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月坐在妆台前,满头青丝如瀑般披在身后,月白色裙摆层层叠叠宛如烟雾,称得面容更添一份仙气。
抬手将混了珍珠粉的唇脂小心翼翼填满双唇,绣着百合花纹的广袖滑至手肘,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皮肤。
镜中少女原本容颜娇艳,随着双唇的苍白,整个人也变得宛如枯萎的花儿。
知春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这几年小姐容貌愈发出尘,自己每每伺候都会愣神片刻,也难怪外面那些人如此盛赞小姐容貌。
将一只双鸾步摇仔细簪好,知春恭敬一拜道:“小姐,马车已经在二门候着了。”
林清月正看着窗边露出的月季出神,心想:都八月了,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赶回来过年节。
听了知春的话收起面上流出的思恋,起身朝屋外走去。
林清月一出院子便看见阮酥穿着一袭斑彩鸳鸯镂金裙已经候在马车旁,不由得心中暗哂。
今日不过是闺中女子的小聚会罢了,众人穿搭都以轻便家常为主,阮酥这身华服到时候并不会显得惊艳,只会平添尴尬。
更何况阮酥本就是清丽有加贵气不足的长相,这般搭配倒显得宛若偷穿了长辈衣物一般,实在是不得体。
昨年林家才回云京,第一位客人便是病入膏肓的阮父前来托孤。林荡看着垂死的老友,自然开口答应,阮酥也就这样搬进了林家。
最开始阮酥还算有官家小姐的样子。
只是没几月,林清月就发现她看向爹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感激,而是带着女子对男人的欣赏和爱慕。对着自己和娘亲更是无礼至极。
虽是心中思虑万千,林清月面上倒是什么神情也没露出,手腕轻翻微微福身见礼,声音如珍珠落玉盘,“阮姐姐安。”
女子却是半仰着下巴一动不动,身后的知春眼看阮酥没有半分还礼的意思,气急道:“小姐。”
林清月随手抚平了袖摆的褶皱,手臂微抬,止住了知春的话,静静地看着阮酥爬上马车的背影,面上一片默然,“她还尚有用处。”
既然受了我这一礼,阮姐姐你可莫要让本小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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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马车到了!”
原本世家勋贵宅邸多环境幽静,是听不见这许多人议论的。
戚家今日这赏菊宴,府内是受邀的世家贵女。外面却放了许多普通品种,供百姓观赏。所以才能见着这许多人,宛若闹市。
“我跟你说,那将军家小姐当真是天仙般的人物!”
“要你说,谁人不知云京明珠当属林家清月。”
耳边传来这些话,林清月却丝毫没有被盛赞的飘然,反而有些苦恼。冷眼瞥过阮酥狠狠绞着帕子的动作,低眸掩住眼中的无奈。
这云京城中为了家中女儿找一门好亲事,从小造势的大有人在。
今天张家小姐书画一绝,明天李家小姐孝感天地。林清月费尽心思想宣扬病弱的名声,大家却偏偏只记得云京明珠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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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月下了马车,即便被重重护卫围住,依旧能感受到众人炽热的目光,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叹。
父亲不让自己出府也是有道理的啊,掷果盈车、看杀卫玠这等子事情,可千万不能让自己遇着了。
电光火石之间,林清月眼珠子轻轻一转。
今日这般多人,想必传播流言的速度该比父亲安排在茶馆中的人快多了。
当即便病弱扶柳般靠在知春身上,林清月拿帕子挡住嘴便轻咳起来,端的是娇袭一身病。
好在知春也机灵,当即就面露焦急,“小姐您还站得住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被众人听见。
“无事......”
这声音轻得就像是垂死之人才能有的调,可丝毫不像无事。
林清月扶着知春的手一步三咳的朝着戚府走去,听着后面传来的讨论如自己所愿向着“将军小姐身子真弱”这方面发展,唇角轻轻一弯。
小女子这病弱的名声就拜托诸位了啊。
“我叫你让我进去!”
林清月还没掩住嘴角的笑便听见了女子尖细的声音,视线一转就看见了正在和戚府侍卫争执的阮酥。
这是在扮演泼妇?
“你怎么回事儿,没看见我是和林二小姐从将军府马车上下来的吗!”
阮酥倒是难得聪慧了一次,知道用将军府的名头来威慑人。只是端看林清月瞬间凌厉下来的眼神,就知道她恐怕要为这种行为付出代价。
林清月皱眉,她自己丢脸便罢了,可别辱了我镇国将军府的名声。
莲步微移,上前道:“戚家姐姐原来没有给阮府送帖子吗?”
阮酥:“......”
阮酥怒目瞪向一脸苍白的女子,戚家怎么可能给我送帖子!
林清月好以整暇地看着阮酥瞬间涨红的脸,“阮姐姐莫恼,今日您偏要和我同乘一辆马车来赴宴,又自己一人独自先走,我本以为您是有帖子的。”
三句两句就将阮酥同将军府撇得一干二净,还透露出阮酥和自己关系并不好。
旁边看戏的众人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鄙夷的眼光都落在阮酥身上。
原来并非林二小姐主动相邀,是自己要搭将军府马车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门小户,竟敢攀扯将军府。
眼看阮酥微微启唇似要开口,林清月收起脸上淡淡的笑意,抬手示意知春将帖子交给护卫,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这位阮小姐就算镇国将军府带来的客人罢。”
将军府小姐都发话了,何人还敢再纠缠,当即做出恭请的姿态,阮酥却依旧不肯罢休,“狗眼不识泰山!”
话落就抬起手来,眼看一巴掌就要落在那护卫脸上。
林清月眉心一拧,迅速捏住阮酥挥动的手臂,一字一顿道:“阮姐姐出门在外,还是莫要堕了阮家家风。”
就着这个姿势逼近脸色僵硬的女子,林清月一双美目宛如淬了冰,“这乃是戚总督麾下七品将士,特意派来保护戚小姐所用。”
话落,林清月漫不经心地甩开手中不断挣扎的手掌,簪缨世家不容置疑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直逼向阮酥,并没有拔高声音却平白让人感觉背后发凉。
“岂容你一届臣女放肆!”
其实早在林清月说出这护卫官职七品阮酥就已经腿软了,如今被林清月气势一逼更是头重脚轻直接后退了几步,跪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哪家小姐竟然像疯子一般不知羞耻地坐在人家府前。”
林清月半垂着头拿丝帕细细擦拭抓过阮酥手臂的手指,也不开口叫人扶她,任由女子狼狈模样被众人看在眼里。
半响,嗤笑声渐渐平息,林清月将手帕递给知春,“还不请罪?”
话落,也不再看阮酥,径直走进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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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
女子声音温柔,宛如江南最清澈的水,最柔和的缎。
林清月牵起嘴角,笑看着向她翩然而来的女子,堕马髻上的碧玉流苏簪轻轻晃动,银蓝色软烟罗外衫在走动间晃动出水波般的纹路。
戚姝是标准的江南美人。
只是这江南的水,如何能在这皇城中永远流淌呢。
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林清月浅笑与戚姝执手互相一拜,“久未见姝姐姐。”
林清月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俯身贴在戚姝耳边,压低声音道:“姐姐愈发姝色无双。”
看着戚姝耳边泛起的红霞,林清月直起身子,面上满是正经,任谁也猜不出林清月说了什么。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林清月悄悄抚了抚被拧疼的手臂,暗叹,难消美人恩啊!
两名绝色女子巧笑倩兮,映着身后大片的绿菊,这画面宛如卷轴上的精巧之作,而非现实所见。
“这江南盛产绝色,所言不虚啊!”
“......”
这话一出,花廊瞬间一静。
“那可不是,这两位关系这样好,日后入了皇家也能有照应了。”女子语带嘲讽,划破安静的空气。
一时之间,只听闻此起彼伏的叹息。
京中世家众多,妄图借姻亲一飞冲天的大有人在,能够攀个皇子王爷,家族百年荣光也就有了延续了。
四皇子早早就定了正妃,依这江南总督的护短劲儿,他女儿不诞下嫡长子,肯定是不会让四皇子纳侧妃的。
众女暗自打量戚姝的小身板,这正妃都还未行及笄礼,自己如何等得起三年五年啊。
至于太子妃,那就更别想了。这林家难道会将储君正妃之位拱手让人?
这林清月容貌冠绝,父亲又手握重兵,姑姑还是皇后,有这三样在,就算是她身子再差,再是无才,那也是东宫女主人。
到底是投胎投得好啊。
“清月和戚小姐虽然关系好,可着同入皇家是怎么个说法?”女子故作茫然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最开始说话的女子抬眸打量了一下阮酥,见是个从未见过的,只当是才来云京不知林清月家世背景之人,懒懒开口,“谁人不知......”
旁边一声惊呼打断她还未说完的话,“你是刚刚那位在门口说自己从将军府马车下来的小姐?”
听见又有人提起刚刚在戚府门口丢脸之事,阮酥心里暗恼,愈发恨上了林清月,都怪这个短命的东西。
无视了女子的话,阮酥半垂着眼睛继续道:“阮酥这些日子暂住将军府,曾听说清月的婚事另有安排。”
看着廊中女子都竖起耳朵的模样,阮酥藏住眼中的不屑,这些世家贵女平时端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模样,听到这些事儿还不是和外面那些刁民一个样子。
阮酥也不着急继续说下去,直到好几个女子放柔了声音询问为何,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说是,皇后娘娘嫌清月身子弱,不好生养呢。”
看着众人用眼神互相交流的模样,阮酥将头埋得更低掩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当不成太子妃,我倒要看看,你林清月还能怎么骄傲下去。
听见花廊里半响才安静下来的动静,林清月这才迈出海棠花后显出身形。
看着花廊里的众人面上怜悯和庆幸交杂着的表情,心中暗笑:阮姐姐果真没辜负妹妹厚爱,这下众人都知道我不会嫁给太子了,省得每天盘算着和这些小姐斗法。
林清月抬眼示意知春,眼里满是冷意。
阮酥说了自己想让她说的话,和她竟然敢说这话,这是两件根本不同的事。
知春颔首,快步上前就是一个狠厉的巴掌。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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