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问雪派VS竹枝派

    沈柠翻拿出《君子卷》翻回柳燕行的人物小注,果然上面的个人战绩一列列几乎全是“击败”、“伤”之类的字眼,极少出现“杀”字。又取出那本厚砖头,快速扫了一遍前二十人的出身,略一思索,叹了口气:“柳燕行死得不冤。”

    宴辞疑惑:“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动了别人的蛋糕。

    方才她看柳燕行篇时,就发现此人的个人战绩极少赶尽杀绝,都是点到为止,与后面阴谋灭人满门的风格判若两人,心中就存了疑。现在又听到竹枝派和问雪派之争,恍然想到一种可能。

    “我只是猜测。你想,他把手中秘籍公开,让其他门派怎么做?不公开显得胸襟不够,公开了又肉疼,毕竟名门大派可都是千百年来敝帚自珍的既得利益者,那些人有今天的声望地位门户产业,靠的不正是‘敝帚自珍’这四个字?”

    宴辞神情微动,但仍皱着眉头:“何至于此。”

    沈柠根本没有土生土长的滤镜,心中对正邪两道并无偏见,清楚门派本质上可以看作是大中小型公司,也受利益驱使。只不过公司图的是营利,门派则不仅图营利,在这个人命如草芥、江湖不受朝堂管束的大背景下,门派图的是掌控自己与他人生死的至高权利。

    “本来么,大家好好坐在台面上玩儿,庄家轮流做,真正要命的都在桌布下面。可柳燕行直接把台子掀了,逼着所有人割肉,按他定下的规矩重新洗牌。除了寒门武人,他大概一口气得罪了所有曾掌控话语权的大宗门。”

    “不信?自己看。”沈柠玩味地翻了翻那本《风华谱》:“你们猜这本《风华谱》有名有号的大侠里,小门小户出身的有几人?无门无派出身的又有几人?我猜这三百人中,不过十余之数。”

    青衣侍从能被调来招呼贵客,心细如发,职业素养非同一般,闻言立刻从容答道:“《风华谱》人手一册,三百大侠中出身微末者四十四人,其中无门无派者,仅十七人。小姐今日方拿到此书,尚未完整看过一遍,如何能猜得这样准?”

    “这个简单,其实根本无需看完。只要看看前二十人的出身,其中仅有一人不属于任何门派,就大概可以算出来。《风华谱》总共记录了三百人,除了剑圣,剩下侠士似乎单纯以年岁排序,并不影响结果。”

    当然考虑误差的话可能每二十人中有两人,也就是结果应在十几到三十之间,但根据本福特定律,生活中以1为首位的数出现概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所以她干脆赌了一下。

    宴辞取过大厚本翻看,果然如她所说分毫不差,稍稍惊讶:“沈小姐算学敏锐,倒与寻常千金不同。”

    其实只是个很简单的概率问题,沈柠被夸得不好意思,找回点儿学霸自信,说得更加笃定了。

    “竹枝派提供了一个公平的晋身渠道,给所有寒门出身的武人修习上层武学、跻身武林名宿的机会,动摇了长期牢牢把控此渠道的名门大派的共同利益,难怪柳燕行被各派联手围攻而死。”

    沈柠想起柳燕行那仙气飘飘的小像,叹息道:“真是个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虽不清楚那些具体的恩怨情仇,单看他凭一己之力正面刚上整个武林,注定结局只能殉道。”

    青衣侍似乎被此番角度奇特的奇葩言论震住,久久不能言。反而是一向波澜不惊的宴辞一反常态,颓丧尽扫,竟朗声笑起来。

    “不错,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却偏偏困我多时,实在可笑!今日被小姐一言点醒,”宴辞神情郑重,双目深邃,似乎有幽深不见底东西藏于眼中,冲沈柠深深一礼:“多谢赐教。”

    沈柠被他这么郑重其事搞得不自在。

    宴辞服过赤血灵芝后,这些日子气色渐渐养回来一些。王家准备的衣裳料子又贵重,所谓人靠衣装,他这么一拜,还真有几分气度优雅的意思。沈柠刚发现他五官形状精致,若是脸再圆润一些、白皙一些、眉再浓一些、眼下青黑少一些、唇色艳一些,这样悠悠一礼,恐怕能当艳郎君第二。

    “呃,也没什么,当局者迷,而且我只是随意猜测,你们也随意听听就好,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宴辞微微一笑,看上去把她的随口胡诌听了进去,神态认真地继续请教:“那依沈小姐之见,围杀柳魔头的名门正派岂非都各怀心思?”

    “也不一定,不过我总觉得问雪宫有点奇怪。”

    “此话怎讲?”宴辞问。

    “有个简单粗暴的说法是受益最大的人嫌疑最重。之前竹枝派盛行,柳燕行一死,问雪派就翻身占据江湖主流。何况问雪宫还垄断了提升武力最关键的丹药,相当于直接把持住武人的身家性命……对了,这个门派之前的名声如何?什么时候兴盛起来的?”

    “问雪宫建立至少二十年了,一直声名不显,只能勉强算作二流门派。”青衣侍从补充:“问雪宫正是魔头死后迅速靠着丹药发展,这两年间接替竹枝堂成为江湖第一大派。”

    沈柠其实只是模模糊糊一猜,这时自己都有点惊讶了:“所以无缝衔接就更奇怪了,要真有这么好的灵丹妙药,怎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魔头一死就冒出来了?”

    宴辞也皱了眉头,双臂抱胸,手中无意识拍着《风华谱》。

    沈柠看他沉思,似乎有什么关窍想不通的样子,立刻后悔自己口快。宴辞语气温和,被他几句一追问,不知不觉就输出了许多太过个人观点,没来得及顾虑与当前的价值观是否偏离太多。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叱。

    “妖言惑众,哪里来的心怀叵测之人,敢口出狂言污蔑问雪宫?!”

    被人听到了?沈柠和宴辞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黄金阙一贯中立,三人闲谈几句当今派系之争而已,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本就是江湖人,哪不至于连几句话都不能聊了。

    一阵脚步声逼近,三人回过身,迎面看到一名鹅黄轻衫的少女。

    这少女肤色雪白,美貌得近乎张扬,年纪极轻,看上去和沈柠差不多大,手中握着一捆金灿灿的长鞭,鞭柄上还挂着一个火红的狐毛饰物,缀了几颗硕大的红宝石。她裙摆上绣着大片各式花草纹样,绣工精湛,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明晃晃写着“价值不菲”四个字。

    沈柠暗道一声:“好倒霉。”

    敢穿饱和度这么高裙子的姑娘,多半性烈如火,更别提拎着鞭子的按套路十有八九又泼又辣。少女长相就一脸刻薄,方才都直接骂到头上来,一看就属于不好惹脾气又大的武二代。

    她身后孔雀开屏一样跟了一个小型保镖团:左边是个小丫鬟,右边是位目中蕴含精光的老者,再后面还有六个统一穿着黄衫的男武者,都是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物,牌面吓人。

    那少女表情丰富,目光肆无忌惮地大量宴辞和沈柠。落在宴辞脸上时微微失落,像是嫌弃宴辞颜值没能达到她的期待;扫到沈柠时,先是忽然惊愕,继而转为微妙的不屑与厌恨,完整演示了一个区别对待。

    旁边老者冲少女摇了摇头,她放下心,开口就带着浓浓的鄙夷:“哪里来的无名之辈,敢大放厥词辱我问雪宫!”

    青衣侍从在一旁悄悄解说:“这位应是问雪宫宫主的千金姜真真,她手中那根朱邪鞭,是我们分号五年来售价最高的神兵。身边老者应是问雪宫三老之一的悲同长老,精修内家功夫,耳目通明。”

    沈柠再次觉得流年不利,倒霉透顶。还是她经验少了,聊个五毛钱的竟也能当场撞见当事人。

    不过——她是不是见到什么八卦女主角了?

    任何时候都不能影响打听沈楼那混蛋的消息。她兴奋起来,拽过侍从小声确认:“问雪宫有几个千金?这个是不是就是喜欢沈楼的那位?”

    “沈小姐,只有一个,就是这位。”

    姜真真自己也是明艳款的小美人,对上沈柠这个同为明艳大牡丹款式中顶配的大美人,心中本能地没有半分好感。自从被沈楼当众下了面子,她就格外反感艳光四射的长相,尤其反感别人在她面前提到沈楼。

    沈柠不知道情况,无意识下踩了雷,姜真真一听“沈楼”两个字,心中一团暴怒的烈火轰地烧起来,双眼划过一簇火花,瞬间炸了:“你算什么大小姐,也敢笑话我?!”

    她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大千金大小姐,悲同长老也确认过两人寂寂无名,当下压不住火,朱邪鞭“啪”地甩开,抽打起一层烟尘,一鞭子朝沈柠脸上抽了过去。

    朱邪一纵即展,此鞭是由百根坚韧如刚的金蚕丝糅合而成,施展开来金光闪闪,扑面都是金子的气息,只一根就抵得上小门派上上下下全部兵器的造价。

    它的威力自然也对得起这夸张的价格,姜真真同样对得起当今第一大派的赫赫威名,金鞭如电光劈开两拨人之间的距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眼就挟裹着凶悍劲气要抽上沈柠左靥。

    沈柠武功不及姜真真,匆忙中抬手护脸,本能地闭眼,却被人拽到后面,一个踉跄,耳听到“啪”地一声鞭子抽到肉上的脆响,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淡青色后背衣衫。

    虽瘦削,肩颈线条却利落,身前人长发被一只簪子束住,此时还因方才动作微微回落到背上,单看背影,俊雅至极,沈柠之前被《君子卷》的女友粉作者狂轰乱炸洗得脑子不清醒,此刻盯着这个背影莫名冒出四个字来:

    “仙气飘飘。”

    “宴辞,你手没事吧?”

    方才正是宴辞踏前一步挡在沈柠身前,因仓促间没有趁手兵器,只得劈手生生将朱邪鞭握住截了下来。

    沈柠从他肩膀上探头看去,宴辞握着鞭子的右手因体弱而纤长,金色的鞭子绕在他手上,显得粗大野蛮,趁得他那只手更加无力苍白。

    可这只手却始终稳稳握着那根不成比例的鞭子。

    丝丝鲜红的血珠顺着掌根滴答落下,砸进两人脚边土中,很快积了一小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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