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享誉盛名的四方阁酒楼二楼雅间内, 温阮、墨逸辰、赵卓煜和温浩杰四人相对而坐,伙计小二拿着他们刚点完的菜单, 走出了雅间,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温阮抿了口杯盏中的花茶,细细品了一下,清香留于齿间,久久未散,看样子, 这小二确实没诓骗于她, 也不枉她特意点上了一壶。
“我都快要饿死了, 真希望咱们点的菜马上就能上来啊。”温阮捂着肚子,随口抱怨了一句。
早膳时,因纠结着众人要送她去书院的事,温阮进食比平日里少了些, 再加上这一上午书院、温宁侯府、李府三地来回折腾, 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墨逸辰闻言,抬手招来了守在门口的侍从, “你去同掌柜说, 上菜速度再快一些, 另外,让他们先拿些糕点送过来。”
侍卫领命下去了,墨逸辰扭过头,看到正在喝茶水充饥的温阮,轻声劝道“阮阮, 你少喝点茶水,待会用几块点心先垫垫,也不要吃多了,否则,饭菜上来后,你定是要用不下了。”
闻言,温阮“哦”了一声,乖乖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从临河县城回京都府这一路上,她被墨逸辰照顾习惯了,只以为他本性就是个细心、体贴的人。
可一旁的温浩杰和赵卓煜却满脸的难以置信,特别是赵卓煜,他和墨逸辰相交多年,还从见过他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不过,赵卓煜同温浩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表达出同一个意思,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亲哥哥亲表哥似乎有点不称职了,于是,接下来两人开始暗中与墨逸辰较起了劲。
当饭菜陆续上桌后,墨逸辰刚想给温阮夹一些她够不到的菜时,赵卓煜和温浩杰便径直拿起了筷子,争先恐后给温阮夹起了菜,很快,温阮的碗里便堆成了小山。
温阮一怔,看了看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又看了看墨逸辰手中还未还得及放下的菜,她终于后知后觉发现,此情此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哎,为了不把小型修罗场演变为大型的灾难场,温阮小心翼翼地吃着每个人给她夹的菜,争取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
在
这略显奇怪的氛围下,温阮而且毫无悬念她吃撑到了,最后,还是在她毫无形象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后,才险险制止住了他们继续投喂的举动。
额哥哥太多貌似也有烦恼啊,这争起宠来还真是难办,温阮暗搓搓地想。
“那个,我吃饱了,你们也快点吃吧,不然菜都要凉了。”温阮笑吟吟劝道。
几人闻言倒也没推脱,径自用起了餐,一时之间,餐桌上,一片和谐,任谁都丝毫看不出刚刚针锋相对的场景。
温阮抿了口茶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左右看着,还真别说,这几人不愧是世家大族的优雅贵公子,吃起饭来都这般养眼。
很快几人也用完餐食了,墨逸辰看到温阮面前的杯盏空了,随手帮她又添了些,温阮甜甜地道了谢,这难免又为墨逸辰引来了两记眼神杀。
而墨逸辰则直接无视了两人,看向温阮,轻声问道“阮阮,我有一事想要和你确认一下。”
温阮随口应道“什么事啊,逸辰哥哥,你问吧。”
“就是李吉的腿伤,若是一开始就用你那个消炎止血的药粉,就是当初给陈文宇用的药粉,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要截肢的地步”墨逸辰问道。
温阮“嗯”了一声,如实回道“不能说完全不会吧,不过,至少会把这种风险降低一半,另外一半嘛,还要和当时处理伤口的医者的手法和医术有关。”
降低一半的风险,那也已经很好了,墨逸辰沉吟了一下,说道“阮阮,我之前同你提过的,那个消炎止血的药,现在能有办法给西北军供药吗”
之前,温阮说可以把药方子给他,那时,墨逸辰的确考虑过是否把药方子献给朝廷,从而造福夏祁朝各地驻扎的大军,当然了,该给温宁侯府或者温阮的回报,他自是也会争取。
可以此时京都府的局势来看,这个法子却是不合适了,怕是把药方献给朝廷后,非但不会得到嘉奖,反而会平添猜忌,如今之计,只能看是否可以暗中供药给西北军,至于其他的军队,他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
温阮摊了摊手,回道“那你还是和太子表哥商量吧,不管是开医馆,还是制药的事,现在都是太子表哥管的呢。
”
赵卓煜一怔,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温阮,说道“表妹啊,若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上次商量的结果,不是说让我参与进去吗这参与和主导可是两回事吧,你可不能混淆主次啊。”
“那我不管,你们去同我祖父、爹爹他们商量吧,我只药方子,其他的事可同我没关系,我不能太累的,不然长不高怎么办”温阮晃了晃小短腿,嘟囔道,“哼,我万一要是长不高了,届时你们谁都别想跑,我会挨家挨户找你们要赔偿的”
看着温阮一本正经耍无赖的小模样,众人不禁失笑,墨逸辰更是笑着应道“好,那此事我稍后同太子私下商量吧,就不劳烦阮阮跟着操心了,咱们还是长身体要紧。”
看到墨逸辰如此上道,温阮颇为满意,冲着墨逸辰笑了笑。
见状,赵卓煜直接扭头,瞪向墨逸辰,合着好话都被他给说完了,好人也都让他给当了,他还真没看出来,墨逸辰平时一副正直君子做派,关键的时候,竟是个奸佞小人
还有,他什么时候答应私下里要与他商量了啊
从酒楼离开后,赵卓煜则真的被墨逸辰拉着去商讨给西北军供药的事情了,临行前,看到赵卓煜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温阮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午膳后,时辰还尚早,若温阮赶去梓鹿书院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听下午的课。
只是,对温阮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啊,这好不容易逃的课,岂有再乖乖送上门的道理。
温浩杰本来就对温阮有求必应,所以,她稍微撒个娇,说自己太累了,想回家睡个觉休息一下,于是,温浩杰便屁颠颠地把妹妹送回了汀兰苑。
临离开前,温浩杰还千叮咛万叮嘱院子里的丫鬟动作轻些,不要扰了温阮休息,所以,她这一觉睡便直接睡到了夜幕降临。
草草用了些晚膳,温阮一想到明日要早起去书院,便又爬回了床上,美其名曰,要养精蓄锐。
彩云和彩霞两人本以为温阮下午睡多了,入睡会困难一些,便想着过来陪小姐聊聊天,但谁知,床上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毫无悬念,温阮又睡着了
彩云和彩霞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苦笑不得。
月明星稀,暮色四合,而此时五皇子的府邸内,一个身影趁着夜色,匆匆走进了五皇子府的书房。
“这么晚了,外祖父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何急事”五皇子蓦然起身,有些意外地看向来人。
魏丞相面色有些凝重,“刚刚得到消息,李吉的腿竟然保住了。”
五皇子怔了怔,问道“不是连药王都没有法子吗,是谁出手医治的”
昨日李将军带着李吉刚回到京都府,他们便接到了消息,连夜请来了药王,今日一早便着人上门,替李吉看了伤,只是伤势太重,连药王也束手无策。
按道理讲,在夏祁朝,论医术,药王虽比不上鬼手神医,但是也绝对数得上号,若是他都没法子,其他医者怕是鲜少能有人能诊治得了才是。
而这药王,正是程嫣然的师父,五皇子他们此次能请到他出手,也是借着程家和程嫣然的关系。
“暂时还不知具体是谁出的手,但探子汇报说,白日里,太子和墨世子两人去过李府,还有温浩杰和温阮那个小丫头也去过,其他就没有了。”
“若我推断无误的话,应该和温阮那个小丫头有关,别忘了,她可是鬼手神医的徒弟,我们之前貌似低估她了。”魏丞相若有所思,说道。
五皇子却还是有些怀疑,“但她只有六岁,连药王都没法子的病,她又怎么可能有法子”
魏丞相可不以为然,“你别忘了,临河县城治瘟疫的方子就是她献出来的,鬼手神医究竟留给她多少东西谁又知道呢,而且,她的医术究竟如何,咱们仍尚未可知,若她真是有意隐瞒实力呢”
“民间有句俗语,叫会咬人的狗不叫,依老夫看,温宁侯府这小丫头可能不简单,往往懂得藏拙的人,才是有真本事的。”
魏丞相纵横官场几十载,深谙权谋算计之道,在他看来,越是不可能之事,若一旦成真,后果将不堪设想。
“细细想来,自这丫头出现,很多事情确实开始慢慢脱离了控制,先是与镇国公府结亲,这西北军看样子多半是太子一派了,若是再把李家拉过去,那这军中势力这一块,咱们可真就被远远甩下了。”
“看样子,咱们要找个机会把这丫头除了
才是,以免夜长梦多。”魏丞相眼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五皇子闻言,双眉微皱,似是不太赞同魏丞相此举。
“此事稍后再议,现在朝中局势尚不明朗,太子为何要请旨修缮宗庙,远离朝堂,而父皇接下来又将有何举动,这些我们都不清楚,所以,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免得再生事端。”
可是,魏丞相似乎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被五皇子抬了抬手,示意他此事不必再提,无奈,魏丞相只能暂且压下此事,但在心里却暗暗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再派些人手,盯着些温阮,千万不能让她坏了事。
魏丞相离开后,五皇子独自一人立在窗前,突然想到那日宴会上,温阮同太子间无声交流的场景,心里不禁有些感慨,是个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宫宴上的那一刻,五皇子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一直是羡慕太子的,即便早年丧母,父皇多般算计,甚至连在宫中生存都步履为艰,但不可否认,太子仍是很幸运的,他的身后有一群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家人。
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小姑娘,五皇子心里不禁嗤笑一声,这些年他的手上可没少染过鲜血,但今日当他外祖父提出要除去那个小丫头时,他的确于心不忍了。
其实,不用旁人说,五皇子也很清楚,温阮也许会是他们这么多年筹划里的一个变数,找个时机把她除去才是明智的选择。
但五皇子知道,他那一刻的不忍和犹疑,无关其他,只为真心,即便这份真心不是为他,而是为的是太子,但他就是不忍亲手毁去这份纯粹,毕竟,这样的纯粹,于他而言,是那般珍贵。
相比于温宁侯府给太子无条件的付出和信任,他的外家丞相府那一双双贪婪的目光,想起来不禁让人更加厌恶。
而他的母妃呢,五皇子心底划过一丝苦涩,怕是在他母妃心里,他这个儿子就是她争夺皇位的工具吧。
小时候,为了能得到母妃的关注,他拼命地同太子较量,无论在学业上,还是在武功上,他一日都不敢懈怠,但结果仍然是得不到母妃半分赞赏,有的只是无止境的告诫与训斥。
后来当他渐渐长大后,父皇为了制衡太子的势
力,推波助澜,更是助长她母妃夺嫡的气焰,就这样他被一步步逼到了今日这个位置上,却从未又一人真心询问过他,是愿还是不愿
夜深露重,一阵凉风从窗而入,五皇子贴身侍从无忧,上前提醒道“主子,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五皇子轻“嗯”了声,但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动作,无忧也不好再催促,只能在一旁候着。
他心里划过一丝讥讽,若是可以,他情愿只做一个闲散王爷,但这自他出生那日起,从来就都是身不由己。
都说皇家无情,但对他似乎外无情了些,夺嫡这条路,他是被迫走上的,被她母妃推着,被他父皇当做棋子,被外祖家利用窥探,他的身边似乎从未有过真心,只有无尽算计和利用。
他累了,但他也很清楚,既然已经迈上了这条路,剩下的,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停不下来了。
五皇子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这幽沉冰冷的月晕,似是投下了更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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