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小姐安。”
“起身罢。”
林清月看着掌柜目光落在身后的人身上时满脸惊讶也并未降罪,只怪他俩太过打眼。
盛世中的皇城,养出的男子大多温润如玉,女子皆是娇柔似水。哥哥和三表哥两人身材高大,脊背挺直,一举一动既有王孙公爵的贵气,又有在战场厮杀之后带着的凌厉,气势之强远非京中男儿能比,实在是异常地引人注目。
更何况三表哥的容貌,当真是.......
林清月回头瞥了眼男人,暗暗咂舌,脑海里只有“登峰造极”四个字。
将这些感叹从脑海里面驱赶出去,林清月专心致志比对起手上的两根簪子。
林清月动作虽然轻微,可叶羲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自然察觉到女子目光中的欣赏,叶羲轻舔了下牙齿,眼中的愉悦被强压了下去,才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掌柜,缓缓手中的令牌摊开。
看着掌柜退下的身影叶羲难得感到有些忐忑,不着痕迹地注视林清月低垂着眉眼的模样,不同于看别人时的眸若寒冰,叶羲此时眼中的一片春光让人只想沉溺其中。
“林小姐,您上次不是说我们铺子里首饰没什么新意吗。”林清月正失望地移开停在这个展柜的脚步,闻言停下脚步看向正将檀木匣子打开的掌柜。
琢玉楼的首饰材料倒还算可以,不过花样实在没什么意思,不是龙凤就是鸳鸯白鹤。这种传统的样式,天下哪个工坊比得过皇家,林清月自小把玩的就是宫中精品,怎么可能看得上琢玉楼的东西。
“小的当时收了这个物件儿就盼着您来呢。”
打开那一瞬间,林清月眸间有藏不住的惊艳,只见一弯月样式的紫玉禁步稳稳地放在匣子底部,做工精巧,玉质温润,美得林清月眼睛都不想挪动。
看着女子的反应,掌柜也是松了一口气,当时传话的侍卫可是说了,林小姐要是看不上这禁步,这琢玉楼也就看不上他了。
掌柜连忙赔笑道:“林小姐,您上手试试。”
芊芊十指捏着温润的紫玉,更衬得林清月皮肤白得晃眼,掌柜心神都震了震,连忙移开目光,这可不是自己能看的,谨慎地垂着头打开另一个匣子。
林清月正在震惊触手温热的禁步,随着掌柜的动作看过去,婴儿拳头大小的蓝色平安扣下垫着白色锦缎,更显玉质莹亮水润,淡蓝起胶,竟然是更难寻的冷玉。
这琢玉楼不是吧,本小姐不过抱怨一句不够新意,又没有大肆宣扬,至于找这么多好东西收买我吗?
不过倒的确合自己眼缘,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羽般颤动两下,微微抬手准备示意知春拿银子,没想到突的被白色广袖压住了手腕,力道克制而有力。
林清月微微睁大眸子,仰起脸看向男人,以她的身高本来只能看见男人坚毅的下巴,没想到男人却微微俯身。
林清月猝不及防便和一双桃花眼正对上,顿时一愣,连忙偏过头去。
看着女孩儿白嫩的侧颜,叶羲眸子放软了,“装上。”
男人身后的小厮连忙将荷包递给掌柜,原本还在疑惑刚刚对视那一瞬间的熟悉感的林清月顿时回过神来,抬手想要阻止,“不必......”
叶羲眉头蹙起,低沉的声音打断林清月才刚刚吐出的两个字,“是我不对,初次见到二小姐,还没送上见面礼。”
林清月倒是不好阻止了,罢了,过段日子自己挑个物件儿还礼就好。
将打包好的首饰交给候着的小厮,掌柜心里才舒出一口气,笑着对林清月说:“做这首饰那人托我给买主带句话。”
听了这话林清月止住脚步,好奇地看向掌柜。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唯愿小姐往后余生,事事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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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月躺在塌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己后来倒是向掌柜追问了匠人姓名,可掌柜只说不知。
一冷一暖,一冬一夏,是为四季。
一禁一安,一缺一满,是为双全。
林清月沉沉闭上眸子,实在是心思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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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罗三少爷叫人传话说您有空便可以去藏书楼了,他一直在那儿。”见帘子里的人儿坐起身子,知春连忙招呼两边的侍女上前把床幔挽起。传膳的,伺候洗漱的丫鬟全都有条不紊地进进退退。
林清月刚将口中的玫瑰汁子吐了,一本册子就被呈在眼下。
“这是罗三少爷叫人送来的。”
林清月才起身实在是不想看见这天书,连忙挥手叫知春把这玩意儿放下。想想自己苦学多年的羌语居然是羌族人自己快要遗失了的古语,林清月就觉得难以呼吸。
倒霉的林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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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月刚进藏书楼就看见男子一袭暗碧色镂金长袍,侧颜尊贵凌厉,眸若寒星,沉稳端坐的样子。脚下速度依旧不变,行至桌案前才端正行礼,缓声道:“见过三表哥。”
少女脖颈轻垂,露出的一截白皙肌肤正好暴露在叶羲眼下,脆弱又精致。仿佛只需半掌就能握住,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叶羲眸中墨色翻涌,舔了舔牙齿才站起来回礼,声音有些低哑,“见过二小姐”
视线落在白裙上的紫色禁步,叶羲喉结轻轻一动,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只感到自己心口那枚紫色平安扣烫的出奇。
见男人沉稳安静地站着,林清月侧头看着男人身后桌案上的《太宗传记》轻轻一笑,“三表哥年龄不大,倒是喜欢这些东西。”
“别的书不敢说,《太宗传记》我家肯定是最详细的。”话落,原本笑意盎然的林清月突然一滞。
林家这本《太宗传记》是最初的版本,上面甚至保留了不少太宗啼笑皆非的小事,后来审核之时被太宗亲自删减,不过林老太爷觉得这些故事有趣,竟然求了太宗将初本赐予他,就连皇宫中也没有保留,可见君臣之情甚笃,没想到......
林清月控制不住的低声一叹。
藏书阁建立百年,林家人代代都在搜罗天下奇书,藏本可观且件件精品,无数翰林学士都盼望着能进将军府的藏书楼里一观。林清月视线扫过最边缘一侧,有些许火烧痕迹的金丝楠木书架,声音有些低迷,“原本该有更多藏本才是。”
叶羲知道林清月为什么突然情绪萎靡。
数十年前的林家动乱,藏书阁外被人放了一把火。书架都少了三分之一,损失了多少藏本更是难以估计。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皇家。
看着少女伸手抚过书架的动作,叶羲面色沉静,说出的话却让人听之色变,“先帝枉对林家满门忠烈。”
先帝勾结外族去刺杀忠勇之臣,足以遗臭万年。如若自己处在父皇的那个位置,断然不会像他一样威胁史官给这件事掩盖上美丽的外纱。
林家无数儿郎葬身沙场,是国之肱骨。最后带着满身伤痕回国,迎来的却是来自君王的猜忌。未曾葬身敌军刀下,却成了权利的亡魂。林家惊变,应该如实述写是被帝王残害,而不是成为史书上淡淡的一笔“将军死于漠北使者。”
林清月猛地一滞,手指用力扣住书架,回头看向男人惊斥道:“三表哥怎知此事!”
不怪林清月这般惊慌,虽说当今陛下正是借着此事让先帝失了民心,没了臣子信任,这才一举夺得帝位,可既然他上位之后并未选择将此事公告天下,而是为了皇家名声选择粉饰太平,那林家就什么都不能说,哪怕父亲六个兄弟全部葬身在先帝的阴谋之下。
此事三堂哥随口就对她说了,是否在军中也随意透露给了别人?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是杀身之祸!
林荡手握重兵,林骁阳在军中也是颇有威望,皇上肯定不会对林家下手。可三表哥不过一个世家庶子,帝王之怒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看出林清月隐约透露的担忧眼神,叶羲是何等心智之人,瞬间便明白林清月在担心什么,原本寒冰凛凛的桃花眼渐渐柔和下来,低声安抚道:“我自有消息渠道,放心,并未对他人提及。”
只用来发号施令的声音透露出安抚的味道,低沉的声音让偌大的藏书楼蓦地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到银丝炭爆裂的细微声音。
良久,林清月率先移开眼睛,低声一叹:“此事不可再提。”
“好。”
其实说来极为简单,不过就是个世家功高震主,帝王卸磨杀驴的故事。可是细细道来又实在是太过残酷,自己爷爷和伯父们分明知道进宫面临的就是一场鸿门宴,可家中妻儿都还被扣在京中,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入宫,自己一命换来族人一线生机也算是不亏。
他们本以为不过是来自帝王的一杯毒酒,可结果是自己誓死保护的帝王亲自把漠北人迎进皇宫,征战沙场的英雄最后死在一柄小小的匕首上。
他们妄想保护的妻儿则是更为悲惨的结局,广为人知的故事就是众人前往汾北故居的路上遇见了土匪,林家众人无一存活。要知道当时所谓的劫匪是在京郊安营扎寨,天子脚下怎会有这等劫匪放肆。
林清月感到眼眶一热,连忙背过身。
叶羲看着女孩儿躲藏的背影,眉眼的冷硬一下就化开了,一双桃花眼终于展露出该有的温柔多情,一步一步靠近女孩儿,坚定且不疑。
“伸手。”
看着面带懊恼的女孩儿转过头来,叶羲将手帕放在从宽大袖口中伸出的手掌,手指嫩白纤长,细小的手腕上带着细细的翡翠手镯,一时间不知道是玉衬人白,还是人衬玉翠。
叶羲眼神微动,生疏地开口诱哄道:“莫哭”
低哑的声音在空荡的藏书楼里平添几分朦胧。
看着女孩儿低垂着头眼眶发红的样子,叶羲的手掌在林清月只佩戴了一根素白玉簪的头上克制地紧紧攥起。
再等等,不要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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