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雨下整夜。
唐小棠被窗外的雨声扰得不行,他卷过被子,往里头滚了滚,仿佛这样就能够离那些的雨声远一些。
“咚”一声,脑袋撞在了木质的床壁上。
发出好大一声声响。
“醒了?”
唐小棠小脸皱起,揉着被撞疼的脑袋,冷不伶仃听见有人说话,唬了一跳。
他惊吓地转过头,瞧见懒懒地倚着床头,衣襟半敞的谢瑾白,心下狂跳。
他瞪圆了眼,“你……你……你……为……为何,在,在我的房……房里?”
谢瑾白笑容玩味,“你的,房间?”
捕捉到谢瑾白唇边的促狭,唐小棠猛地打量了眼四周。
乌木床,乌木屏风,乌木衣柜……
唐小棠对这清一色的乌木家具印象可太深刻了……
昨日的记忆隐隐约约闯入他的脑海。
包括他为了看赛龙舟,期间忽下大雨,他的腿疾发作,这人忽然出现,还从雨中将他背起,他又是如何跟人回到驿站;喝醉酒后,又是抱住谢瑾白的腰身,蛮横地要他不许派人回府衙报信,又如何拉住人衣袖,非让人上榻陪他一起睡不可……
唐小棠的记忆,也就断在了他拽着谢瑾衣袖,非要人□□不可的那里。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是全然没有任何印象了。
他眼神慌乱,结结巴巴,“昨,昨天天晚上……我,我们……”
谢瑾白缓缓地,凑近他,“如果你是问我们昨夜是否浪翻红被,我可以告诉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人怎的,怎的口出浪语!
唐小棠想也不想地伸手,捂上谢瑾白的唇,恶狠狠地道,“闭,闭嘴!”
语气是凶悍的,奈何磕巴了一下,气势因此全无。
谢瑾白弯了弯唇。
因着他这么一弯唇,唇瓣便不可避免地摩挲过唐小棠的掌心。
掌心如同被一根羽毛轻轻撩过,唐小棠的身子抖了抖。
他火灼般,骤然收回了手。
他将手心放在内衫上用力蹭了蹭,仿佛这样就能将掌心那种异样感给蹭去。
谢瑾白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这般敏感么?
直到掌心那股异样消失,唐小棠这才佯装镇静地道,“现……现在是……是什……什么时辰了?”
卯时的更漏已经响过,现在已是辰时。
“辰……辰辰时?”
“完,完了。阿爹罚我禁足,我却……我却在外头过了一夜。阿爹这回定然……定然会将我教给管教嬷嬷的。”
对管教嬷嬷的恐惧,使得唐小棠俨然忘了,赵妈已因为前些日子的失职,被赶回乡下,一时半会儿暂时回不了知府府衙,自然也没办法“管教”他。
他从谢瑾白身上爬过,手忙脚乱地下床,脚踝被被子勾住,险些就要摔下床去。
谢瑾白大手一捞,将人捞了回来。
唐小棠跌进了谢瑾白怀中。
“投怀送抱,嗯?”
唐小棠抬起头,在瞥见谢瑾白唇边的揶揄时,那句“谢谢”生生憋了回去,“才,才没有。只是一个……意……意外。”
他为自己辩解,双手撑在谢瑾白胸膛,努力坐起身。
结果掌心不小心按在了他果露的那片肌肤上,倒像是当真大清早占人便宜。
“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唐小棠垂着脑袋,慌忙从这人身上离开,根本没有勇气抬头。
谢瑾白伸手,曲指弹了弹小公子红如玛瑙的耳朵。
眼见耳朵的红晕如烧云一般,蔓延至耳廓,殷红一片。
唐小棠猛地捂住自己被触碰的那只耳朵,抬头瞪着谢瑾白这个凶徒,“都跟你说……不……不是故意的了,你这人怎的……怎的还……还动手!”
这般小气巴巴的!!
唐小棠也没指望这人会跟他道歉,他撇了撇嘴,这回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特别小心地避开谢瑾白,下了床。
谢瑾白出声唤在外头的萧子舒打水进来。
“不……不用了。我回去……回去梳洗也是……一……一……”
“谁说,那洗脸水是打给你的?”
谢瑾白似笑非笑。
唐小棠“腾”地一下红了脸。
他方才脑子是不是进了鸡屎?
唐小棠也是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都完好地穿在身上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捂住谢瑾白的嘴的原因。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昨夜他们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是。
他不喜欢他,自然不会碰他。
唐小棠弯腰穿好鞋袜,低着脑袋,“衣衫我会洗净了,还……还你的。我先走……走了。”
昨日那套裙衫应该还没干,便是干了,他也是打死都不可能再穿回去的了。
身后之人懒懒地“嗯”了一声。
唐未眠,你在期待什么?
难不成你还期待他会亲自送你么?
唐小棠开门出去。
腰背挺直,唐小棠迈出门槛。
走廊上,同打水进来的萧子舒打了个照面。
认出萧子舒是谢瑾白身边的贴身侍从,唐小棠先是莫名有些心虚,转念一想,他同谢瑾白之间又没什么,便又挺直了胸膛。
萧子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端着水盆从他身边漠然走过。
唐小棠微微一愣。
他应该……不曾得罪过这位侍从吧?
唐小棠皱了皱见。
怪莫名其妙的。
唐小棠自是不知,昨日他留宿在谢瑾白房中多久,萧子舒便在门外站了多久。
一直到丑时漏声响过,心知唐小棠这一夜是不会从谢瑾白房中出来了,才身子僵冷地回了房。
唐小棠站在院阶前,一脸的苦大愁深。
下这么大的雨,他该怎么回去?
刚好有一个穿着蓑衣的驿卒从他的面前走过,唐小棠忙把人给叫住。
“这位公子,请问有喝什么吩咐?”
驿卒态度殷勤。
驿卒并未认出唐小棠便是昨日跟谢瑾白回来的那位身穿绯色春衫的姑娘,可他认出了唐小棠身上这身苎白直裰。
这身苎白直裰他见谢巡按前些日子穿过!
对于为何明明昨日带回的是个姑娘,今日却是一个公子站在谢巡按的院阶前,驿卒只能表示,不愧是京都来的大人,实在是太会玩了!
“能不能麻烦你替我……”
他身上的伤尚未好全,冒雨骑马定然是不行的。
唐小棠伸手去掏荷包,想取点银钱,雇驿卒去找辆马车好送他回府衙,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忽地,脸色一变。
糟糕,他的荷包落那人房中了!
萧子舒端了水盆走进房中。
谢瑾白半敞着衣襟,倚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青色流云纹瓷盒,俨然是从京师寄来的那个,脸上思绪难辨。
萧子舒自幼跟在谢瑾白身边,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今他是越发瞧不透主子了……
将水盆放在水盆架上,萧子舒低声道,“主子,水打来了。”
谢瑾白应了一声,收起瓷盒,下了床。
萧子舒伺候谢瑾白洗漱、穿衣。
铜镜前,萧子舒拿着木梳,替谢瑾白束发。
几次欲言又止。
谢瑾白懒懒地出声,“说吧。想问什么?”
萧子舒握着梳子的动作一顿。
对上铜镜里谢瑾白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眸子,萧子舒将头一低,“按说主子您的事情我不该过问,可……”
“还是问吧,憋着对身子可不好。”
谢瑾白揶揄道。
萧子舒哭笑不得,“主子……”
片刻,他便收敛了笑容。
萧子舒试探性地,正色地问道,“主子,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自来到淳安,主子一次都未曾提及过那位。
那日,主子连信封都没有拆开,便直接烧了。
望江楼一个人喝闷酒,之后支开了他,不知怎么的竟还将唐小公子给带回了驿站。
两人更是一夜都为曾从房中走出。
可主子方才还拿着那个从京师寄来的青色流云纹瓷盒,分明是在睹物思人。
主子心里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放下。
“主子,请恕属下僭越,您既是对那位放不下,又何必勉强自己呢?你想要借由唐公子忘了那位,不说是不是真的能够忘得了,对唐小公子也并不公……”
谢瑾白忽地站起身。
萧子舒一脸困惑,“主子?”
谢瑾白径自朝门口走去。
他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脸错愕,连难过情绪都来不及掩饰的唐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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