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管家的嗅觉并没有真正的血族那么敏锐。
它毕竟是个没了血肉的骨头架子, 哪怕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也没办法分辨出太细微的东西。
它低头看着面色潮红,拿着根白色羽毛细细嗅着,轻柔碰触着什么珍宝似的尤利塞斯。
骷髅管家陷入了沉默, 在感觉到对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这才闷声开口。
“所以主人您不是抗拒饮用神族的血液,您是想要饮用纯种天使的血液吗”
“恕我直言, 这对于如今的您来说可能有些难。”
它一向是有话直说的, 没有其他血族那样的弯弯绕绕的想法。
“阿尔诺斯虽然神魂不稳, 却比您的状态好上百倍。”
“您现在要过去将神殿的天使掳过来,要是被阿尔诺斯发现了,您可能会被打得陷入长眠。”
小少年皱了皱眉, 红色的眸子冷冷地扫了过来。
“谁给你说我嗅的是这鸟人的气息,我嗅的是这上面另一个气息。”
这气息其实很淡, 可尤利塞斯的五感要比普通的血族敏锐数倍。
而且这气息莫名的熟悉, 只要凑近了些他便能够立刻分辨出来。
尤利塞斯一边说着一边用白羽轻扫了下自己的鼻翼, 那甘甜的气息安抚着他烦闷的情绪。
“这羽毛你知道我是从哪个神族那里拿来的吗”
骷髅管家和尤利塞斯不同,尽管尤利塞斯讨厌阳光, 很少在白昼时候离开城堡。
他本身魔力强大, 并不畏惧阳光的照射。
可骷髅管家除了夜晚时分都不能离开夜殿, 哪怕是到了晚上, 它这个战五渣的战斗力也不敢随便出去乱蹦哒。
因此尤利塞斯去了哪儿, 又从哪里拿了这片白羽,它是一概不知的。
“虽然我不知道主人您是从哪里拿到这片白羽的,不过从这片白羽的神力纯净度来看。我觉得应该是旁边神殿的神族。”
不为别的, 单单是从这片白羽在尤利塞斯身上放了这么久也没有被魔气侵蚀变为鸦青色泽来看。
这就不是一般两翼的神族天使所能拥有的神力。
而一般两翼以上的天使大多都会在神殿或王城任职, 侍奉神明。
尤利塞斯虽然没有之前身为亲王时候的记忆,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常识。
天使是神族的附庸, 品阶越高的天使大多都在光明神, 即阿尔诺斯身边侍奉。
他现在倒是记不得阿尔诺斯的事情,只是因为教堂那些人尤利塞斯对神族和他们的信徒也没什么太大的好感。
“说来说去想知道不还是要去神殿那边吗”
小少年这么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吐槽又像是在埋怨。
“可是你不是说依我现在的力量去了也只有被那个光明神揍的份儿吗我想知道这羽毛上面的气息是谁的也没法子啊”
他脑子一向清醒,即使是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也还是能够理智分析现在的情况。
尤利塞斯将手臂搭在棺材边上,长长的黑发流泻如月光,也跟着他低头发动作滑落了些在地上。
“去也去不了,不去找不到那个人的话我又要饿死。”
“啧,麻烦死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嘴刁,不愿意将就将就
这话骷髅管家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小声吐槽,不敢直接当着尤利塞斯的面说。
它看着因为饥渴而有气无力地靠在棺材边上的尤利塞斯,抬眸往地下牢笼位置看去。
骷髅管家思索了一会儿,在小少年饿得没了气力,要选择陷入长眠来节省体力的时候。
它低头凑近尤利塞斯沉声提议道。
“其实我还有个办法,可以让主人您不用涉险也有一定几率找到这个白羽是哪个神族的。”
“只要找到这个神族,到时候就能知道他将自己的神羽给了谁。”
骷髅管家的话让尤利塞斯眼眸闪了闪,他强迫着自己稍微打起精神,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
“什么办法你快说,再晚一点儿我可能就要睡下去了。”
“我们不是暂时不能进入神殿吗我们身上的魔气很重,一进去了肯定立刻被他们发现了。”
骷髅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尤利塞斯往地下牢笼方向再过去,和之前一样将囚着堕天使的那处密室打开。
推门带着他进去了。
“我们不是神族没办法自如进出,可是他可以。”
“堕天使的气息和天使的气息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他们能够很敏锐地感知同类。我们让他进了神殿,他肯定能立刻找到那个神族。”
这是个好办法。
至少听起来是的。
尤利塞斯这么想着,下意识抬头看向了那个金色牢笼里囚着的六翼天使。
那天使冰蓝色的眸子也冷冷看了过来,透着深海的凉薄。
“他看上去不像是会乖乖听我们的话的样子。”
小少年沉默了一瞬,将视线移开看向了骷髅管家。
“我觉得我们现在将他从里面放出来,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神殿,而是将我们给撕碎殆尽。”
“主人,您说的这个情况的确发生过。不过这是在您没给他施加咒纹之前的事情了,现在他是您的狗。”
“尽管还没被完全驯服,不过我想没几个神族能够承受得住魔气侵蚀五脏六腑的痛苦。”
骷髅管家的声音很沉,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和对待尤利塞斯时候的温和态度不同,它看向堕天使的时候像是注视着一滩死水一般。没什么生气。
“他不会违背您的命令,也没命违背。”
小少年并没有被对方这听起来会让人脊背发凉的话给吓到,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权衡了下其中利弊后,尤利塞斯微微颔首,同意了骷髅管家的提议。
“听上去似乎还不错。”
“那你去把他放出来吧,让他现在立刻去神殿,然后问到这根白羽上面气息的主人是谁。”
尤利塞斯喉头滚了滚,又觉得燥热难耐了起来。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要是再这么耗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渴死也说不定。”
骷髅管家见此连忙上去将那囚笼打开,它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让尤利塞斯先过去。
“主人,您先过去让他嗅一嗅上面的气息。让他记住这个味道。”
小少年倒是不怕对方阴沉沉的眼神,他拿着白羽走过去,发现堕天使将自己的脸用羽翼遮掩着。
只能看到那双冷漠的眼眸。
“把你的羽翼松开。”
他这么沉声命令道。
和骷髅管家所说的一样,哪怕堕天使如何抗拒,却还是慢慢地松开了遮掩着他面容的羽翼。
很慢,每移开一点儿都像是拉锯战一般,很是艰难的样子。
尤利塞斯没什么耐心,直接伸手用力将堕天使的羽翼拨开。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他的眼睛是深海之上的浮冰,冷冽又沉。可那俊美的五官又带了些媚,眉眼狭长,看似含情脉脉里面却一丝暖意都没有。
给人的感觉阴郁又诡谲。
却偏偏生了这般一副昳丽的容貌。
“他长得像我。”
尤利塞斯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头对一旁站着的骷髅管家说道。
“但是没我好看。”
的确,堕天使的长相和尤利塞斯有几分相似。
这几分相似指的不是轮廓,而是给人的那种危险又黏腻的旖旎昳丽感。
很像血族。
“自然,星星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
尤利塞斯听到这话后心下很是满意,他勾了勾唇,走过去拍了拍骷髅管家的肩膀。
“你虽然长得丑,倒还挺会说话的。”
“实话而已,在我看来哪怕是拥有光辉之貌的神主也不能与你相媲美的。”
骷髅管家语气自然娴熟地夸赞着尤利塞斯,然而说到一半的时候。
他那被小少年拍着的肩膀“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准确来说是掉了两块骨头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脆弱,不就拍了两下吗,怎么就散架了”
“上千年的老骨头了,脆得很。”
“让主人见笑了。”
骷髅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掉下去的骨头捡起来装了回去,稍微活动了下见没什么大问题后这才将那堕天使放了出来。
“希望您不要让主人失望。”
“不然下一次从这囚笼里出来放风,指不定又是百来年后的事情了。”
堕天使羽翼微动,在觉察到脚踝和手腕上的枷锁被解开之后。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活动了下手腕站了起来。
他身上有伤,黏腻的血液沾染在他黑色的羽翼上。
看不见什么血迹,但是稍微一嗅便能够闻到。
尤利塞斯皱着眉往后避开了他,堕天使垂眸淡淡瞥了如今只到他腰间位置的小少年。
他朝着尤利塞斯扯了扯嘴角,那双眸子带着些嘲讽意味,又透着森然冷意。
只看了一眼,还没等尤利塞斯动怒,他便拖着染血的羽翼往城堡外走去。
羽翼擦过的地方,留下了长长一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黎明时分,天光破晓之时。
他离开了夜殿,也耗尽了大半的气力。
堕天使伤得很重,但是并不危及生命。
他为了不被外人发现,用了最后一点儿神力将羽翼收敛。
在王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眼里,他只是一个衣衫褴褛,身上带伤地靠在街边角落乞讨的流浪人。
他额前的头发凌乱,遮掩了他的眉眼和大半容貌。
如今这个样子要立刻去神殿是不可能的,他被关在黑暗百年之久。
神族离不开阳光,在气力没有恢复之前,他暂时是不会蠢到往神殿那里去的。
朝阳缓缓从东边升起,穿破云彩之后洒在了王城内外。
堕天使很久没有沐浴这样和煦温暖的阳光了,他眯着眼睛,靠着墙壁昏昏欲睡。
苏瑜一大早从弗兰奇小镇返校到王城的路上,便看到了之前避雨的屋檐下那流浪汉似乎换了个人。
他要比之前那个暴雨夜时遇到的流浪人还要落魄,还要虚弱。
她稍微走近,便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甚至还沁着血珠。
“要吃松饼吗”
苏瑜垂眸看向黑发蓝眸的青年,将清晨带上的松饼递给了对方一块。
“还热着,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拿着吧。”
堕天使感觉有人将自己面前的阳光遮挡了,落下一片阴影过来。
他微皱着眉,睁眼刚想要沉声让对方走开的时候。
随着是苏瑜的靠近,不仅是那松饼的香甜,连带着那根白羽身上的清冽气息也一并将他给惊醒。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下,薄唇微抿,试着伸手接过苏瑜递过来的松饼。
然而他伤的太重了,也没恢复多少气力。
指尖刚碰触到了那块冒着热气的松饼,手臂便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苏瑜顿了顿,掰了一小块,弯腰轻轻送到了他的唇边。
他却又不动了,嘴怎么也不张开。
青年突然觉着喉中有股腥甜上来,他试图生生压制,最后唇角还是染上了一点殷红。
他喉结滚了滚,将腥甜咽了下去。
因为疼痛让他的眼眸染上了些水汽。
他用有些湿漉漉的眸子注视着苏瑜,面上苍白一片,倔得不吭一声。
苏瑜看了看手中的松饼,又看了看咬着下嘴唇疼得厉害的青年。
“看来比起果腹,你最好还是先去治疗下身上的伤。”
她叹了口气,将松饼放回了袋子里,弯腰避开他的伤口将他小心翼翼地搀扶了起来。
他沉默地注视着苏瑜好一会儿,在对方准备扶着他离开的时候。
青年眼神带着警惕,要不是没力气他肯定立刻将苏瑜一把推开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找个治愈师帮你看看身上的伤。”
见苏瑜神情认真,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说而已。
他一愣,皱着眉闷闷开了口。
“不用了,我没钱。”
“没钱治疗。”
“我没说要你钱啊。”
苏瑜哭笑不得,她放低了声音安抚着对方。
“而且你这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有钱的样子,我带你去治疗自然没想过要你付钱。你放心吧。”
青年对于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警觉了起来。
他直勾勾注视着苏瑜,用一惯的思维揣测了许久。
“你想要我回报你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又冷然,搭在苏瑜肩膀上的手动了下。
没什么暧昧的举动,却让苏瑜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他想起了他堕落之后,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以为能够沾染神族的贪婪的模样。
他压下心里的恶心,低头冷冷扫了苏瑜一眼。
“如果是要我以身相许的话。”
“那就是另外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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