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下竟然有一座墓”王钊、李远等人都惊讶不已。
但转念想想,这个说法确实很有道理,整个杏花巷的布局不利于活人,每三年还会死两对夫妻,这不正像是在给死人祭祀这情况刚好解释了崔娘子之前所提出为什么一定要在杏花巷的问题,显然,这便是凶手一定要在杏花巷行凶的理由。
李远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崔桃思虑问题的方式,总是能切入精准。回头他得好生嘱咐他兄弟李才,既然能得幸拜崔娘子为师,就好好跟人家学一学这破案的能耐,指不定将来他还能有大出息。
“想来陶高承其父衣钵,也会锁匠的手艺。这但凡制锁技艺精湛的,必然也会开锁。”回去的路上,崔桃跟韩琦感慨道,“银针刺耳这招,想来就是他开锁技艺的活学活用。”
如何开锁一般都是一或两根针插入锁眼进行撬动。锁眼比之人的耳洞,因形状特殊,甚至更难些。所以对于陶高来说,银针刺耳是一件非常容易做到的活计。
“皆解释得通了。”韩琦应承道。
王钊、李远等人听到这些话才恍然大悟,任他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干锁匠的可以联系到这样的手法。
众人折返回杏花巷后,便一起商议该如何下井进墓。
“如今这天也亮了,提着刀直接下去不就成了大不了戴着头盔或铁盾,防着对方银针偷袭就是。”王钊干脆道。
“不可。”韩琦问崔桃,之所以让大家谨慎不要下井,是否在担心机关的问题。
崔桃马上点头。
“机关什么机关”王钊不解。
“苏氏说过,陶酒章以前常给大户人家做机关匣子,因此还成了巷子里挣钱最多的人。墓是什么,便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匣子。从时间上来看,陶酒章在未死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改建杏花巷。那上面改建的同时,下面想必就在建墓。既然他在死后都会有这么复杂的祭祀仪式,那葬他的墓又岂会只是一个单纯放棺材的地方而已”
“崔娘子的意思是说,陶酒章在给自己建墓的时候加了机关”王钊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太难以置信了,陶酒章一个小小的锁匠,居然能搞出这么多复杂的的事情来。
“事无绝对,但我们应当做万全的准备,以免有不必要的伤亡。”崔桃道。
王钊“若真有机关,那我可要记住一件事儿,以后得罪什么人,都不能得罪锁匠。”
这时负责去调查陶高情况的李才和张昌回来了,告知大家他们已经找到了陶高现在的住所。之所以会查得如此之快,跟陶高鲜明的外表也有关系。打听他的时候,只要稍微形容一下,大家便会记得他。
井口那边还是派人继续守着。
崔桃和韩琦等人则直奔向陶高的住处。
宅子在城东,距离杏花巷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可以说几乎横跨了半个东京城。
这宅子并不算小,黑漆大门,前三后二的房屋布局,有几分气派。院墙不足五尺高,里面有一圈绿油油的高草,叶片大而圆,边缘有锯齿状,已经长得快比墙高了。
王钊率先下马,带人包围整座宅子之后,便要推门入内,马上被崔桃拦住了。
崔桃指了指宅子院墙周围的那些草,问王钊“可知那是什么”
“什么”王钊不解崔桃何意,但他猜得到崔桃不会无缘无故阻止他行动,所以整个人警惕起来。
韩琦顺势看过去,发现崔桃所指的这些草的茎叶上都有刺毛,他眼色当即一沉。
“此为咬人草,也叫蜇人草,茎上有刺毛,叶上也有蜇毛。便如其名,会蜇人的,一旦碰上它的茎叶,就跟被许多毒蜂蛰了一般疼,毒性很大。”崔桃解释道。
王钊连连向崔桃道谢,感谢她的提醒,随即就传令下去,令大家都注意这种毒草。
“既然墙边都设置了这种防御,门这里若硬闯,许也未必为安全。”崔桃道明了她刚才之所以阻拦的缘故。
韩琦招王钊到跟前来,对他嘱咐了两句。
王钊随即去办,不一会儿,他带着一队人马抵达,推来了一个类似冲车的撞门装置,个头自然没有打仗那种冲车大,但这一个用来撞这种普通的院门刚刚好。
决定撞门的时候,大家都躲在远处躲避。
而负责推车的两名衙役,就躲在这小型冲车的后头,出于安全起见,前方又挡了盾牌。
俩人猛地推动冲车,朝黑漆门上撞了去。
轰咚一声,门当即就被撞开了。
紧接着,听嗖嗖几声响,有四五个箭矢从屋了出来,其中两个打在的冲车之上,随即掉落在地,另两个直飞到路那边的柳树上,随后也落在地。
崔桃捡起地上的箭矢,发现是纯木头的,并没有铁做得箭头。但这个木头箭头削得比较尖锐,如果飞射出来的力量和速度的足够的话,照样伤人不误。
崔桃还发现箭矢前段的木头颜色不太一样,放到鼻子边儿闻了下,有淡淡的类似草木叶子的味道。
“应该是淬了毒的,即便这木箭不能直接要了人命,见了血也一样能毒死人。”崔桃叹道。
众人这时都后怕地出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刚才如果没有崔桃的及时阻拦,大家都那么没心没肺地冲进去,少说也得有一两个人会丧命。
“真想不到这么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宅院,居然暗藏杀机。那陶高不就是个小矮子么,怎么会有这等心思,太可怕了。”王钊边感慨,边用袖子擦拭头上的冷汗。
“高手在民间,不要小瞧任何人。侏儒只是在身高上比正常人矮而已,脑子一样聪明。”崔桃解释道。
王钊等人连连点头,表示受教了。
隔着撞开的门,崔桃看到了门口的机关设置,门内竟有一处暗锁,锁连接着房檐下的两个弓弩的触发装置。只有专门的钥匙,正确开了这个锁,才可以接触这个装置。刚刚打量院门的时候,门外表可没有看见钥匙孔。
崔桃又去打量外门板,这才发现门上竟有一活动的木块,是大概只有人拇指甲那么大的方形木块。当你按下它时,往右滑动,即可露出钥匙孔,钥匙插上,木块自然就卡出不会出来,但如果拔下钥匙,木块就会重新弹回初始的状态,跟整个门构成一个平面,叫人乍一看瞧不出什么特别。
崔桃低头又看了眼脚下。
院子里看似一切平静,李远跟在后面就忙问“好像没事了,现在可以进了”
崔桃摇了摇头,指了指下面。
大家跟着看过去,好家伙,门槛后面的地面竟矮了三寸,直接迈步踩下去,可能不会觉得如何,但若再走一步就遭殃了,会撞一根低于门槛高度的白线。线的两端分别通向两侧的梧桐树,看起来在茂密的树叶里藏着暗器触发装置。
也就是说,来人即便躲过了第一重暗器,却还有第二重等着他。
人在遭遇一波危险之后获得了安全,还真容易放松自己,不留神。
李远、王钊此时已经有些词穷了,连连直叹太可怕了。
院子是用青石板铺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崔桃在细致观察了其它地方后,又命人端些水过来。她先一步进院,抬脚躲过了那根线的装置,然后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洒水。
这时,所有人都凑在门口张望崔桃在院里的行动。
李远等人不忘嘱咐崔桃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韩琦盯着崔桃的一举一动。
很快,崔桃就发现她洒水过的地方,有的水渗得特别快,有的就慢些,渗得快的都是从青石板边缘的缝隙往下流。
崔桃又要了些水继续洒,并让李远拿着笔墨跟在她后头,在她说安全的石板上做好标记。大约半炷香后,俩人才走到正屋前。
余下的人便都按照崔桃的标记,踩踏着青石板,跟了过来。
“天呐,咋感觉两军对阵都没这么复杂。”王钊在走过来的时候,不禁感慨道。
李远随后咽了口吐沫,打量着这紧闭的正房屋门,“这里面会不会更危险”
“倒不见得,外围只是防御,里头要日常生活,如果弄太多机关,他自己也会觉得麻烦。一旦哪天睡醒了,脑子犯糊涂记不住,岂不是还会把自己害死了。”
但是开门的时候,崔桃还是让大家躲闪规避。她侧身站在门边,正打算伸手
韩琦突然走了过来,令崔桃站在他身后。
王钊见状,忙道“属下来”
韩琦用眼神示意大家都别乱动,他随即抽剑利落地砍掉门锁,再用剑鞘推开了门,人随即侧到门旁,避免被一旦出现的暗器射中。
大家等了会儿,静悄悄的什么都发生。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之后,众人就在前后院进行了小心地搜查。
情况跟崔桃推测的一样,在这些屋子里头并没有什么机关。大家还发现房间里的家具等物什,都比正常的要矮一些,应该是陶高请木匠特别定做了这些东西,以他的身高去使用正好方便。
终于将整个院子粗略搜查完了,确认陶高并不在家。也就是说,陶高还躲在杏花巷地下的可能性增大了。
崔桃看过正房和寝房,都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东厢房倒是看倒了很多锁具,自己一些没有做成的机关匣子。
李远在耳房放置的一个沉旧的箱子里,从箱子里翻找到了一些图纸,都是杏花巷当年施工时改建凶相宅的图。
“可有建墓的图”王钊忙问。
李远干脆把一摞图纸都翻出来,挨个查看之后,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他随后又扫了一眼箱底,“还有一个匣子”
他把匣子端出来后,发现打不开,立刻去回禀韩琦。
崔桃接来这匣子看了看,又问李远从何处寻来,便不大感兴趣地将匣子放在桌上。
“这是机关匣,没有特定的钥匙打不开。”
“既然是木头做的,倒可以用刀撬开或者劈开”王钊提议道。
“一般的机关匣子强开倒也没什么,最多会导致里面的东西损毁。但陶高做的东西可说不好,强开可能会要出人命哦。”崔桃凑过来,话语悠悠地警告道。
王钊立刻吓得白了脸,连退几步,决定离那机关盒远点。
韩琦观察到崔桃对这匣子似乎不敢兴趣,问她“不重要”
“嗯,不重要。”崔桃应承。
韩琦便吩咐众人不必管着匣子,再细搜搜看其他线索。
李远挠挠头,不大懂俩人的对话,怎么就不重要了呢
他叫住王钊,搂住王钊的肩膀,小声问他“刚才他们说的不重要是啥意思”
“不知道,”王钊摸了摸鼻子,“聪明人说话我们自然是听不懂,乖乖听话照做就是了。”
几个房间都细致查过,没什么特别之处,就剩库房、厨房和柴房了。
崔桃先去了厨房,进去大概略扫了一眼,就直奔灶台,告诉韩琦等人这里有问题。
李远纳闷地打量一圈灶台,实在看不明白这里哪里不对,“这不就跟普通的灶台一样么崔娘子怎么看一眼就觉得它有问题”
“正因为跟普通灶台一样,足以说明它有问题。”崔桃反问李远,在刚刚搜查的过程中,可注意到屋中的家具、床榻、衣柜等物的高度。
李远恍然大悟,“是了,这灶台是正常人用的高度,但对于陶高来说却高了。”
随后大家将大锅掀开,发现里面根本不是烧过火后黑漆漆的灶坑,竟有一小石梯通往地下。未免有危险,崔桃叫人先放了两只鹅进去,半晌听到下面还能传出鹅叫声,崔桃才下去。
王兆和李远等人要跟进去,忽然发现有点难。入口太小,竟只适合身量纤瘦稍微矮一些人进去。女子勉强尚可,身量高大的男子甭想了,进不去,硬勉强进去了,只哈着腰走这一点,就能把腰给弄折了。倒是可以爬着走,但就是不知道甬道的尽头有没有让人转身的空间,若转不了身,那可就在里面卡死了,想想就觉得好惨。
韩琦虽然不胖,可他身量修长,也一样进不去。但仅让崔桃一人去,却叫人有些不放心。
王钊赶紧从衙役里面选人,高个里硬找出两个矬子来,令他们同崔桃一同下去,有事儿就叫他们两个在前面顶着。
俩衙役应承,随即跟了下去。
没过多久,大家就听见里面传来鹅的叫声和衙役的惨叫声。
李远等都以为里面遇到危险了,趴在灶台冲里面喊,问有没有事。
韩琦负手站在旁侧,紧盯着入口的眼睛一直都不曾眨一下。直到看见崔桃顶着一到脑袋灰土,笑着冒头出来的时候,他背在身后攥拳手才慢慢松开。
“没事,他们俩把鹅惊着了,弄得鹅追着他们咬。”
崔桃先把怀里捧着的一个匣子送上来后,人便爬了出来,接着两名衙役也跟着出来了,俩人拍拍身上的土便要走。
崔桃回头问“鹅呢”
俩衙役愣了下,“下面呢,回头它们自己应该就能走出来吧。”
“那是跟隔壁百姓借的鹅。”崔桃提醒道。
“抱出来。”韩琦突然命令道。
俩衙役便是怕鹅也不敢耽搁了,赶紧应承,转身下去,又一人抱了一只鹅出来,再乖乖地去把鹅还给人家。
李元、王钊等笑着正要夸崔桃心善,这会儿了还想着去惦记鹅的安危,着实难得。然而他们的话却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先听崔桃感慨了。
“肥鹅不管是烤着吃、炸着吃还是炖着吃,都好吃”
李远、王钊“”
韩琦倒是淡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也是机关匣。”崔桃拍了拍她刚刚抱出来的那个木匣,对李远等人道,“这才个比较重要。”
李远恍然明白过来了,之前崔娘子和跟韩推官对话说他之找的那个匣子不重要,大概是因为那匣子放的地方太容易了,似乎只是一个障眼法。
崔桃跟韩琦解释了她刚刚在下面遇到的情况。
下去后,通过一条很窄的甬道,到了一处地下室。门口也设置了一些小机关,如果不用钥匙硬开锁的话,应该跟陶宅大门那里所遭遇的情况一样。
但崔桃用银针成功把锁撬开了,也就顺利解了门锁的机关,安全入内。
“下面有一张高脚长桌,供奉着陶酒章的牌位,再就摆着这个匣子了。我猜这匣子里的东西应该跟杏花巷那些乱七八糟的凶相布局有关,也可能会有陶酒章建墓的图纸。”
崔桃捧着木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敲了敲,听了听,才跟韩琦解释道。
“这木匣子可不太好开,这上面有虽有四个孔,却都不是钥匙孔。”
“那是什么”李远一边诧异崔桃居然连锁都懂,一边歪头凑过来看看,王钊跟着凑上来。
“你们可听说过四开锁”崔桃问。
李元和等人忙摇头,他们接触的锁都是很平常的那种锁,一把钥匙就能开,最多就复杂在钥匙孔上,常见的有一字、士字和吉字。
“衙门里倒有个二开锁,要两把钥匙分两次开。”王钊问崔桃,“这四开锁是不是跟二开锁差不多,但就是需要四把钥匙”
“一把即可。”韩琦突然插话道。他倒是见过四开锁,但嵌入匣子的这种情况却没见过。
大家听韩琦的话后都很纳闷,为何四开锁只用一把钥匙所有人都本能地看向什么都懂的崔桃,等待她的解释。因为韩推官即便知晓,也是没的耐心跟他们这些人废话的,崔娘子就不一样了。
“所谓四开,其实是指开这种锁要分四步,先移活镝子,再移动锁梁,随后才有暗门出现,露出钥匙孔,才能用钥匙开门。缩孔暗藏的情况,其实就跟咱们在门口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门口的那种更简单些,这个更为复杂。整个锁身都被藏在了匣子里,你却不知哪一个孔可触动活镝子,哪一个能正确移动锁梁。紧要的是,就算这些你都知道了,终于寻到暗门后的钥匙孔,可没有钥匙你还是开不开锁。”
“天呐,听起来好麻烦。”
“不了解不知道,原来小小一把锁里头有这么学问。”
大家纷纷感慨。
“以后谁在跟我提锁匠二字,我跟谁急,真的头好疼”王钊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真快要被这个陶高给逼疯了。
“钥匙应该在陶高身上。”崔桃对韩琦道,“如果能拿到钥匙,我可以开这个锁。”
韩琦应承。
“可现在陶高在哪儿若他还在杏花巷下面的墓里,那里面的机关只怕比这宅子里的更甚,若井下面的甬道也跟这下面的一样,那我们大家多数人都进不去,即便硬挤进去了,毫无灵活应对之力,也会危险重重。”
之前大家不知道井下面情况的时候,王钊还挺急下去想抓凶手立功。但从见识了这宅子的危险之后,不仅他,在场的所有衙役都谨慎起来,甚至可以说有点恐惧。
崔桃点点头,赞同王钊的担心,这也是她之前一直坚持不让大家贸然下井的缘故。
正常的机关布局,杀伤力已经很大了。更不要说缩小版的,在行动上更为不便。如果不能提前知道墓道的地图,大家贸然下去闯,其危险程度可比刚才进陶高家要难上一百倍。
可是墓道地图即便在这机关匣子里,钥匙却在陶高身上,找到陶高能开匣子,可开了匣子有地图才能找到陶高于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折返回杏花巷后,崔桃跟韩琦道“现在要想安全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不等韩琦回答,王钊等人马上围上来,纷纷询问崔桃有什么办法。
崔桃对于突然围上来的热闹一时间没适应,愣了下。
韩琦这时候眼风一扫,所有人都老实了,默默后退散步,礼貌地等待崔桃下话。
“挖几个通向墓里的洞,以烟火逼攻,让陶高自己主动跑出来。”崔桃说罢,跟韩琦表示,她需要一些挖洞的工具和人手。
韩琦让崔桃尽管提,开封府所有人马都会全力配合她。
崔桃画好了洛阳铲的图纸交给王钊去找人打造,另外还要了铁杵等物。
崔桃则带着王四娘和萍儿去寻些湿蒿草等气味浓植物,更要去城外的山里采一些牛屎菇回来。
崔桃前两次因为查案去山里的时候,都在山上看到过长着牛屎菇。这东西堪称是植物界的,用来对付墓里地陶高最合适不过。
牛屎菇白白的一个圆团,长在山地里很显眼,有王四娘这样熟悉采蘑菇的好手,她们没多久就采了两大筐。
采好了之后,崔桃就盖上筐盖,并用布将整个筐包裹好,轻拿轻放,尽量不让这些牛屎菇被撞破了。若不小心吸上两口其所散发的烟雾,很够人受得了。
为了避免颠破牛屎菇,三人花钱雇了一辆牛车进城,一字排开坐在车上,摇摇晃晃,慢慢悠悠,望着西边的红霞落日。
“那蘑菇明明长得圆圆的,白白的,像元宵一般好看,为何叫了这么俗气的名字。”萍儿听王四娘张口闭口喊牛屎菇,就忍不住地蹙眉。
“也有别的名字。”王四娘马上道。
“叫什么”萍儿忙问。
王四娘一本正经地看着萍儿,突然道“马粪包啊啊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比牛屎好点了”
萍儿气红了脸,扭头干脆不理王四娘。
“好点的叫法为马勃,韩愈进学解中曾提过牛溲马勃,那里的马勃指得就是这种菇。”崔桃解释道。
萍儿恍然大悟,忙称赞这个名字好些,还是崔桃懂得多。
“诶,那你说的这个韩愈,学问很厉害吧,他那么高雅的人儿怎么还能提到牛屎菇呢”王四娘好奇地问。
“为了拿拿牛溲马勃比作贱而无用的东西,但到了合适的人手里也可为其所用,成为有用之物。”崔桃解释道。
王四娘激动道“这不正说得就是崔娘子这样的人么这牛屎菇在山里,最招人烦了,十个人中有十个人都讨厌它,唯独到崔娘子这里就成了有用之物。”
“确实”萍儿跟着附和,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崔桃,“崔娘子果然厉害,堪称高人”
“什么叫堪称高人,就是高人好不好”王四娘随即笑嘻嘻地问崔桃累不累,她可以给她捏肩膀。
有福利不享白不享。
崔桃点头,给王四娘机会伺候。
萍儿见状,默然了片刻,然后对崔桃道“那我给你捏腿吧。”
说着就上手了,捏得还怪舒服的。
崔桃最后被舒爽地伺候得,几乎躺在牛车上睡着了,谁知牛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只听筐里忽然传出一声响。
崔桃马上起身捂住嘴。萍儿和王四娘跟着也捂住。
尽管那筐有布包裹着,但终究不是完全密封,缕缕黑烟随后冒了出来,不算浓烈,可那味道呛得三人都咳嗽了几声。
随后三人捂着嘴面面相觑,也不知为何,突然都笑起来。
笑声随着车轮的滚动,渐渐远了。
晚上的时候,崔桃张罗着药吃一顿好的,这一天跑来跑去,又惊又险,还闻了牛屎菇的刺鼻臭味。若不吃点重口味的好好犒劳自己,都说不过去。
王四娘终于得机会实现了她洗猪大肠的心愿,她自己没觉得什么,麻溜地收拾干净了,就给崔桃送去。反倒是负责打扫萍儿被熏得够呛,直嚷嚷这东西跟屎差不多。
“这岂不是跟吃嗯一样这怎么能吃呢。”萍儿一脸嫌弃道。她说不太出屎这个字,就用嗯来替代。
然而另两个人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去理会萍儿说什么。萍儿就讪讪地躲到一边,剥葱挑芫荽,洗干净。
崔桃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卤煮,爱吃什么加什么。她把大肠里的绝大部分肥油去了,这东西香归香,却也不能吃太多,只留少量即可。然后就将猪肺、大五花肉块和肥肠一起焯水去腥味儿之后,入调好的卤料里熬煮。这卤料少不得葱、姜、花椒、大料、桂皮、酱油等物,最不可缺的就是本地产的小茴香,味儿特正,放它在锅里煮肉,不仅去腥提香,还会带着一股新鲜清新之香,这是大料桂皮等干佐料所达不到的一点。
锅里的肉要小火慢煮,才能极致入味儿。趁这时候,凉水和面,面团做硬一点,分剂子做火烧。再把芫荽、小葱、蒜切碎备用。
李远家新鲜做的豆腐,送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热气,喷香的,锅里多放油,将豆腐块炸得两面金黄,捞出来备用。
这时候一锅卤肉的香味儿就完全冒出来了,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要打滚撒泼了。崔桃把卤好的大块五花肉切片,肥肠、猪肺切小块,入煎好的豆腐,烙好的烧饼,小煮片刻即可。随后将火烧取出,切块放碗中,再盛入其它卤煮,自调葱花、芫荽和蒜末,就可以开吃了。
从卤煮的味儿飘出来后,王四娘就馋地守在厨房门口等着吃。萍儿也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
等崔桃把卤煮盛出来放在桌上,泡着饱满汤汁的火烧块,与豆腐、五花肉片、肥肠段和猪肺块,错综交融在一起。颜色有诱人的卤肉红、灿灿的豆腐黄、劲道的火烧白,再配上绿色的葱花和芫荽点缀,那种被勾到极致的饥饿感,瞬间爆发窜上天了。不行了,必须赶紧吃上一口,不然会馋死了。
崔桃特意问萍儿一嘴是否能吃,“我可以给你下一碗虾仁面。”
“不用,不用,吃这个就行。”萍儿越说越小声,最后低下了头去。
王四娘急得先吸溜一口卤煮烫,发出了知足叹息声,忽听萍儿的回话笑起来“诶,这话我咋听着觉得有点耳熟呢噢,对了,上次你说兔子可爱的时候,后来就这德行。怎么,这会儿又不嫌是吃屎了”
“这么香,又不臭,怎么可能是是我见识浅薄了。我以前真的从没吃过猪肠。”萍儿不大好意思地小声纠正自己之前说错的话。
“说起来倒是怪啊,你明明是个混江湖的,怎么一身大小姐的娇贵病”王四娘纳闷地问萍儿。
萍儿不作声了,捧着自己那碗卤煮认真吃起来。
王四娘也没打算听萍儿回答,她还要忙着吃呢,一碗完事儿再来一碗,又再来第三碗,第四碗要说崔娘子可真是实在,说是犒劳,那就是犒劳,做了一大锅管饱了吃。王四娘最后吃饱了,看着锅里剩下的还想吃,奈何力不从心了。
萍儿一向饭量少,今儿却也吃了两大碗。崔桃则吃了四碗,比王四娘不足,但比萍儿有余。
萍儿等大家都吃完了,就乖乖收拾去洗碗,倒是比以前会表现了。
门外有三名路过衙役闻到了香味儿,禁不住感慨太香了。其中有一名刚好是今天跟着崔桃一起在陶高宅子下甬道的,便胆大地问了一嘴崔桃在做什么。崔桃便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三人吃得倍儿香,吃完后连连擦嘴,憨笑着道谢。
张昌过来给崔桃传话的时候,刚好见这一幕,便问崔桃可还有余下的饭菜。
“有啊,今天做得特多,你若不嫌弃,给你也来一份儿怎么样”崔桃问。
张昌道“六郎一天没用饭了,昨晚熬夜的时候也没吃东西。”
“给韩推官可不能吃这个,不太雅,再说他这么长时间没吃饭,直接吃肉也不好克化。我给他煮粥吧,粟米粥很快的,再给他做一个杂办火腿丝儿就着粥吃。”
张昌本想说熬粥费时候,没想到崔桃已经考虑好了,就点点头,道了声麻烦她了。
“一会儿就烦劳崔娘子亲自送一趟。”张昌说罢就立刻告辞,不给崔桃拒绝的机会。
崔桃觉得张昌今儿有点怪,对她的态度好像跟以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了。却也懒得深究,喊起已经吃饱快睡着的王四娘过来烧火。
崔桃忙活几下就把粟米粥煮好了,再将榆耳、鸡脯、鲜笋、蛋皮和火腿切丝,加酱油、糖、醋、麻油拌匀,即成了爽口下粥的小菜。这榆耳正有调节肠胃的功效,配着养胃的粟米粥,正合适现在的韩琦。
崔桃把粥送过去的时候,张昌竟不在,她只能自己敲门去找韩琦。
“进。”
屋内随即传出低沉的男声,虽然好听,但声音里明显带着疲惫。
崔桃把粥送到桌上时,韩琦还没有抬头。
“研磨。”韩琦仍然专注于伏案书写。
崔桃就去研磨。
过了会儿,大概是韩琦终于闻到了清粥的香味,才方抬起头来,发现来人竟是崔桃。
“怎么是你”
崔桃晓得他把自己误认为是张昌了,只笑道“韩推官一天没吃饭,我送点粥过来,好歹喝点,别饿坏了身子。”
“你怎知我一天没吃饭特意跟张昌打听了”韩琦复而又低下头去,继续把没写完的东西写完。
崔桃愣了下,大概明白了这是张昌的自作主张。她自然是不能当着韩琦的面儿说,我都吃饱喝足了,忽听张昌说你很可怜没吃饭,这才做粥给你送来。这样不仅把她自己搭进去了,张昌也不会好过。
再说这套说辞,完全不具备一名属下拍上级马屁的基本素养。
“发现韩推官很疲惫,就委婉地打听了下,韩推官不会介意吧”崔桃故作小心地望韩琦一眼,刚好她这个小眼神儿,就被韩琦给抓住了。
韩琦放下毛笔,起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股市很好嘛,跟基友提了一嘴。基友说以前有段时间她姐姐炒股,家里不能提任何熊字,连布偶熊都扔了。
我这么说来,我家熊熊没法要了我养的其中一只猫名字刚好叫熊熊
基友改名,叫牛牛。
2333333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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