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若初用了早饭之后,又传唤了闵七。
“属下昨晚发现有高手潜入府内,那人最初目标是去囚室方向,后来折向了公子的院落。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离开了,属下觉得那人是为了孟如川而来。”闵七说道,“那人内力不弱,属下恐不能敌,未敢打草惊蛇,没能看清那人模样。”
“那人离开的方向是何处?”
“似乎是向着摄政王府的方向,不过那一带达官显贵的宅子非常多,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人。另外那边也是去龙隐山的要道。”
符若初说道:“孟如川昨晚对我说,他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也察觉过这个高手,是同一人。若他所言非虚,或许是摄政王派人来刺探情况,发现我将孟如川弄去了卧房,便离开了。”
闵七的表情有点僵硬,忍不住关心道:“公子昨晚对孟如川……”
“看你紧张的,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疗伤而已。雨下的太大,囚室漏水,我将他请入帐中,亲自为其疗伤敷药,同榻而眠,他岂不是感恩戴德。”
说到“同榻而眠”几个字的时候,闵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放心,他内伤外伤都很严重,几乎都是昏迷着,并不知道我的秘密。”符若初以传音入密安抚闵七,又吩咐道,“去龙隐山的药庐查探一下,午后,我要带着孟如川启程去那附近小住几日。”
“属下这就去安排。是孟如川说了什么线索么?”闵七不免有些焦虑道,“公子,要防着摄政王的人,还是要让各方势力都清楚公子出行的事呢?”
“不用刻意宣扬,若有摄政王府的人询问,如实相告即可。”
闵七问:“是去寻找医圣传人求药么?”
符若初说道:“是,也不是。医圣传人行踪飘忽,而想要孟如川的人却早就等不及了。”
闵七若有所悟,立刻告退去安排。
符若初又问月香:“孟如川安置好了吧,他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奴婢让人送了衣物,却故意没给饮食和铺盖。他并不在意,只要了普通的笔墨纸砚。”月香顿了一下,又说,“他伤势那么重却并未休息,而是一直在画画。”
符若初这会儿肯定不会奢望孟如川真的感念昨晚上疗伤的恩德,画出藏匿山海图的地方。但是对于他画什么还是会好奇的。
“你去看看,他画了什么。”符若初吩咐了一句。
月香好奇道:“为何公子不让他将画直接拿来为您讲解?”
“我想知道,他会怎么回复你的盘查,毕竟你现在可是他的上司。”符若初笑着说。
月香领命,又言道:“奴婢自然遵从公子的命令,只是奴婢私以为,那孟如川心志坚定,并非会为美色所迷之人。”
“谁让你用美色迷他了,我可舍不得。”符若初打趣。
“那公子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以上司身份正经盘查,看他怎么说。有时对我不能直说的话,或许他会对别的人透露一些线索,哪怕只是发发牢骚。男人面对女人的时候更有自信,也更容易放松心神。”符若初提示了一二,又补充道,“这是母后私下对我说的。”
其实这是符若初上辈子在后宅,自己琢磨出来的处世道理。也许母后也曾提点过她,可是那时她年少轻狂从未真的理解。直到嫁为人妇,才明白这世间虽然男尊女卑,女人天生处于弱势地位,不过正是因此,大多数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在那些身份卑微的女人面前,戒备之心最小。因为他们以为,这样的女人很容易控制摆布。
孟如川,会否也是这样的男人呢?
谁料片刻之后,孟如川就跟在月香身后拿了一幅图画,回到了正堂。
月香从孟如川手里接过图,又在符若初面前的桌上铺展开来。
那是最常见的纸,一刀不足百文,与达官显贵们写字作画一刀十几两的上等宣纸相比,这种纸不够薄不够细,纸边毛躁,并不适合绘画。
如今纸上却一笔一划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肖像。工笔的画法,很是写实,画上之人栩栩如生。能看出画者技艺非凡,这是正经练过绘画的高手。
符若初心说,当年在宫中,北燕最好的画师教过她几年绘画,她也画不出这等笔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琴棋书画这些皇子必修的课程,她唯有琴艺还算是有几分天赋。别的都学的浮皮潦草,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师傅。
而孟如川在这么差的纸上,用最普通的笔墨就能画的这么好,是他的师傅高明,还是他天赋如此。
“画上之人是谁?”符若初问了一句。
“凌承誉。”孟如川低声回答,“公子找到这个人,就能拿到山海图。”
“画上这位凌公子,莫非是北境已经覆灭的逐月国皇室后裔?”符若初试探道,“听闻令慈也是姓凌,可与画上之人有关?”
“家母说凌承誉是逐月国末帝遗腹子。在下也没见过真人,只凭以前见过的画像描绘一二。”
描绘一二就能画的如此传神?
“家母自称姓凌,至于真伪,在下也不知道。”孟如川对母亲的了解非常少,母亲也从不对他讲她的身世故事。
母亲的部众从何而来?母亲的武功师从何人?母亲与孟澄海之间那些恩怨利用,根本不像是正常的高官与外室相处的模式。一个是恩主,一个是外室,这两人私下相处之时,身份仿佛对调了一般。
他幼时曾偷窥过母亲招待孟澄海的时候,在卧房之内,母亲泰然坐定,孟澄海却肃立在一旁。后来他开蒙读书,才发现这有悖常理。
所以母亲或许也是逐月国皇室遗族。而他,只是母亲为了招揽孟澄海,一时不慎怀上的孩子?一个并不被期望出生的孽种?
益亲王谋逆事败,母亲轻易就能抛弃孟澄海遁走,自然也就不会带着他这个将死的累赘。
孟如川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可惜他一直不死心,一直幻想着母亲哪怕那么一点点的惦念。就算母亲不亲自来,派个手下传个口信给他,他都愿意将山海图的秘密告诉她。不用任何条件。
“你的意思是山海图在凌承誉那里。那你可知道他藏匿何处?”
“假的山海图在他那里,不过假的山海图内藏了真的地图。这就是我知道的线索。”孟如川这句话用的是传音入密,只入得符若初的耳,再无其他人听见。
符若初微微点头,抬眼却见孟如川的面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以传音入密劝道:“你的内伤好不了那么快,最初七天,每晚我都需要为你梳理经脉,你也不要妄动内力。沾茶水写字,干的快,也不会被人听到。”
不知为何,一听“每天晚上”这几个字,孟如川又有点恍惚出神。他眼前仿佛再看不见别人,脑海之中闪现的都是侧身而卧,躺在他身旁,公子初的脸。
“公子不会对我下了什么蛊吧?”这句话孟如川问的很大声。
符若初莞尔一笑:“是下了蛊,解药在我手里。你若乖乖听话,本公子自然对你夜夜宠爱怜惜。你若还是不懂得服侍人,肯定吃苦头。”
如果不是屋里还有旁人,月香早就掩面而笑,现在忍的着实辛苦。
符若初说完,心里也想着,孟如川会不会气恼,就像她见过的那些饱读诗书自命不凡的所谓正人君子一样,说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话。
岂料孟如川一点没有被羞辱的那种样子,反而很自然坦诚的说道:“能得公子青睐,在下荣幸之至。只是以往在摄政王府内做粗使杂役,还请月香姐姐教导,该如何服侍公子。”
月香的眼睛瞪圆了,怀疑自己白日发梦。这孟如川是纯良到并不知“服侍”的真实含义么?
听了这样的回答,符若初也是意料之外。瞬间以为自己是被孟如川识破了真身。不过很快就稳定下心态,她现在才刚满十四岁,个子比同龄女子高,四肢纤长,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都未显露女态。便是不穿上衣也绝对不露破绽,这孟如川除非手里拿了星月门那块神奇玉符,照见她的五脏六腑,否则不可能知道她是女子。
这个孟如川还真是能屈能伸,不在乎旁人闲言碎语,或者,他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男女不忌?
“午后,随我去龙隐山药庐。”符若初简单说了一句,“现在你去大厨房领些饭食,再忙也要吃饭,养伤尚需要多休息。别浪费了我的好药。”
“是。”孟如川依言退下。也不知为何刚才自己竟然脱口而出,那样回答的毫无滞涩,如果换了是旁人,这等言语他早就恼了。但听着公子初说,他竟然不恼,还暗中有了那么一点点欢喜。真的是下了蛊么?
耳听着孟如川离开了主院,符若初才又问道:“月香,你刚才去他房里,他说了什么话,一字一句都复述给我听。”
“奴婢去他房内,询问他画什么。他不答反问,是否公子要看他的画。就只说了这一句,旁的话一个字都未多说。”月香表情撅嘴委屈道,“他都不曾抬眼看奴婢,莫非奴婢容貌这等粗陋么?”
符若初拉着月香的手,将她拽入怀中,哄道:“如此看来,那孟氏子真的并不喜欢女色?我的月香比那些贵女们颜色更好,他看都不看,不是有眼疾便是有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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