红玉海棠簪,勉强与姑娘相趁。”
沈柠侧头,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美貌的少年郎,是她前几日在优昙寺见到的那群鹧鸪天弟子中的一人。此时细细打量,这少年肤白俊秀,虽然是男孩子,眉眼却罕见地描画了妆容,在这个边陲小镇尤为特异。
少年手中执了支红玉金簪,红光潋滟,金光煌煌,一派富丽贵气,显然是上等材质。
他手一扬,沈柠吓了一跳,匆忙后退并抬手格挡,却没能挡下,反被少年一把将簪子插在了头上。
少年张扬地笑起来:“这才对嘛,大美人儿就该戴名贵的饰品才算艳色无双。姑娘不如考虑考虑,加入我们鹧鸪天如何?论起衣着打扮,满江湖那些粗鄙武夫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你跟我回去门中,就凭你这张脸,多名贵的首饰都紧着你用。连前朝蕊夫人那顶凤尾金冠都是你的,好不好?”
沈柠莫名其妙,荒海得势力是很大,但在江湖上名声却是邪道,何况门下弟子个个都跟花孔雀一样招摇,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门派。
而且她也不可能仅仅因为几个首饰就随便跟人走。这种拐卖套路连8岁以上的孩子都骗不到了……
沈柠暗自警惕,抬手将簪子拔了下来还给这男子,把话尽量说得客气委婉:“我与公子你素昧平生,不敢受如此大礼。我也无意加入贵派,多谢美意,告辞告辞。”
说完毫不恋战,转身就走。
笑话!要论衣着打扮,姑奶奶从大一就关注了各大up主,真比起来还不一定谁更厉害,用得着和你们学?
那古怪少年只是接了簪子笑了笑,并未纠缠。沈柠松了口气,仍然有些不放心,当下也没了再继续闲逛的性质,匆匆出了镇子往家赶。
沈家避世,距镇子还有两个时辰的脚程,中途经过几个村子,穿过这片林子,往西行上山是优昙寺,往南行1个时辰就是沈家小院。
沈柠急急走在林子间。桐湖这片雨水丰沛,林子都生得格外繁茂,枝叶遮蔽天日、脚下枝蔓密布,走入林中,外界声音全被隐去,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沈柠心里揣着事,格外小心,几乎瞬间便察觉四周不知何时连鸟雀之声都消失了,静谧得诡异。
她凝神持剑,猜到多半是那个鹧鸪天少年在找上门来。
可惜桐湖镇终年没有中原门派踏足,上次鹧鸪天的人又庐被阿罗教训过,原以为短期内不敢再来滋事,因此她只带了一柄木剑出门,现在看起来只怕不能善了。
果然,方才镇上少年的声音凝成一线,从林子深处悠悠传了出来。因为比寻常少年更细,沈柠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好妹妹,你长得这样美,哥哥想了想,实在是舍不得放你走呢。”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几道破空声划过,有什么东西直冲她脸上激、射飞来,沈柠早就全身戒备,立刻反手抽出木剑劈挡。
桐湖镇习武的人不多,素日里带着木剑只用于防身,如今遇险才显出不足之处来——
木剑无锋,且她内力不足激不出剑气,不仅没劈开迎面飞来的东西,反倒被那东西缠在了剑上,随即猛地被人一指点中肩头。
沈柠只觉有一股阴柔力道连撞几个穴道,全身顿时脱力,再握不住木剑,手一松,身子软软向后倒去,正好被身后偷袭的人抱了个满怀。
沈柠惊怒之下试着提气冲穴,两次三番都冲不开。
身后的人媚气横生地笑起来,一只比寻常女子骨架稍大的手捏住她下巴摩挲,正是当日所见的鹧鸪天珊瑚夫人。她腕上原本系着的珊瑚珠串方才已被掷出,缠在掉落在地的木剑上面。
“小丫头别白费力气啦,姐姐这画眉指曾得尊主指点,虽及不上芳华指威力,可被点中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
珊瑚夫人目光怜爱:“美貌的姑娘呢,就该听话一些,乖乖躺在姐姐怀里,跟咱们回鹧鸪天玩乐才对。整日舞刀弄剑的,万一把这么漂亮的一双手都磨糙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沈柠倒在她怀中,身体接触之下如被雷劈,跟石头一样僵硬。
抱着她的珊瑚夫人美艳无比,个子高了沈柠不止一头,那日看的不甚清楚,此时近距离才发现这位“夫人”肩膀宽大,颈项上有喉结,分明就是个顶级的女装大佬!
沈柠瞬间如触电般挣扎起来:“你是男是女?我绝不会加入你们鹧鸪天,若是之前哪里得罪,我道歉,还望自重!”
“哈哈!好倔的丫头,本夫人最讨厌被当作是臭男人。”
珊瑚夫人在沈柠脸上轻轻抚弄,温言安慰:“可对着这张脸我实在下不去手,这副身子也是修习我门中《素女金液法》的上乘资质,便饶你一次好了。下次可要记得乖一点,莫要再惹为师生气。”
她说着拂手一扫,连沈柠的哑穴也点了,还嗔怪地瞪了沈柠一眼:“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省得说出哪句不中听的,为师气性大,不小心杀了你岂不糟糕?你看为师多疼你呢~”
鹧鸪天那群男女弟子都围了上来,先前在桐湖镇上见到的美少年脸色难看:“夫人,这女子来历不明,那天既能出现在药庐,看这年纪,若是剑圣沈缨的女儿,咱们这样……会不会惹上麻烦?”
珊瑚·女装大佬·夫人低低笑了起来,沙哑却自有一股磁性,沈柠被他拥着,耳朵都烧起来了。
“你吃醋啦?放心,这丫头跟咱们回去,本夫人心中也会留着你的地位,猴急什么?”
“我可没吃醋,只是挂心夫人安危而已。”男子眼中游移,迟疑地猜测:“沈缨就在附近隐居,他当年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这丫头长成这幅样子,未必便不是沈缨的女儿……若让剑圣知道咱们抢、请了他的千金去做客,怕是咱们谁都抵不住他一剑啊。”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珊瑚“夫人”陷入沉思,连放在沈柠脸上的手也停顿了下来。
“这样,小丫头,你是不是剑圣沈缨的女儿?是的话便眨眨眼,不是便不眨。”
沈柠直翻白眼,心想你们这也能算是请?强掳还差不多!听他问话,连忙猛眨几下眼,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她心中一喜,正盼着这些人顾忌剑圣威名放了她,就见珊瑚“夫人”眼珠一转,娇媚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
“险些被你这鬼丫头骗了!剑圣何等人物,易水诀何等名头,岂是你这空有美貌的臭丫头可以乱攀亲戚的?”
她把自己说服了还不算,又转头安慰其余不安的鹧鸪天弟子。
“剑圣家的大公子沈楼也在江湖走动,都说他剑术通玄。你们也不动动猪脑子想一想,这丫头要真是剑圣的女儿,怎么会拿着木剑使出此等剑法?她武功低微,连你们都打不过,哪里有半点沈家大小姐的样子?”
“确实……”周围弟子纷纷若有所思地赞同,就连方才质疑的男子看上去都被说服了,还想再挣扎一下:“不可能是剑圣女儿,那……有没有可能是剑圣的小情人儿?”
女装大佬嗤笑出声,一双眼牢牢盯着怀中的大美人,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绝无可能。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剑圣对他夫人痴心不二,当年为了救他夫人挑了整个青杏坛,将满江湖的杏坛医者得罪了个遍!再说他都封剑了,咱们现在有尊主罩着,就算小丫头真的沾亲带故,有尊主在你们还怕什么?咱们鹧鸪天若想摆脱末位,这个好苗子可不能丢。”
鹧鸪天门下听他分析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一时俱都叹服。虽仍有几名美貌的男女弟子暗中嫉恨沈柠容貌身材,为了师门大业,也都强行忍下。
沈柠一颗心被反复扎透。
虽然自己确实剑术不精,这些人如此猜测也情有可原,甚至她自己现在若能开口,也没脸口称剑圣传人。
可她真的不想加入什么鹧鸪天啊!
那群弟子无不是年少貌美、妖妖娆娆,彼此说话没个正形,与其说是同门聊天,更像在打情骂俏。
都沦落到强掳自己这么个武学资质奇差、空有皮囊的弟子了,还当作是宝,显而易见那所谓的《素女金液法》也不是什么正经厉害的心法路子,搞不好是《海王心法》吧。
此事倒是她冤枉了鹧鸪天。
荒海五道常年专注内斗蛰伏不出,乃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武功心法极为隐秘,少有流传,更不可能传到偏远的桐湖,所以沈柠才不清楚。
鹧鸪天所修习的,是荒海五道排名末位的阴阳道。
阴阳道并不重武学资质,她这一副皮相,确实是天下间修习此道独一无二的上乘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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