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温阮已经成功从梓鹿书院结业了,对于她来说,这可是大大的解脱啊,毕竟旁的不说, 至少不用每日里再起这么早了啊。
但是, 身为薛太傅最没出息的学生, 温阮至今还没从他老人家那里毕业, 遂每隔上几日,她便要去梓鹿书院的学渊阁,听他老人家教诲。
这日, 温阮一如既往地又来到临渊阁,薛太傅他老人家自然不会来这么早了,遂临渊阁内只有萧泽一人在,温阮进来时,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手里执着一本书, 正看得出神。
萧泽的腿已经恢复了, 可正常行走, 已与常人无二。大概是四年前吧,他的腿在温阮日复一日的针灸, 外加药敷的努力下,已逐渐恢复了知觉, 然后,温阮便加大了治疗力度, 后期配上复健治疗,他已由起初如孩童般的蹒跚挪步,到如今成为了步履稳健的正常人。
可能在别人看来, 萧泽的腿能行走是一件神奇的事,但温阮目睹了萧泽恢复的整个过程,也见证了他付出不为常人所知的努力和艰辛,说实话,有时候她都以为萧泽要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他却每次都咬着牙关挺了下来,那股子毅力让温阮很是钦佩。
而萧泽之所这般努力的背后原因,亦是让人心酸。
温阮一直都知道她大嫂的爹宠妾灭妻,后宅整日里鸡飞狗跳,这也是为什么她大嫂不愿让她去她娘家的原因,甚至每次给萧泽施针,都会把他接到温宁侯府上来,就是不想让她见到那些子糟心事。
就是因为知道萧筱的用意,所以,温阮也从来都不问,更不会主动提起去萧府的事。
可是,就在三年前,她第一次登了萧府的门,甚至因当时在萧府大打出手,而闻名于整个京都府。
那日,温阮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她大嫂身边的丫鬟便惊慌失措地跑来找她,说她大嫂在萧府被人下药了,现在生死未卜,求她过去救人。
温阮一听,丝毫不敢耽搁,提着药箱,带着影一、影七他们便急匆匆赶了过去,只是当她到萧府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大夫在给萧筱诊治了。
那老大夫诊治完,冲着众人摇了摇头,说萧筱是小产了,而且,因为之
前服了绝子汤,怕是日后都不会再有孕了。
温阮诊治后,亦是束手无策,因这绝子汤药效过于猛烈,再加上萧筱当时又有孕在身,小产后身子又受到一波伤害,即便之后好好养着,怕是也很难再有孕了。
萧筱此次有孕尚不满一个月,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怀孕了,更别提旁人。也就是说,温宁侯府好不容易要添丁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番,就在萧府被人给暗害了,所以,这种事情,温阮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下药之人,于是,她当下便让影一和影七抓住送药的丫鬟,严刑逼问后,确定是萧家的一个姨娘和庶女所为。
原来这姨娘和庶女痴心妄想,看太子和温宁侯府这边得势了,便想着攀上温宁侯府这棵高枝,不过,她们也尚且有自知之明,知道想嫁进温宁侯府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她大哥身上,企图让那庶女给她大哥当妾室。
她们如意算盘打的倒是精明,想着给萧筱下了绝子汤后,那萧家庶女便以丰盈子嗣的名头,让萧筱同意给她大哥纳妾,然后无非就是说服萧筱,纳别人不如纳自己家的姐妹,还能互相帮衬什么的,最终如偿所愿的进了温宁侯府的门。
下完药后,她们本还想着日后找机会让大夫说破萧筱不能有孕的事,届时,即便萧筱对她们有所怀疑,也是没有证据的,只是,她们也没有料到萧筱竟然怀孕了,而萧筱的小产,让她们的诡计直接暴露了。
她们更没想到,温阮竟然丝毫不避讳这是在萧府,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直接让人动了刑,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温阮命人把这母女两人带来时,萧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萧筱的爹正巧也过来了,还企图偏袒那对母子,说什么既然萧筱不能再有孕,那就让那庶女嫁于她大哥为妾吧,这也算是给他们温宁侯府一个交代之类的话。
温阮当时就气红了眼,甚至都没等到她大哥过来处理此事,她便径自让影七把她大嫂没喝完的那半碗绝子汤,当着萧府众人的面,给那庶女喂了下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大嫂尚且还有瑞瑞这个儿子傍身,那这庶女呢,还没嫁人,又被人喂了
绝子汤,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后来可想而知,这件事闹得很大,甚至温启淮还在朝堂之上被人给弹劾了,说他纵女行凶,还说要治温阮的罪,温阮一时之间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其实,当时赵卓煜刚接管前朝政务不久,本就被其他各派盯着,稍有行将差错就会被人诟病,再加上萧家那边死盯着不放,情况确实棘手。
不过,棘手归棘手,但想要赵卓煜因此而严惩温阮,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赵卓煜心里,温阮就是他嫡亲的妹妹,护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人给欺负了。
于是,赵卓煜找人搜集了萧家宠妾灭妻的证据,让御史在朝堂上公然弹劾萧家,再加上,温宁侯府的长媳确实是被萧家庶女所害,人证物证俱全,一时之间,风向便变了,萧家庶女亦从受害者变成了罪有应得。
再加上萧府那边,萧泽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爹改了说辞,撤销了对温阮的控诉,温阮也确实没受什么牵连,只是被人家茶余饭后评价两句“过于凶悍”罢了,反正名声这种事,她也一贯不在乎的。
只是,从那件事情之后,萧泽就似乎变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还是那个温柔少年的模样,但他的温柔中似是带了锋刃,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积极配合温阮的治疗,拼命地复健,终于在一年后,他的双腿可以行走了。
然后,他便在次年参加了科举,一路考下来,最终高中了状元,当年便进到了翰林院,为官。
而且这两年,萧家已然被萧泽掌控在了手中,听说萧家的那位姨娘,去年突然暴毙了,而那庶女亦是思母心切卧床不起,不久后也撒手人寰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怕是与萧泽脱不了关系,当年那个温柔的少年,终究还是选择在温柔中带上了锋芒,说不上好坏吧,这也许就是人生。
但是,似乎却没人发现,每当萧泽面对温阮时,仍是当初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少年。
“师兄,我来了,你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啊”温阮径直走到了萧泽身边,出声打断了他。
萧泽从书中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笑意,“没什么,随便看看。”
温阮也没太在意,想着萧泽能看什么书
,无非就是那些索然无味的四书五经什么的,于是便径自走到一旁的软塌上坐着,娴熟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本话本子。
说起来,这软榻还是温阮特意找人定做的,有点像是现代的榻榻米,无论是躺着还是趴着都是很舒服的,她看书一向不喜欢拘于案前,觉得那样板板正正的,要累死个人了,还是歪在榻上舒服些。
薛太傅当初看到这个软塌时,险些没给气昏过去,好一顿吹胡子瞪眼,差点让人把这软塌给扔出去,最后,还是温阮死磨硬泡,外加给薛太傅孝敬了好些子吃食和药酒后,才勉强保住了这软塌,不然看话本子时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师兄,你帮我盯着点老师,千万不能让他瞧见我看话本子了,不然,他老人家铁定又该给我没收了。”温阮想想之前被薛太傅没收的话本子,又是一阵心疼,
萧泽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拿温阮没有办法,“你要是能把看话本子的劲头,放在老师给你布置的那些学业上,相信老师也不会每次见到你都唉声叹气了。”
温阮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那能一样嘛,老师布置的那些东西枯燥乏味的紧,哪有话本子有趣啊,再说了,总要让他老人家明白,这一辈子有些坎是迈不过的啊,比如我,就是他传道授业路上迈不过去的坎,没事,师兄你也不用担心,他老人家习惯习惯就好了。”
对于温阮的歪理邪说,萧泽也是领略颇深,也是见怪不怪了,于是,也没再多同她辩解,反而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尽职尽责地开始帮她盯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到了软塌上,而软塌上的人儿,手里捧着话本子,似是看到开心处,正开心地手舞足蹈,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而萧泽在一旁看着静静地看着,目光轻柔似水,唇边带着笑。
许久,萧泽的视线才从温阮身上移开,只是在他回过神的当即,突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在刻意放轻脚步。
“师妹,老师来了。”萧泽出声提醒道。
这些年,温阮同薛太傅间的斗智斗勇,萧泽在一旁看了个尽然,这会他不用想都知道,薛太傅这是在准备抓温阮的小辫子。
温阮一
怔,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把手中的话本子扔给萧泽,然后顺手拿起一旁的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而萧泽接过话本子后,便往旁边的书柜里一塞,也径自拿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两人这一波娴熟的操作,一看就知道是惯犯。
所以,薛太傅进来后,注定要大失所望了,他老人家查看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异样,只能板着脸,对温阮说道“跟我进来。”
温阮乖乖地应了声“哦”,然后跟着薛太傅的身后,朝着一旁的屋子走去。
只是在临出去前,温阮突然转头,拼命地朝着萧泽使眼色,示意他待会要进去救她,萧泽见状,微微点点头。
不知薛太傅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幸好温阮反应快,才没被抓个正着。
薛太傅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瞪了萧泽一眼,道“哼,这丫头如今这般不学无术,与你这臭小子的纵容脱不了关系”
萧泽闻言,笑了笑,倒也没有辩解。
西北边境,军营中,士兵们正围在着篝火旁,火上架着架子烤着肉,肉香弥漫着整个大营。
墨逸辰和温浩杰两人,也围在一堆篝火旁,手里各拿着一块烤肉,吃相也颇为不拘小节,俨然已同军营的将领、士兵们打成了一片。
“这烤肉烤的还不错,就是感觉味道淡了些,若是能撒上些我妹妹制的烤肉调料就更好了。”温浩杰有感而发道。
这三年,温浩杰和墨逸辰关系好上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般互相看不顺眼了,毕竟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这么久,怎么着也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情。
墨逸辰闻言,轻“嗯”了一声,不过,当听到温浩杰提起温阮时,眼底不自觉地溢出一丝温柔。
“这还不简单,等下次咱们将军给温校尉的妹妹写信时,顺便让她帮您带点过来就是了。”旁边坐着的一副将笑着说道。
温浩杰一听不乐意了,道“我用得着他吗,我自己不会写啊,那可是我妹妹。”
他找自己妹妹要点东西,何时还要假借墨逸辰之手了,简直是笑话
“话是没错,可那也不是咱们将军的未婚妻子嘛,再说了,人家俩人通信可比您勤多了,这一个月一封
的,这么多年就没断过,这也能方便些不是”副将笑嘻嘻地解释道。
“少给我提这事,一提我就上火,滚蛋,滚蛋”温浩杰一脸不耐烦,怕是再说下去就该骂人了。
这位副将傻笑了两声后,屁颠颠地走开了,显然对温浩杰的炸毛早已习以为常,毕竟,这军营中谁不知道,温校尉就是个妥妥的妹控,最讨厌别人提起他妹妹与他们将军的婚事,显然是十分看不上他们将军这个妹夫了。
想想他们将军也是可怜啊,被自己的下属这般嫌弃却也丝毫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未来的大舅哥呀,只能默默地受着了呗。
把那副将给赶走了,温浩杰似乎还是不解气,遂不满地嘟囔道“为什么我妹妹总给你写信,到底谁是她的亲哥哥”
墨逸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阮阮还同我抱怨,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呢,上次你给永宁郡主带回去的那簪子都没有她的份。”
闻言,温浩杰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上次那支兰花簪子实属难得,他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与永宁极为相配,可也就只有那么一支,他就是怕温阮怪他偏心,还偷偷托人带了回去,没想到还是被小丫头给发现了。哎,看样子,他稍后要寻些好东西,给妹妹赔不是了。
温浩杰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聊,遂直接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我妹妹的婚事究竟准备什么时候退啊,这一拖这么多年,我妹妹眼瞧着也及笄了,可不能因这事耽搁了她。”
墨逸辰一怔,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小丫头马上就要及笄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七年就过去了。
当年离开之时,因着小丫头给他说要培养什么青梅竹马,他着实不放心了些,遂写信告诫她,此法不可行。
然后,小丫头便不服气地给他回了信,列了一堆青梅竹马的好处,再然后,他又给她回了信举了一些例子,证明青梅竹马也有不靠谱的,于是,两人为此来来回回写了不下于十封信,最后貌似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两人保持通信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就这样一月一封,竟保持了七年之久,俨然成了一种习惯。
其实,墨逸辰也很喜欢和温阮通信,喜欢听她讲
一些身边的趣事,或者抱怨薛太傅又罚她写大字了,又或者她三哥替她赚了多少银子等等,而在这些琐碎的信件中,他似乎也参与了小丫头的成长,如此一想,他便感觉到分外的满足。
“还有,你和我妹妹也少通些信,虽然你俩的婚约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妹妹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万一她未来的夫婿介意怎么办,所以,还是避些嫌的好。”温浩杰语重心长地说道,显然是一副操碎了心的哥哥模样。
避嫌墨逸辰闻言眉头紧皱,他非常不喜欢这个词,为什么他要和小丫头避嫌,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墨逸辰袖子的手紧了紧,他不得不承认,一想到有另一个男人会成为小丫头的夫婿,他心里不舒服极了,似有股想要粉碎一切的冲动。
只是,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小丫头大了,自然是要成亲的,可是,知道归知道,但一想到会出现另一个男人,他心底那抹戾气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墨逸辰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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