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以为爹爹是因为当年流落江南被娘亲所救,这才生了情愫。
少有人知道爹爹其实是在一场宴席上因娘亲一舞倾心,念念不忘数年。自己自小受娘亲亲自教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可是那位宠妻如命的将军亲口说出的。
林清月干净利落地起势,紧凭一个背影就展现了她的端方优美。
阮酥原本上扬的嘴角一僵,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
一段琵琶轮指声宛如撕裂了空气。
林清月瞬间举直右腿,后仰脊背,手指虚虚点住左脚踝,一个难度极高的踹燕动作,被林清月做出来仿佛轻松至极,更是比旁人多了随意和轻盈。
同众人一样,阮酥狠狠吸进一肚子的凉气,心中不好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林清月她居然会跳舞?她怎么可能会跳舞?她怎么能会跳舞?
同阮酥一样,刚刚质疑林清月的,幸灾乐祸的,庆幸能捡漏的,通通维持不住形象张大了嘴巴。
不是阮酥那样缠绵悱恻的舞步,林清月举手投足力道尽显,偏偏拧腰甩袖之间又多了些柔美。
《破阵舞》拟的是沙场将士,既要舞出杀伐果断,又要展现出水袖柔软,两者之间的尺度极难把握,多一分是粗鄙,少一分是软塌。
可这些对林清月来说却根本不是问题,甚至有余力即兴改了几个动作,少了杀气,多了分潇洒。
宴客厅众人当即就看呆滞了,乾德朝定都云京城已有数百年,繁花似锦的都城里从未听说过沙场这些东西。
众人却从林清月的舞中仿佛看见了北方的随性骁勇,杀气凛然。
虽说林清月出了这风头令人心里泛酸,可是众女子也是真心实意的甘拜下风,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不是那些扭来扭去的垃圾东西。
当即有人嘲讽阮酥,“这舞看起来可比那些娇柔做作的舒服多了。”
阮酥收回盯着林清月的嫉恨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女子。
这里哪个不比阮酥身份高,女子本就性格直爽,顿时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怎么了?欢场的曲子和舞带到这种场合来,还不让说?”
话落,她身边几个女子都掏出手帕掩唇轻笑,看向阮酥的目光里是不加遮拦的鄙夷,显然极为认同阮酥来自欢场这种说法。
阮酥脸色猛地变了,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瓷杯就要往女子身上砸。
又一道声音响起,“妹妹这话说的好生不对,这哪里是娇柔做作了?”
听见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阮酥当即柔柔的笑了起来,这不还是有人能欣赏我的舞姿吗,手腕一翻,原本准备用来砸人的杯子稳稳端平,遥遥一举,向说话的女子示意。
却没想到只得了女子含着冷意的眼神。
“这可是家中姨娘惯用的下作手段,跳的哪里是舞,是身子!”
女子这话说得响亮,右边的女子通通侧目而视,阮酥脸色瞬间煞白。
林清月此时正拗着空翻的姿势,听了这话差点泄气,落地的脚步都歪了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说话的女子。
中领军家的嫡次女李微,难怪说话这般直击敌人痛点。
说起来这也是一段孽缘,如今的中领军原本只是皇帝还是王爷时,身边的一个小侍卫,无论怎么说,能娶了当时大理寺卿嫡长女,都是高攀了。
但婚后两人爱情甜蜜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后来李侍卫因为岳父的从龙之功升了禁卫军首领,说闲话的也就更少了,故事到这里都还挺美好。
没想到曾经爱妻如命的李首领竟然在妻子怀孕之时,从外边儿领回来一位舞妓,李夫人气急攻心,难产加早产,生下这位李微小姐就撒手人寰。也难怪李微她这般憎恨以舞勾引的女子。
同女子这边气拔弩张的气氛不一样,男子这边气氛倒是格外和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男子声音低沉,看向林清月的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淮宴在北方多年,应该见惯了这等气势磅礴的舞了,也会被林小姐这舞姿所折服?”
江淮宴但笑不语地看着林清月转身一个漂亮的绞柱倒踢。
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却更显得宛若天上寒月,叫人想看看她笑起来该是何等绝色。
破阵曲已然到了最激烈的地方,林清月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单腿立定,脖颈弯出一个美丽而脆弱的弧度,借力旋转起来。
本就轻盈透光的薄纱如花瓣绽放,此时林清月终于勾起淡淡的笑,却让人觉得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众人都看呆了,直到林清月收势的姿势摆出都还没回过神来。厅内一直保持着寂静无声,直到一道重重的感叹声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猛地鼓掌。
阮酥跳的那是什么,靡靡之曲。王婉婷跳的那是什么,软而无力。
就算是高门勋贵从小培养这些东西,也从没见过如林清月一样,浓墨重彩的舞姿。
不管男女,都暗自感叹道:到底是林清月,就算是这么个病弱的身子,那也是人中翘楚。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林清月依旧脸色不变,宠辱不惊这一词实在是再适合她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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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月看着王婉婷已经笑容僵硬的脸,心里微微一叹,到底下了舞台,缓步行至正席上。
王婉婷舞蹈偏柔美,自己特意选了这破阵舞,气势颇为激烈,就是为了不和她风格相撞,没想到她竟然还是觉得自己抢了她风头。
林清月不愿现在就和王婉婷结下恩怨,缓缓开口安抚她的情绪,“清月自小生在汾北,所学也多偏向北方的粗糙,王小姐舞姿柔婉,轻盈灵动,实在是清月不懂的美。”
话落,林清月双手交叠行礼,宽广的衣袖垂直移动,丝毫不晃,江南罗家教导出的仪态在林清月的驾驭下,少了丝温婉多了几分簪缨豪门的金贵。
“林小姐实在谦虚,能得林小姐一夸,实在是婉婷之幸。”
林清月微微颔首,她自然听出了王婉婷话中的酸意,世家之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场面话林清月已经说了,能不能想明白是谁造成这个局面的就看她自己的脑子了。
好在王婉婷既然是个能把父辈恩怨放在一边,专心跟林清月演友好戏的,肯定会蠢笨成阮酥那样。
王婉婷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着痕迹地把矛头指向阮酥,若不是这小蹄子非要把林清月扯进来,依林清月这冰山般的作态怎么可能会出这个风头。
王婉婷伸手拽了拽叶珏宽大的衣袖,委屈道:“殿下你看,阮小姐竟然诓我,清月自己都说未曾练过白纻舞。”
王婉婷动作娇俏,神情依赖,远远超过了表哥表妹之间的亲昵。
见叶珏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阮酥,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焦急,却还是做出了一副天真的小女子模样,“阮小姐故意牵扯清月,难道是想让我与清月交恶。”
作为女子的直觉告诉他,殿下对这个女人是有兴趣的,可男人对女人的爱意也是从兴趣开始的。
王婉婷只能把话往严重的方向说,殿下如今礼待林清月,依照殿下的性子,肯定不会与之有所牵扯。
“妹妹,你别胡说!阮小姐心地纯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眼花也是正常的事。你不要对她怀有恶意!”
王骏这话响彻整个宴客厅,大半的男子都暗暗点头,摆明了极为赞同王骏所说,以前竟然没看出来王小姐是这样的人,阮小姐不就是看花了眼吗,竟然被她这么污蔑。
“哥哥?!”王婉婷更是满眼惊怒瞪着王骏,这说的什么话,这意思难道是我在故意针对阮酥?四殿下还在这儿呢,他听到了该怎么想!
原本阮酥看王婉婷发难,心里还有些惶恐,没成想却有这么多人给自己撑腰,顿时心里便有了底气。
就说这些世家贵女没什么脑子,女子跳舞不就是为了取悦男人吗?不管是跳成林清月那样的杀伐果断,还是王婉婷传说中的尊贵端方,除了赢得点名声外,难不成还能勾引得住男人?
瞧瞧我,引了这么多人帮我,要不是我身份差了点,还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
心里虽然满是不屑,阮酥面上却是一片委屈,眼中更是泪光闪闪,将坠不坠,惹人怜惜得紧。
“王小姐怎么会这样想,酥酥一向蠢笨,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听着阮酥娇柔做作的声音,林清月稳稳咽下口中的牛乳才轻吸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阮姐姐这说话的艺术是委实厉害。这哪里是说的谁蠢笨谁聪明,分明是在说王婉婷有这恶毒的心思,而阮酥她不过就是一个看花了眼的小白莲。
林清月看了眼面色扭曲的王婉婷,无趣地埋下头看手中雕刻着如意花纹的和田玉杯。
阮酥向来喜欢钻研这些口舌功夫,只是阮酥不明白,在实力的压制下,就算是她舌灿如莲又如何,这些小把戏只会惹怒盯着你的猛兽,让你死得更为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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