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宛如淬了冰的声音让林清月脚下步子一滞。
芊芊素手抬起正红色衣袍掩住唇角,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弯起来,林清月整个人比堂屋正中间怒放的海棠花还要娇艳。
脚下步子一转,走到旁边的椅子端坐下来,林清月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看着阮酥瞬间涨红的脸蛋。
眼见着阮酥双唇开合几次,直到叶羲坐在自己身侧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林清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三表哥这就不明白了吧,正是因此阮姐姐才想不开呢?觉得自己不孝想要以死谢罪,倒也算是浪子回头了!”
叶羲原本沉戾着眉眼盯着阮酥,闻言侧头看向林清月时已然放柔了眉眼。他原本不是多言之人,听出女孩儿话中有想找点乐子的意思,纵容般接了下去,“那倒也不必相劝了。”
看着女孩儿满意地点着头,叶羲垂眸看向手中的清茶,氤氲起的水汽仿佛化开了眼中的多年寒冰。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话,阮酥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刚刚被男人冰刀一般的目光盯着,阮酥只觉得如芒在背,直到男人移开目光才发觉冷汗已经晕透了衣衫。
她也没有反驳两人的胆子,众人也不搭理她,任由她傻站在屋中央。
见夫人没有赐座的意思,丫鬟们也就无视了堂中站着的阮酥,有条不紊地呈点心,换茶水,进退之间未曾发出一点声音,一时之间只能听见炭火爆裂的轻微声响。
“请将军安。”
听着外面丫鬟齐声行礼的声音传来,林荡的脚步声也愈发逼近,阮酥眼神一狠,心中飞快地思考接下来的戏台怎么搭。
罗芸她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将军在乎就行了!阮酥眼睛一闭,猛地朝面前的香炉冲上去。
只是等着她的不是脑袋疼,而是胸口疼。
罗芸身后的大丫鬟墨兰,早在阮酥眼珠子乱转的时候就做好了防备,没让阮酥跨出第二步就将其一脚踹在地上。
阮酥懵了一瞬,因为疼痛倒是让眼中的泪光逼真了不少,看着林荡的紫色官服在自己身侧停顿了一下,当即伸手抱住男人脚踝,哀声哭嚎,“将军~”
害怕再被扣下一顶不孝的帽子,阮酥也不敢再弯弯绕绕说话,当即果断说出自己的目的,“小女无能,但也想为将军府做些贡献,小女也想学羌语为皇后娘娘献礼,只是小女身份低微无颜面上,故而求死。”
林荡俯视着阮酥,常年平静的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失望,阮酥若是只想谋算他,看在阮父的份上林荡还能够忍受,可若是把主意打到他妻女身上......
林荡看向罗芸的眼里带了些安抚的意味,随手扯开被阮酥抱住的衣摆,缓步向罗芸走去。
没料到男人竟然什么都没说,阮酥抬起脸,盯着林荡的背影的眼里满是恨意。
说什么沙场交情,明明答应了父亲的临终所托,却根本不为我的前程着想,不就是带我去皇宫吗,为什么不答应我!
对了,只要教习不愿意教林清月,那便只有我能去献礼了!阮酥眼眸一转,飞快起身扑向端起茶杯的男人。
只要这罗羲指明要我当学生,那你林家众人能奈我何?
直到阮酥被一杯热茶打在肩膀之时都还以为只要自己舍得下脸面扑上去,罗羲都会接受自己。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炙热,阮酥瞪大眼睛埋头看向被茶水染成黄褐色的衣裙,正想尖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叶羲目光落在林清月被溅上茶水浸透成黑色的裙边,想起自己从乱葬岗抱回的,一身鲜红嫁衣都被血染成黑色的女子,眸子渐渐猩红,帝王之威萦绕着屋子。
叶羲看着阮酥带着恨意死死盯着林清月的样子,眉头拧起,压低声音怒喝,“折戟!”
暗处猛地钻出一个男子,无需叶羲下令就立刻将阮酥拖出了堂中。
林清月还在惊讶男人怎么会有暗卫随身,正准备询问,没成想转头却和一双猩红的眸子正对上,林清月当即一愣。
回过神来的林清月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伸手拽了拽男子垂下的白色衣袍,“三表哥......”
林清月眼里满是担忧,沙场血腥惑人心智,自己在汾北是见过发了疯的士兵杀人的,也如同三表哥此时这般双眸带血。
叶羲猛地阖上眼睛,几个呼吸调整了情绪才看向女孩儿,眸子里虽然还带着猩红,却极力克制住周身的杀意,声音放缓,“无事。”
林清月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男子眼中的猩红淡去才放下心来。
堂上罗芸看着两人的动作眼里露出几分焦急,看着林清月放下攥住男人衣袍的手指便急急开口,“墨竹,陪娇娇去换身衣裙。”太子殿下可不是温柔之人,娇娇这样牵住他衣摆,可千万别惹得殿下发怒。
林清月不放心地看了眼半敛着眸子站在堂中的男人,才转头跟墨竹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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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酥无礼冒上,还请殿下恕罪。”
“舅舅言重了,阮酥来将军府时已然十五,性格已定,自然和舅舅,舅母无关。”叶羲亲自伸手扶起林荡,声音蓦地低沉下来,“不过,放任此女实在是养虎为患。”
阮酥虽然愚钝,可偏偏是这种蝼蚁一般的人物将娇娇算计得凌迟而死。
叶羲原本准备留着阮酥去勾引罗铖,刚刚却看到阮酥看向娇娇时狠辣的眼神,叶羲立刻改了主意,留着一个无孔不入的小人在娇娇身侧实在是让他不放心。
叶羲话里透露出的杀意让林荡心生困惑,太子怎么如此防备一个小女子?
林荡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打了个太极,没说要把阮酥撵出将军府还是留下来,“故人临终所托,臣不得已。”
堂中一时死寂,罗芸在林荡身后静静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眼里盛满了笑意,看着两人之间仿佛结了冰的气场,罗芸淡笑开口,“殿下,娘娘昨日叫人送了一箱子珐琅彩杯碟出来。”
想起传话的小黄门活灵活现地学着皇后那句,“本宫也不必你来看,你就待在将军府快活罢!”罗芸放柔了眉眼。
林荡将太子视作君,罗芸却是真心将太子视作外甥的,回忆起记忆里那个小小年纪便蟒袍加身,板着脸的太子,罗芸忍不住感叹。
“还请舅母派人将这瓷器送回母后那里。”叶羲一双随了皇后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说起那位困于深宫的母亲难得多了几句话,“我两月前送过去她分明是喜欢的,多半是恼我了,我要是收下这瓷器,日后回宫恐怕没我好日子过。”
透过男子面上无奈的表情,罗芸仿佛窥见了年幼的太子被皇后掐着脸蛋的画面,忍着笑意轻柔应下。
没了罗芸打圆场,堂中更是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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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挂这三表哥周身杀意的模样,林清月草草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裙,就准备赶回正厅,没想到却在屋子外面看见了一脸绝望的阮酥。
“咦?”
林清月看着满身湿透的阮酥有些惊讶,这是把阮酥扔水里清醒清醒脑袋?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压着阮酥的男子。眼里暗含探究。
三表哥此番暗查粮草一事,手下的暗卫应该是由军中部下临时充当才对,怎么这人气息不似平常军中之人的锋芒毕露,竟如此内敛,倒像是训练了多年。
看着丫鬟掀起帘子垂首恭候,林清月收敛起脸上的疑虑,缓步进了屋子。
看着堂中三人安静端坐的模样,林清月含笑开口,“刚刚阮酥如此无礼,可是惊着爹爹娘亲了?”
“......”
怎么了?
林清月看着上座的父母一脸冷凝的神色顿觉疑惑,侧头向三表哥看去。清若琉璃般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询问意味表露无疑:你们说什么了?
叶羲看着女孩儿狡黠灵动的表情,原本冷硬的脸色一点点缓和下来,缓缓摇了摇头,他原本是想学着女孩儿那样眨眼睛的,挣扎几番只是微微敛目,薄唇轻启,无声道:“无事。”
“阮酥不必待在府里了。”
因为谋算三表哥吗?
林清月惊讶的抬眼看向林荡,阮酥方才扑向三表哥的目的其实很明显,在众人目睹之下和三表哥有肌肤之亲,只要爹爹娘亲给她做主,少不得三表哥当真是要娶了她。
不过她的谋算已经落空,林清月本来以为凭借爹爹对阮酥的容忍,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对阮酥造成什么伤害,怎么会不让阮酥留在将军府了?
还没待林清月想明白,就见阮酥被压着跪在了堂中。
罗芸看着阮酥浑身湿透的样子,眉头轻轻一动,强忍着没有将目光放在叶羲身上。
说到底阮酥竟敢冒犯太子,能活下来已经太子手下留情了,没有为阮酥做主的打算,罗芸淡淡开口道:“过几日的曲水流觞宴,娇娇会带你去,有什么造化全凭你自己的本事,林家只有一位千金,但你可从将军府出嫁,嫁妆会照例给你的。”
阮酥猛地抬起冻得苍白的脸,满脸都是震惊。
曲水流觞宴是由当今贵妃的母家举办的,遍邀京中贵女公子,这场宴会上传出佳话的公子小姐数不胜数,自己自然是想参加的,可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子嫡女才能参加。
罗芸竟然肯给自己一门好出路?
林清月带自己去,就算没有嫡女的名号也没什么人能看轻自己,更何况自己还能从将军府出门,这就相当于告诉夫家自己背后有将军府了。
阮酥眼带傲然瞥了一眼林清月,暗道:既然你母亲要我去赴宴,那到时候我抢了你这京城明珠的称号,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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