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挑衅(修)

    深夜,曦月院。

    “知春。”

    辗转反侧多时的林清月支起身子,丝被顺着肩膀滑落,仅着一件雪绢中衣的身形更显清瘦,久未尽水的嗓子有些干哑,“去传墨竹,动作小些,别惊了爹爹和娘亲。”

    知春麻利地挽起霞影珍珠罗帐,伺候着林清月起身,就悄声出了院子。

    今夜一直听着小姐在塌上翻来覆去,知春原本以为是小姐生气夫人让阮酥参加曲水流觞宴,现下听见小姐传墨竹,便知道自己想岔了。

    不过半刻钟,知春便带着墨竹进了林清月厢房。

    “墨竹姐姐,你今日可看清了三表哥的那名暗卫?”林清月一只手绕着发丝,烛光映着沉思的眼眸,“我看那暗卫竟然比府上训练的还要好。”

    话落,林清月眼神便一直落在墨竹波澜不惊的脸上,想要看出端倪。

    “回小姐话,那人虽然看似气息内敛善于隐蔽,实则身形高大不善此道,必定是比不上府上暗卫的。”

    看着墨竹沉着脸坦坦荡荡的模样,林清月微微放下了疑心。

    实在是三表哥举手投足间露出的淡漠和威压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就算是军中历练多年,培养起来的也该是骁勇之态,而非这般——

    尊荣

    林清月沉吟半响才勉强给三表哥找出了一个形容词。

    如今这这名暗卫更是加重了林清月的疑心。

    思索半响后,林清月展颜一笑,原本攻击力极强的美貌,添了这味甜笑,却成了夜里抚平人心躁意的良药。

    墨竹一时间被这美貌晃了晃心神,暗道:果然是灯下看美人,柔三分。

    “到底是我比不上墨竹姐姐的眼力。”

    林清月掀开杯盖看着里面舒展开的上好龙井,对旁边站着的知春轻轻一挥手,一个荷包便递给了墨竹,“这么晚了,倒是麻烦墨竹姐姐了。”

    林清月对驾驭人心这方面向来极有天分,断然不会出现深夜扰了人休息,就仗着身份什么也不表示。

    解决了心中困惑的林清月总算是歇了下来,曦月院也只在门口点了几盏小灯。

    阮酥房内却还是灯火通明。

    “拿开拿开,这件衣服都已经不合身了!还留着干嘛!上个月我不是叫你去找绮绣阁给我做件新衣吗!”

    阮酥看着丫鬟手中已经洗得半旧的芍药暗纹广袖裙,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她已经找了三个时辰的衣服了,不是不够华丽就是短了身量,看着丫鬟低着头不敢回话的样子,阮酥一口气没上来,半响才尖叫到:“滚啊!”

    这就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竟然如此愚蠢不堪!尚且不说那罗芸屋中的四个大丫鬟,就是林清月身边知春那小蹄子都比不上!

    看着满屋子衣裳遍地甩的脏乱模样,阮酥眉眼里全是狠色。

    要往上爬,要把将军府这些人全都踩在脚下!

    .

    没了阮酥来制造烦心事儿,林清月这几日沉迷藏书楼不可自拔,学羌语本是件烦心事儿,但近日桌案上的瓜果点心愈发香甜,林清月倒也能熬下去。

    没两日就到了王家设宴的日子。

    曲水流觞原本是在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举行,云京城中的贵女公子们却认为那样就和普通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了,才改在了秋日。

    林清月眼神随着玉碟上的藕粉桂花糖糕一起随着水流漂流,任凭不远处的叫好声再激烈也没有转头。

    “林小姐为何不来投壶?叫人好生无趣!”

    一清亮的女声混在人群里,顿时惹来了一阵阵的笑声。

    这云京城谁人不知林清月是个病秧子,莫要说投壶这种耗体力的活动,就是走两步路能不喘都是稀奇事儿。

    众人自然是不敢当面嘲笑林清月身子弱的,但是混在人群中大家胆子都大了起来,这样隐晦地说两句还是可以的,林将军再是护短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人全都扣下一一询问啊。

    林清月端着琉璃杯的手一顿,侧头看向人群,女子长发如瀑披在身后,乍眼一看竟然比她身前流淌的清泉还要顺滑。

    女子着一件天水绿的雪莲花轻罗纱裙,样式并不繁复却能从其上点缀的珍珠看出精贵,是不愿出风头但也不失身份的装扮。只是女子容貌超群,哪怕是双唇泛白,衬着身后怒放的海棠却依然显得容颜绝色,有这张脸在,如何低调都不可能。

    林清月的侧颜尚且引人频频向她的坐席看去,露出正脸那一瞬,宴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冷凝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影响林清月,“扰了诸位雅兴,是清月之过。”

    话虽是这么说,林清月却直接转过了头,根本不看人群只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正如外界传言那般,林二小姐尊贵无双,是九天之月,叫人不敢接近。

    隔着一方水渠的众人面色各异,这话谁敢接,今日应下这道歉,明日就得被御史台上折子。

    看着众人不敢接话的模样,阮酥眼中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林清月敢在这么多身份尊贵之人面前如此横行霸道,不就仗着投了个好胎!

    阮酥低头跟旁边的女子编排道:“长得好、身份高又如何,还不就是个废物,无才无德的病秧子,真是可惜了这满门富贵。”

    女子安抚地拍了拍阮酥的手臂,“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她,我非得让所有人知道,林清月这种只有一张脸的女人,是何等的俗气!”

    宴客厅中本就安静异常,女子这话一落,周围一圈人都投来了赞同的眼神。

    云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众人原本都维系这今天你扬名,明天轮到我这种规则,名气都维系得极好。结果林清月才来云京城一年,便打破规则,抢尽了风头,众人如何甘心。

    女子被这些目光一激励,更加有了勇气,当即迈出一步,“世家贵女不会投壶,真是礼仪不到家,令人贻笑大方。”

    “......”

    林清月愣了愣,嫩绿色的衣袖掩住唇角,眉眼弯弯一笑。

    女子一愣,原本展开的眉眼皱成一团,甩袖怒喝,“你笑什么!”

    也就从前几年开始吧,投壶就突然在云京城流行起来了,更是将“雅歌投壶”视作正己修身的礼义,可这......

    望了一眼面带薄红的女子,林清月挑眉,“这投壶原本是士大夫不善射箭,创造出的一种更简单的游戏,怎的小姐不以此为耻,努力学习箭术,还崇尚起了这项游戏。”

    “哼!”

    女子抄起手,冷冷一笑,上下打量着林清月,“你一个投壶都不会的人,跟我说射箭?”

    话落,竟然把自己逗笑了,侧着身子跟身边的人嘲笑起林清月,“未曾想林二小姐不但是个废物,还爱说大话啊!”

    “哈哈哈哈哈哈!”

    “......”

    林清月原本饶有趣味的表情骤然冷下来,清若琉璃般的眸子微微转动,面上毫无波澜地望向女子。

    被这冰冷的视线望着,女子大笑的嘴一僵,只觉得周身寒气逼人,心中有些慌乱。

    抄着的手不自然地放下,面色僵硬地看着林清月,声音远不如方才那样嚣张,“你看我干嘛......”

    看你无知。

    没有应女子的话,林清月敛起裙子直直地向人群走去,行动间裙摆纹丝不动,只有上面绣着的细密银丝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路过女子时冷冷一瞥,扭过头去,“知春,拿弓箭。”

    宴客厅中有一瞬间的哗然,又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要射箭?

    林清月不是个废物吗?怎么会射箭?

    林清月刚站在投壶的位置,旁边的丫鬟便忙不失迭地将弯弓羽箭恭敬地呈上来。

    捏着箭身,挽了一个漂亮的花,林清月漫不经心地开口,“黑缎呢?”

    刚接过知春呈上来的密而软的生绢,阮酥的声音就出来了,“清月,你不要自不量力了,大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话落就响起了一片附和声,这林清月显然不会射箭,拿黑缎怕是为了避免弓弦割伤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待会儿这位射不中耍起性子来,麻烦的还是他们。

    林清月连眼睛都懒得抬,阮酥要是真心不想让自己丢这个脸,那就不该用“自不量力”和“随便说说”这个词。

    “哎呀,酥酥你就是人太好了,林小姐她自己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怎么能赖我们!”

    刚刚还被林清月视线逼得后退的女子,现在又涨足了勇气开始嘲讽。

    没去管这些话,林清月忘了一眼阮酥两人所在的方向,抬手将丝缎蒙在眼上,一截莹润生光的手腕放在顺滑浓密的长发上,白得晃人眼睛。

    众人都安静下来,就连下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林清月行走间露出的仙鹤腾云纹样的绣鞋。

    突的女子脚步停下来,却不见女子有丝毫动作。

    “......”

    小丫鬟微微低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方才见这美貌女子独坐在一旁虽然不合群,但满身气度远远强于其他人,小丫鬟便殷切地换了好几回茶点,又听人唤这位小姐姓林,小丫鬟当即就反应过来这是镇国将军的爱女。

    跟在林清月身后就是为了待会儿林清月射中了,能得些赏银。

    见林清月站在那儿不动,小丫鬟就知道多半是林小姐根本不会射箭,只是在唬人罢了。

    知春看见小丫鬟垂着头一脸懊恼的模样,眸光一动,几颗碎银子便塞进了小丫鬟的手中。

    到底是靠柔贵妃,王家才跻身云京豪门,如将军府这种有底蕴的世家断然不会放任丫鬟向客人讨赏,丢了面子是小事,关键是下人们都为了钱财这样去讨好外人,那他们为了钱财要算计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得了赏银,小丫鬟却并不觉得开心,林小姐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姑娘了,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这么心善,林小姐却要因为不会射箭被人耻笑,小丫鬟难过的埋下了头。

    “天哪!”

    突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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