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晏礼在公司出现过之后,同事们午休时间的激情畅聊就换了个主题。从他的长相聊到声音,颠来倒去,热度高居不下。
尽管时颜再三解释,她跟晏礼不熟,只是高中校友而已。但同事们没一个相信的,想象力已然在爱情的大道上飞驰起来。
她们的理由还挺充分,“那个男人一出现,你就乖乖地过去了,好自然哦。而且他叫你‘小骗子’欸,这是什么可可爱爱的称呼!”
时颜:“……”
那是因为她真的骗了他。
同事们滤镜太厚,她解释不通,只好在每次大讨论时装聋作哑,不反对也不参与。
然后冷不丁的,她就被小敏冠以重任,“颜颜,我认真想过了,这种级别的美男,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不如你先下手为强把他收了,我们以后就有风景看了!”
理由非常直白,让人一时无法反驳。
时颜当时觉得这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玩笑,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会儿小敏突然提起这茬,还因为过于兴奋呛了口口水,生生把“搞定他”漏了个字。
声音还挺大。
幸好晏礼没有任何反应。
她观察几秒,确定之后放下心来,然后认真地告诉小敏他们没戏。
挂了电话,时颜轻轻呼出一口气。
刚才晏礼就站在她身边,不近不远的地方,她生怕小敏一个激动声音再飙上去,被他听见。
那可真是连环翻车了。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时颜就听见身旁的男人问,“什么没戏。”
他大概是没有睡好,说话时眼皮微垂着看向她,神情懒倦。语气也没多认真,尾音有点儿拖,像是随口一提,甚至不像个问句。
“噢,我在说升职加薪的事。”这回时颜很顺利地就开了口。
说来奇怪,她平时并不会撒谎,也不习惯对人敷衍,但和晏礼说话时,谎话却总是信手拈来,还面不改色。
虽然也是形势所迫。
但总觉得……不太好。
晏礼看了她几秒,“嗯”了声,像是有点意味深长地评价,“挺上进。”
时颜:“……”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两人走出中盛大厦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夜晚的申城有种不同于白日的绚烂,像是由钢铁铸成的森林猛然掉入绮丽的梦中。
高楼大厦的建筑体隐于黑暗,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却密如繁星。高塔上灯光璀璨,江上游轮被勾勒出金色轮廓,城市中霓虹变换,车流如织。
站在这样的夜景前,恍惚间,甚至会有种失掉方向的错觉。
时颜轻轻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差不多到了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但要不要礼貌问一下,他今晚是什么打算呢。
她深吸了口气,还没有开口,就看见晏礼接起电话。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袋里,眼皮微抬,漫不经心的模样,“喂”了一声。
“阿晏?你还在酒店?沈思宁是不是找你去了?”相比于他的淡定,电话那头的人可焦躁多了,大嗓门透过听筒传了出来,还有点直冲云霄的架势。
时颜听出来了,这是徐潮之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应该回避一下,谁知刚迈出一步,晏礼就以目光示意不用。
他简单回了句,“找了,不过没什么事。”
“不是我说,她对你可真够执着的,”徐潮之满腹牢骚,显然也是被沈思宁烦得不行,“天天打几十个电话问你在哪,我一字没说,她居然还能动关系查你,追到申城来。”
他说完前半句话,晏礼的手指就摁上音量键,把听筒的音量调低了。
时颜站在晏礼左侧,没看见这个动作,还以为是徐潮之自己把声音收住了。她没太在意,也不想偷听什么,低下头解锁手机。
不过因为距离很近,还是能听到晏礼的声音,只有单音节的应答,像是要收尾的节奏。
临要挂电话,徐潮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阿晏,要不你就跟家里低个头算了?没继承权总不是个事儿啊,不就是联姻吗?先答应下来再拖个三五年的,说不定沈思宁自己就闹着要退婚了呢?”
“那我还得陪她耗上三五年?”晏礼撩了下眼皮,“馊主意,挂了。”
时颜旁听了晏礼的每一句话,执着、三五年什么的,既觉得云里雾里,又觉得有点儿无措。
想了下,她轻声开口,“那,我就回家了?”
晏礼视线扫过来,低声重复,“这就回家了?”
听他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儿没办完?
时颜不解地抬头。
看着女孩子有点懵的神情,晏礼忽然扬起笑,“我这不是还没谢谢你么。”
*
出了中盛大厦往左走一会儿,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平时工作日,时颜来不及做早餐,都是在这里买点牛奶饭团三明治之类的带到公司,挺方便。
晚上过来还是第一次。
这会儿,时颜坐在便利店的吧台前,两手托腮,对着马路发呆。
夜晚的玻璃窗像面镜子,照出她身后的场景,光线明亮整洁,零食货架整齐排列,视线到达尽头,是冷柜前男人修长的背影。
她的目光一触到,就收了回来。
“就喝这个?”思绪飘了会儿,晏礼已经把一盒草莓牛奶放到她手边,顿了下,他又懒洋洋地笑了,“还是想给我省钱?”
“这个就够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忙的。”时颜是真的这样认为。
她撕开牛奶盒的一角,把吸管伸进去。
晏礼拉开椅子在旁边坐下。
他个子高,并不能坐得很舒服,半侧着身,手肘搭在桌沿,一条腿屈起踩着横杠,另一条腿随意伸开。
姿态看上去不显局促,反而带点儿少爷般的慵懒。
大概是气质使然。
夜晚的申城热闹繁华,这条路上却没什么人。路灯在静默中伫立,投下淡黄色的柔软光束。
便利店里很安静,偶尔响起店员的几句闲谈。
时颜慢慢喝着牛奶。
大概是因为这短短半个月跟晏礼碰上好几次,渐渐也能聊几句的缘故,她有个问题想问。
“那个人,以后还会找你麻烦吗?”
晏礼单手支额,很快道,“会。”
这么肯定的答案,时颜咬了下吸管,有点发愁。
她真的特别不习惯看到那样的晏礼,心里好像莫名有种,非常失落的感觉。
但她又做不了什么。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模糊一下具体的情况,”时颜补充道,“就大致说一说,我试试能不能想个主意帮你。”
话音刚落,晏礼手指搭上牛奶盒,轻轻摩挲了下。
时颜:“要是太冒犯就……”
“当我没说”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晏礼就已经给出了回答。
“她,”男人轻顿了下,凤眼微勾,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两秒,缓慢确定道,“想包|我。”
时颜:“?”
时颜差点被呛到。
“我没同意,就一直骚扰我朋友。”晏礼继续。
时颜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真的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仿佛是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
但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想一想,又觉得一切挺符合逻辑的。
刚才沈思宁误以为她是想上位的小明星,说过一些类似于,晏礼离开家已经没钱了的话,还有直接往人身上甩黑卡这个近似羞辱的行为——
怎么看都像爱而不得,恼羞成怒。
时颜接受了这个现状,在心里默默把晏礼脑补成了一个,离开强大的家世背景后,被无数富婆惦记的良好青年。
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担忧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晏礼撕开他那盒牛奶,漫不经心道,“她今天不是没追过来么。”
面前这个小骗子,说谎不打草稿,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明明是跟他没戏,转头就能一脸淡定地跟他说“在聊升职加薪”。
还有更早,打电话打着打着突然猛的抬头看他,过了会儿又松了口气般地转了回去,多半聊的不是什么好话。
但她自己也好骗得很,他说什么,她信什么。
还挺有意思的。
晏礼慢条斯理地打开牛奶,等着她的反应。
他这幅模样落入时颜眼中,就成了得过且过,非常随便的态度。
似乎并不排除“以后不想努力了,就会投奔富婆”这个可能。
时颜轻轻攥拳,忽然说,“你不能同意。”
晏礼偏了下头:“嗯?”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这样说,可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重复,“你不能答应她。”
片刻安静后,晏礼低笑了声,“行啊。”
时颜低头咬着吸管,还是有点不放心。
但晏礼已经答应过了,她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明明是这样想的。
但走出便利店,说过再见之后。
时颜还是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晏礼。”
声音不算重,但好在他听到了。
晏礼已经走出几步,站定脚步,转过身来。
光线从他头顶落下,他站的地方恰好在明暗交界,仿佛下一秒就要没入黑暗。
时颜深深呼吸。
也许就像赵千霓说的那样,她有时候会被义气冲昏头脑,有点圣母心,烂好人。
但有什么办法。
她就是见不得人落难。
更不想看见,曾经的白月光染尘。
“你不能低头。”时颜声音带着坚定,说完之后,又在心里重复一遍。
从高中时代,那个我仰望着的你。
不可以低头。
不知道晏礼有没有体会到她起伏的心绪和郑重。
不过,他迈开长腿走了几步回来,站在她面前,而后垂下眼眸,声线低缓又答应了遍,“好,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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