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神族是一个洁癖到可怕的种族, 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上的洁癖,都很严重。

    柏西没有想过离开阿尔诺斯,这是救赎过他的神明, 他在心中宣誓会终生侍奉。

    可是他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排斥现象。

    这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是阿尔诺斯强行渡了神力给他,他的身体还是起了排斥,无法承受原本的神力。

    阿尔诺斯也觉察到了,在将渡神力失败之后,他冷着脸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神力枯竭而死,要么被他驱逐出神殿另寻良主。

    柏西选择了前者。

    这件事阿尔诺斯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柏西也闭口不言。

    要不是今天他力竭昏倒说了梦话,可能这件事在他身死消散于天地了也不会有人知晓。

    柏西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外面除了月光之外只有提着灯守夜神殿的侍从。

    今夜轮到伽尔守着主殿, 银发的天使因为担心柏西时不时会偷跑回来瞧瞧他。

    “柏西,你身体好点儿了没有要是你明天还没有好转, 我就去请药神过来吧。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担心。”

    金发的天使睫羽微颤, 朝着伽尔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 只是没什么力气而已,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又骗我。你说这话已经说了好多次了,可是没有一次看你有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憔悴。”

    伽尔慌乱地扇动着羽翼, 他有个坏毛病 ,一着急就会胡乱在周围飞。

    和人族一些人一着急喜欢来回踱步一样,只是他一飞便会掉落好些白羽。

    “我听侍卫说你今天还昏倒了, 还是林夏把你扶回来的。不行我去找神主过来再看看, 没准这一次神力能够渡成功呢”

    一听到伽尔要去找阿尔诺斯, 金发的天使一慌, 情绪一激动就咳嗽得厉害。

    “咳咳不要, 不要去找神主”

    “可是”

    柏西忍着喉间的痒意, 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好一会儿这才压下了其中腥甜。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太累了,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可是你都睡了一天了。

    伽尔张了张嘴,很想要反驳什么,却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说不出话来。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就成,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门给带上,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伽尔从门缝之中往里面看了许久。

    在看到柏西背对着他躺了下来,消瘦的背影之上,他那头本该顺滑如绸缎的金发也变得如枯草一般没了光泽。

    伽尔知道,柏西生病了。

    生了很严重的病,连阿尔诺斯也束手无策。

    “小伽尔,你在这里唉声叹气什么”

    “林夏你大晚上不睡觉跑主殿这边来干什么”

    伽尔坐在台阶旁双手撑着下巴正困扰着,听到林夏的声音后连忙抬头看了过去。

    刚想让她赶紧回去。

    这几日阿尔诺斯的心情不好。要是被他发现她半夜乱跑肯定免不了一顿训。

    结果抬眸便瞧见了林夏身后的苏瑜。

    “苏瑜,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这几日伽尔很是烦闷,一方面是阿尔诺斯不知怎么心情不好,二来是因为柏西生了病。

    他觉得好累好难过,看到苏瑜后没忍住鼻子一酸,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柏西生病了,生了好严重的病呜呜呜呜,神主也治不了,我真的好害怕。我在神族就柏西一个朋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办呜呜呜”

    尽管伽尔和林夏也算朋友,但是人族的寿命短暂,能够永远陪着他的除了柏西再无他人。

    柏西百年前就一直陪着他,教他怎么运用神力和魔力,又教他识字认字。

    百年的陪伴,光是想到他可能会先离开自己伽尔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苏瑜感觉到脖颈处的湿润温热。

    她身子一僵,缓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着。

    “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来了吗不会有事的,你和柏西都会好好的。”

    “我看你之前该干嘛干嘛,还以为你挺坚强的,原来是都憋在心里了啊。”

    林夏没苏瑜那么温柔,上去伸手胡乱揉了伽尔柔软的发顶。

    “行了别哭鼻子了。你放心,今儿苏瑜来了,柏西死不了。”

    “真的”

    听到这话银发的天使吸了吸鼻子,他把眼泪擦干净了之后,湿漉漉的眼睛亮的出奇。

    “苏瑜,你有办法治好柏西”

    “不知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尽管之前林夏十分笃定柏西是因为她才开始排斥阿尔诺斯的神力,说是只要她过去将神力渡给了柏西了他就能好。

    然后她就半信半疑地跟着林夏来了。

    说实话,苏瑜觉得是林夏平日打的恋爱游戏太多了,看什么都能凑成一对。

    就柏西之前对自己那爱答不理的疏远态度,他要是真喜欢自己才有鬼了。

    再说了阿尔诺斯和自己的神力差别能有多大,他不接受阿尔诺斯的,很大可能也不会接受自己的。

    只有林夏才会这么乐观地认为换个人渡神力就有救了。

    “宝啊,你对自己有点儿信心。相信我,你一定可以。”

    林夏朝着苏瑜挤眉弄眼着,把她给逗乐了。

    “我只能说试试,你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苏瑜话音刚落,抬眸便对上了伽尔一脸恳求的眼神。

    她顿了顿,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绝了。

    这两人还真把她当救世主了。

    她不好浇灭伽尔的希望,只是硬着头皮被林夏推着进了偏殿。

    苏瑜刚一进去,伽尔原本想要跟进来,然而感受到了主殿那边的神力波动后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老老实实跟着林夏一起在外面守着。

    “其实阿尔诺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什么都知道。”

    见银发天使有些顾及的样子,林夏这么拍着他肩膀摁着他不让他乱动。

    “我能把苏瑜带到这里来,他是默许的。”

    “不然以他那占有欲,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苏瑜和柏西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

    伽尔没想到是这样,他眨了眨眼睛。

    “可是刚才神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要是不生气才奇怪。”

    林夏这么嘟囔了一句,视线不自觉往身后禁闭的门扉那里看。

    苏瑜把门带上,视线落在了那金色的身影上。

    不仅是在之前刚进神殿的时候还是现在,哪怕距离这么近了她都没有感知到柏西身上的神力。

    看来的确是要油尽灯枯了。

    柏西睡得很沉,沉到苏瑜进来了也没有觉察分毫。

    苏瑜走近了些,坐在了床边。

    她伸手将柏西的头发拨开了些,手指放在了他的鼻翼之间。

    他的呼吸也很轻,轻到云烟般缥缈。

    “怎么折腾成这副样子”

    苏瑜皱着眉这么说着,而后动作轻柔得将金发的天使的衣衫褪去。

    倒也没褪去多少,只是上半身那一部分,裸露了一片光洁的胸膛。

    她将神力缓缓凝在了掌心,然后贴在了柏西的胸膛位置。

    柏西的身体微凉,没有平日的温热。

    苏瑜慢慢将神力渡给了柏西,刚开始还好,她并没有感觉到丝毫阻塞。

    她垂眸留意着他的反应,柏西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在有了些气力后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罗兰色柔软的眼眸朦胧,在看到苏瑜的面容后瞳孔一缩。

    原本还顺利渡进去的神力一下子受到了排斥,苏瑜觉得掌心滚烫,神力全然反弹进了自己的身体。

    金发的天使胸膛光洁如玉,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着,带上了浅淡的粉色。

    宛若三月桃花一般。

    他眼尾泛红,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力道大得身子都在颤抖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夏说我可能能救你,然后我就来了。”

    苏瑜被神力排斥得倒退了好几步,站稳后听他的话后这么回答道。

    然后她又低头看了下刚才渡神力的那只手,掌心也还滚烫着。

    “你能救我”

    柏西薄唇紧抿着,面上毫无血色。

    周身像是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不容许任何人接近。

    “你是我什么人”

    “我的神明只有阿尔诺斯一人。林夏胡乱猜测也就算了,你身负神格,你应该清楚。你又不是我的神明,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救我”

    “苏瑜冕下,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些。”

    苏瑜皱了皱眉,要是换做以往时候她肯定会不愉地嘲讽几句。

    可眼皮一掀,便看到了对方苍白憔悴的面容。

    “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敛了眉眼,将里面的情绪遮掩。

    “今夜打扰了,阁下好好休息。我先行告退。”

    苏瑜这么说着沉着脸色转身毫不犹豫地带门出去了。

    一直硬撑着站起来的柏西在看到门被关上的瞬间后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身子往后一倒,躲不开,腰狠狠撞上了桌角。

    柏西疼得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撑着桌子,好不容易站稳了。

    他浑身疼痛难忍,刚才用尽全力排斥了苏瑜的神力,让他更是疲惫不堪。

    而苏瑜还在外面并没有离开,他听到动静后连忙用手捂住了唇。

    柏西觉着喉间的腥甜,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声音压得极低,好似夜风拂过树梢般喑哑,没什么生气。

    等到苏瑜离开了偏殿之后,柏西这才慢慢将手从唇边拿开。

    他的唇角染上了殷红,让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了些诡谲的艳色。

    而外面的月光一如既往清冷皎洁,将神殿上下映照得一片通透。

    那光亮顺着窗外倾泻了一些缓缓流淌进了偏殿之内。

    金发的天使逆着月光站着,周身镀上了一层光边。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过了许久才勉强平息住了自己的情绪。

    柏西觉着手中温热,眼眸闪了闪,觉察到了什么这才低头看了过去。

    掌心是他咳出的血,而他的肤色本就白皙,这么看来像是雪落红梅一般。

    神族最是讨厌血污,柏西抿着唇,从桌子上拿过白绢。

    他现在身上没有丝毫神力,没办法用净尘术,只能这么用白绢反复擦拭手中的血迹。

    可是任由柏西如何擦拭,哪怕擦得再干净,看不出丝毫血迹。但是上面难闻的血腥气还残留着。

    他红着眼眶一直用力擦拭着,一下一下,手掌都擦得泛红了还在继续。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在了柏西的掌心。

    金发的天使手上动作一顿,竭力忍耐着的一切濒临崩溃的情绪。

    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好脏”

    我好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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