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小说:我在开封府坐牢 作者:鱼七彩
    “人就在瓦子卖艺, 刚来汴京不久。”韩综表示他四日前赴友宴时见这戏法有趣儿,特意差人问了地方,打算改日他办宴的时候, 也把人请来助兴。

    韩综是顺势就邀请韩琦两日后去他家赴宴, “为庆贺我高中, 小宴,人不多, 都是熟识的朋友。”

    韩琦点头应下。

    崔桃请韩综告诉她, 去哪儿找那位会幻蝶之术的人。

    “我带你去。”韩综马上道。

    韩琦则留了下来, 案子还有诸多方面需要彻查。比如汴京城内所有的地契都须加盖官府印章, 但凡涉及到房契买卖, 官府会收契税并监理存档,有关开泰米铺在衙门内的相关存档都要翻找出来核查。

    韩综一听韩琦不去, 倒有几分高兴, 少了他在,他跟崔桃相处起来就更方便了。

    这会儿王四娘和萍儿还没走, 主要因为萍儿看见韩综之后,整个人就卡住了。王四娘虽说泼辣,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理解萍儿这会的心情。所以她没催萍儿, 由她去看韩综, 反正那是她永远得不到的人, 也就只能多看两眼了。

    “你随她同去。”韩琦冷淡地吩咐萍儿一声, 便转身回了米铺。

    萍儿正全神贯注去偷瞄韩综,忽听韩琦的吩咐时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她激动了,忙把人头递给王四娘, 就赶紧整理一下鬓角的碎发,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尽量让自己维持端庄好模样。

    李才也跟着崔桃,方便崔桃有事的时候使唤他。

    韩综则只带了一名唤作烛照的随从同行。

    崔桃倒是打量了这名小厮好几眼,她记得前几次韩综现身的时候,好像都是他贴身侍候。二十上下的年纪,不丑不俊,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是那种普通到毫无存在感的长相,让人看上四五六七眼都不太容易记住。

    “喜欢他送你如何”韩综随着崔桃骑马至瓦舍,期间自然注意到崔桃额外在关注他的随从,下了马后便问崔桃。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崔桃蹙眉作冥思状。

    “他跟很多人都长得像。”韩综笑了笑,没特别的反应。他指了下前头的杂趣楼,告诉崔桃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崔桃见韩综这般,料知这名叫烛照的随从应该是从没在她面前出现过。不然的话,曾几度确认她是否失忆了的韩综,这会儿应该会敏锐的察觉到她可能要恢复记忆,有所反应了。

    如今这时节,瓦舍在夜里是最热闹的。杂趣楼的生意侧重在晚上,白天反而是他们楼里大多数人休息睡觉的时候。但这会儿也有几个小学徒在楼外的戏台子上耍几下,却不算精彩,象征性地招揽生意,偶尔会有路过的看两眼就走了。

    崔桃等跟着韩综去了后楼,十分安静,不见什么人。烛照去叫了人,没一会儿,才见掌柜匆忙地过来迎接,却可见他脸上倦意未退,发髻也不算整齐,有些毛躁,一瞧便叫人猜到他可能刚睡醒。

    在于掌柜笑着过来跟他们见礼的时候,崔桃闻到了于掌柜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末利香。

    趁着韩综和掌柜说话的时候,崔桃去跟烛照闲聊“刚才你可听到你家二郎说的话没有回头他若真把你送了我,你可愿意跟着我”

    烛照谦卑地对崔桃颔首,表示他一切都听从韩综的吩咐。若以后真跟了崔桃,他便也会忠心耿耿地效忠她。

    倒是个合格的奴仆,崔桃接着问烛照“你伺候韩二郎多少年了”

    “小人自小便跟在二郎身边。”烛照依旧谦卑道。

    “那我如何能夺人所爱呢。”崔桃笑着叹一声,“瞧你是个好的,便好生伺候好你家二郎。”

    韩综跟杂趣楼的于掌柜聊完了,回身过来听崔桃跟烛照的说话内容,笑道“倒是难得会关心我一次。”

    崔桃笑了笑,不置可否。

    萍儿这一路因为骑马,没机会跟韩综说话。这会儿见崔桃注意在别处,她忙对韩综道“韩二郎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可以帮忙。”

    韩综却没理会萍儿,和崔桃说正事。

    “他一早接活儿去了林尚书家,快回来了。”

    韩综接着告诉崔桃,那名会幻蝶之术的人叫简明月,不问不知道,如今才方知她是一名女子,素日表演的时候,都以男装示人,图方便也是为了省麻烦。韩综说罢,打量一眼如今也着男装的崔桃。

    “你二人在这点上倒有几分相似。”

    崔桃便更好奇想要见一见这位简明月了。

    杂趣楼于掌柜备好了雅间,邀请韩综和崔桃在屋内休息,稍等片刻。又命人上了好茶好点心,可见都是看在韩综的面子上。

    崔桃抿了一口茶后,对韩综道“不好喝。”

    韩综怔了下,跟着抿了一口茶,“味道是差了点,我让人去我车上取些好茶来给你煮。”

    “我看这杂趣楼挺气派,怎会没有好茶怕是你韩二郎的面子不够。”崔桃叹道,随即问韩综要不要打个赌,若他去找那于掌柜质问,他定会有更好的茶上来。

    这是生意人常有的行为,韩综倒不觉得杂趣楼的于掌柜有此作为,算什么稀奇。但能跟崔桃打赌,不管怎样输,他都愿意配合。

    韩综应了好,这便打算把于掌柜叫来。

    “你去跟他多聊会儿,我觉得这里有点怪,想这层转一转。”崔桃故作神秘地环顾四周道。

    韩综应承,这便下楼去了。烛照本也要跟着,却被崔桃安排守在二楼的楼梯口望风。烛照见韩综没有反对的意思,自然依言行事。

    崔桃象征性地在二楼瞧了几眼后,就踱步到烛照身边,问他韩综平日里都喜欢吃什么菜。

    “蟹酿橙,罂乳鱼。”烛照告诉崔桃,“二郎每隔一段时间必会吃这两道菜。”

    “这两道菜可讲究,在汴京许还算容易得。但他在邓州的时候,也能吃到这些么”崔桃问。

    烛照摇了下头,表示他没去过邓州,故而也不清楚。

    “不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怎出门却不带上你你身子不好”崔桃故作惊讶问。

    “二郎游历之时,喜欢独来独往,鲜少会带上府中人。”烛照回道。

    崔桃正要再问,就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韩综回来了。

    韩综笑问崔桃“可瞧出什么端倪了”

    “当然。”崔桃自信地应承,指着二楼西面最尽头的那间房,告诉韩综那里有问题。

    韩综讶异地挑了下眉,随即走向崔桃所指的房间前,没感觉到有何特别之处。他扭头看了一眼崔桃,直接推开了门。

    崔桃惊讶地睁圆眼看着韩综,很意外他居然这么干脆直接地去推门。这里是杂趣楼,又不是他自己家,这么随便的么匆匆道了一声保重,她转身就跑。

    韩综正纳闷之际,就听见屋内传出动静,他走进去瞧了一眼,随即便有女子发出一声尖叫。

    韩综蹙眉退了出来。

    这时于掌柜忙跑上来,关切问韩综怎么了,随即他抽了抽鼻子,脸色大惊。他撩起袍子就冲进屋里去。接着就听屋内传来于殴打的声音,以及女子的嘤嘤哭泣声。再然后,就见一衣衫不整的男子,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

    但全程打人的于掌柜却是一声不吭,随后那女子也止了哭声。

    看来他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让其他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丑事。

    于掌柜随后气冲冲地出来,却见韩综已经不在了。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韩综,解释这件事,便见烛照来了,给了他一张面额三十贯的交子,说是茶钱。

    于掌柜当即就明白了,韩二郎没打算把事儿闹大,这钱算是给他的补偿,无异于也是告诉他,他会替他保密。于掌柜这才松了口气,却再没心思应对外人了。揪着屋子里的妻子,便下楼去了后院,自然是要好生她算这笔账。

    韩综折返回原来的房间,见崔桃和萍儿正坐在桌边品着新换上来的茶。此茶颇香,确系为于掌柜的珍藏了。

    韩综在崔桃对面坐了下来,问她“如何瞧出来的”

    “可巧今日刮西风,”崔桃托着下巴,对韩综小声道,“我闻到了末利香,还有其它味道。”

    韩综自然懂崔桃所指的其它味道是什么,却疑惑崔桃怎会懂这些。可转念想,她之前好像曾去过天香楼做过细作,许是在那儿涨了见识。

    “大白天的他们倒是胆大,于掌柜还在呢,虽然他之前在睡觉。”崔桃觉得这事儿有点怪,不过人家的家事也没必要乱掺和。

    韩综记得崔桃跑走的时候,于掌柜还没上来,打人的时候,他更没有吭一声,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叫外人知道他。

    韩综讶异地问崔桃,如何知道屋内苟且的男女跟于掌柜有关。

    “还是味道,于掌柜身上也有末利香。”崔桃好奇问韩综,那女子跟于掌柜到底什么干系。

    “妻。”

    崔桃一脸惊讶,然后口气正经地表示“可报案来开封府处置,有夫者判二年。”

    “不用。”韩综道。

    “于掌柜倒是大肚量。”崔桃马上改口称赞。

    韩综睨一眼崔桃,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性子变化真得很大,以前的她绝不会对这类事做出现在这样的反应和评判。看来她在开封府坐牢期间受过很大的刺激。也是,怎可能不受刺激,大牢那种地方一向腌臜,不然她又怎会么失忆。

    韩综思及此,眉头紧皱,原本放在桌上的手,瞬时握成了拳头。

    崔桃发觉韩综不对劲儿,问他怎么了。

    “怪我当初没保护好你,令你在开封府受了那么多罪。”韩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茶碗,没去看崔桃。

    崔桃知道他这表现却不是因为在撒谎,而是因为愧疚才不敢看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崔桃知道她坐大牢的事儿,可能跟韩综没关系,并非是他的责任。但既然韩综对她的阐述有所保留,那她对他的不客气便不会有所保留。该开炮就开炮,你不是自责么,那就自责去吧,谁叫你不说实话

    韩综应承下崔桃的指责,拳头攥得更狠,像是要马上就去杀人一般。

    崔桃问韩综“你敢不敢看我的眼睛”

    韩综怔了下,便抬头看向崔桃。

    霎时间,俩人四目相对。一个目光中残余着怒火,带着些许疑惑。一个双眸严肃,全然不复往日笑意盈满的样子。

    萍儿见此状,紧张地盯着俩人。她觉得崔桃现在的态度跟平常好像不太一样,担心俩人会打起来。若真打起来,她很纠结该帮哪一方。韩综是她活这么大,第一次让她从身心上都感觉不一样的男子,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那种感觉。但崔娘子是跟她一起经历了许多,是对她颇有拂照的金兰之交。当然崔娘子可能并不认为跟她是金兰之交,但萍儿心里却是早就这样认定了。

    那这俩人要起了冲突,该帮谁萍儿脑子里纠结斗争了半晌,最终她还是决定选择了站在崔桃这边。终究还应当是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更何况这件衣服根本就不中意她,都是她在难以控制地一厢情愿。而且她的好姐妹崔桃,却是一点都不计较她看上韩综这件事,可见其肚量,可见其高度,选择跟着崔桃混,肯定不会有错。

    萍儿思想斗争完了之后,松口气,就把自己的身子偏向崔桃,打算一会儿要是争执起来,她跟着崔桃一起声讨韩综。

    “跟我说实话,你跟地臧阁是否有关系”崔桃锁定韩综的双眼。

    “自然有。”韩综应承道。

    崔桃倒是意外韩综居然应承下来,而且看他的表情反应应该是没撒谎。但随后,她听韩综又说了一句话,崔桃立刻垮了,意识到自己白问了。

    韩综“我因你而憎恶他们”

    不怕人说假话,就怕真真假假掺着说,叫你真真假假难辨。

    “我也是,我也因崔娘子憎恶地臧阁那帮混账。那改日有机会,我们一起为崔娘子报仇”萍儿见二人没吵起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并开心地附和韩综的话。

    韩综睨一眼萍儿,本有话要出口,终因坐在她身边的崔桃,什么都没说,只低头饮了口茶。

    “人回来了。”

    烛照通报一声,便推开门,请简明月入内。

    简明月如今是一副小厮扮相,穿着一身青蓝色的粗布衣裳,扎着灰布幞头,身量纤瘦,圆盘脸,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秀气可爱,给人的感觉挺讨喜。

    简明月规矩地给韩综和崔桃见礼之后,便规矩地一一回答了崔桃所有的问话。

    原来当年袁峰父亲之所以还清了外债,确实不是因为什么朋友仗义相助。而是将祖上传下来的幻蝶之术卖给了简明月的父亲。

    简明月的父亲是做杂耍营生的,钱攒了一辈子也没多少,但却一直对他儿时亲眼见过的幻蝶之术念念不忘。所以当他得知袁家祖上曾秘传这种手艺后,就几次三番去找过袁峰父亲求教此法。袁峰父亲因要遵循祖训,一直拒绝简明月的父亲。直到后来袁父辈追债太凶,实在挺不住了,这才答应了简明月父亲的要求。

    “他何不自己学了这手艺,也可以换钱。”萍儿不解问。

    “那会儿袁家已经从下九流的杂耍转为书香之家,袁父该是下不了那面子。”崔桃猜测道。

    “也可能是从没学过,不会。这技艺却不是一学就能成的,需要苦练十年才行。我父亲年迈,学不得了,便教我苦练了十年,才学会了它。”简明月解释道。

    崔桃简明月能否透露一下,学习这技法最主要需要练什么。

    “速度,隐蔽之法,声东击西。”简明月点到为止,毕竟她就靠这技艺而活,如果全说透了,那就是砸了自己的饭碗。

    崔桃当然知道,这种人家花了一辈子攒下来的家底儿换来的秘法,肯定不会细说给她听。她再问简明月,可愿意现场给她表演幻蝶之术,钱不是问题。

    简明月抱歉行礼,表示不行,“崔娘子若想瞧,不如明日来杂趣楼给明月捧场。”

    简明月的幻蝶表演如今算是杂趣楼的特色了,却也不是天天都有,每三天一次,而且还会被排在深夜的时候压轴。

    “好,明日我定来捧场。”崔桃应承。

    韩综马上令烛照去跟于掌柜订位置,要前排最好的地方。

    出了杂趣楼,崔桃便跟韩综道别。韩综虽有不舍,却也明白他不可能时刻跟着崔桃。

    “我看这案子有些邪门,你小心些,注意安全。”韩综嘱咐道。

    “多谢,你也是。”

    崔桃回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本打算喊住韩综,却见韩综就立在原地看她,本来就没动过。

    “那个罂乳鱼,还是少吃点。”

    罂乳鱼这道菜用到了罂子粟,这东西宋朝还可以随意种植,多以观赏为用,甚至还拿它入了菜。但到清朝和现代,可就是害死人的玩意儿了。

    韩综怔了下,不懂崔桃为何有此嘱咐,他之所以爱这道菜,还是因为崔桃曾经爱吃它。

    “你如今不喜这道菜了”

    “是不会吃。”崔桃措词精准,又对韩综道,“别执着过去,人生苦短,何必等消耗到最后才醒悟是一场空。”

    崔桃劝韩综不必再因为过去而执着于她。这是她看在韩综再三给她线索的份儿上,对他的好言相劝。

    韩综诧异地看向崔桃,“你如可肯定是过去等你恢复记忆了,便不会是”

    “但是据你所讲,我有记忆时心里挂记的也不是你,是你一直在一厢情愿。”崔桃反驳道,“所以即便我恢复记忆了,该找的人也会是吕公弼。”

    韩综缓缓闭上了嘴,他凝眸着崔桃,那目光似乎是想将崔桃的一寸寸拆解开来看透,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长良心。

    心中泛起的钝痛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韩综扯动嘴角,对崔桃笑了下。

    “你不是急着回开封府查案么快去吧。”

    崔桃转身就走。

    萍儿忙对韩综行浅礼告别,她抿着嘴角,脸颊微红,太容易叫人瞧出她什么心思了。

    韩综却始终没看她一眼,只盯着崔桃离开的背影。

    收回目光后,韩综便眼神转冷,问烛照“神医可寻到没有”

    烛照摇头,“小的已经尽可能地多派人手去寻了。”

    “我刚才离开后,她都问了你什么”韩综再问。

    烛照便将当时他和崔桃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韩综笑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中计了还不自知。”

    烛照吓得哆嗦起来,当即就跪地赔罪,要去领罚。

    “罢了,她想不明白的,但有下次”

    烛照立刻起誓“小的甘愿受死”

    这烛照既然自小就跟在韩综身边伺候,为何他去邓州的时候不带上他二郎游历之时,喜欢独来独往,鲜少会带上府中人,这到底是个什么设定

    瞧韩综在汴京喜坐豪华马车,处处都爱享受的模样,倒看不出他是个走独立路线想要磨砺自己的人。

    崔桃会到开封府后,便把心中的疑惑说给韩琦,问他“若换做韩推官的话,会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

    “有不便让身边人知道的事。”韩琦答道。

    “韩二郎之前跟我描述,说我在邓州老宅遇到麻烦的时候,他带着身边人一起反抗。既然烛照等韩府家仆没有随他出行,当时他身边的那些人又从何而来”崔桃哼笑一声,“由此可再度证明,他撒谎了。”

    或许确实另有一拨人跟在韩综身边,帮她抵御了袭击。又或许她根本就没住在什么老宅,也不存在什么袭击。

    韩琦听崔桃提及邓州的事儿,对崔桃道“前日来的消息,倒忘了跟你说。邓州那边的情况已经核实过了,一年前确有一名贼匪探进府衙,试图盗取邓州的盐运图,这贼匪最后逃脱了,没抓到。”

    也就是说偷图的这一段故事,确实符合韩综之前的描述。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如果韩综早就做好了说辞准备,自然是明白涉及到府衙的情况,开封府这边可能会求证。还是那句老话,真真假假混着来,容易被证实的东西,他就挑真的说。

    “简明月那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况。不过倒是没想到这么巧,她父亲竟然跟袁峰父亲有关系。”崔桃不忘告诉韩琦,明日简明月会在瓦舍表演幻蝶之术。她会在现场仔细观察,或许就可以破解幻蝶之术的秘密了。

    韩琦也把他调查得到的消息告诉崔桃。开泰米铺的掌柜叫陈善明,于一年前买下了米铺,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经营。生意时好时坏,但据邻铺的掌柜讲,陈善明不甚在意生意是否挣钱。偶尔还会关店,去河边钓鱼,说是会修身养性。但有一次,他亲眼看见陈善明在集市上卖鱼回去,说是自己钓的。邻铺的掌柜当他没钓到鱼怕丢脸,故意装样儿,便也没有拆穿他。

    “看来他出去钓鱼只是个借口,实则去做了什么别的不便告人的事。”崔桃叹道。

    之前在搜查米铺的时候,王钊他们在厨房找到了分尸现场,还有凶器斧头。崔桃还有注意到两样可疑的东西,一个是无名的牌位,这牌位上面什么字都没有,顶端却刻了一只蝴蝶,蝴蝶的样式跟袁峰胳膊上的刺青基本一样。还有就是厨房的刀,跟普通的菜刀不大一样,刀身前端刀刃的部份为弧形,是屠刀。

    “这种刀是杀猪宰羊的屠夫常用之物,或许凶手确实杀过很多东西来锻炼他自己,却未必是人,而是屠宰猪牛羊一类的牲畜”

    “应该也杀过人。”韩琦将相关案卷递给崔桃,“去年刚入冬之时,跟开泰米铺位处同一条街的安平茶铺掌柜失踪了。之后过了两月,汴京城外东五里的地方,有人发现了一个没有腐烂完全的断臂。根据仵作检验,断臂至少有两月了,因为天冷,才得以保存的相对完整。”

    崔桃看了案卷中尸单上的验尸结果,手臂截的断面整齐,也是从肩峰处砍断。不过这手臂上面有防御伤,说明手臂的主人在被砍下之前,曾跟人博斗过。

    当时除了这个手臂,开封府再没有接到其它跟尸块相关的报案。

    冬日里的野兽容易饥饿,尸块被抛至野外之后,有很大的概率会野兽野狗之类的动物叼走食用了,能有一个手臂留下来,大概已经是不错的情况了。

    因为手臂被发现已经是茶铺掌柜失踪两个月之后了,又没人知道这手臂的主人是谁,自然也没有人联想到跟掌柜失踪有关。

    “据米铺附近的商户说,陈善明在半年前,的确跟安平茶铺的掌柜起过争执。”王钊将他刚刚调查回来的消息回禀给韩琦。

    若说这其中的原因,还有几分可笑。安平茶铺的掌柜见陈善明长得高高大大,有几分老实相,加之还有能力自己开一间米铺,便觉得陈善明会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安平茶铺掌柜就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陈善明,不想被陈善明拒绝了。茶铺掌柜觉得非常没面子,自此之后他看陈善明便十分不顺眼,甚至会拿话讥讽他,也会在暗地里跟别人说他的坏话。对于这些,陈善明都没有回应过。

    但有一次陈善明从外头钓鱼回来,茶铺掌柜故意泼了水在他身上,又假意说不小心。陈善明那天就怒了,打了茶铺掌柜一拳。茶铺掌柜就闹着跟他要钱赔偿,否则就告官。

    大概是因为陈善明怕去官府的缘故,他答应了茶铺掌柜的屋里要求,赔了他十贯钱。

    十贯钱可没那么容易赚,正经划算得很。茶铺掌柜洋洋自得好久,见人就讲,所以整条街做生意的商户都知道这件事。

    茶铺掌柜失踪了那一日,大家都目击陈善明一直在米铺看店。所以当开封府来调查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给陈善明做证,倒也没有人怀疑他。而茶铺掌柜在失踪之前,曾和他的岳父吵过架,当时开封府重点调查在他岳父身上,不过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就不了了之了。

    崔桃又细看了商户们给陈善明做的不在场证供。晌午的时候陈善明连连打哈欠,跟人感慨他有些困了。之后不久,大家就透过敞开的米铺大门,刚好看到伏案睡觉的陈善明。他把脑袋埋在胳膊下睡,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人才醒过来。

    而茶铺掌柜正是在中午的这段时间,人突然失踪不见了。他妻子还以为他临时有事,不打招呼就离开,后来等了一晚还不见人,才意识到有问题,去开封府报了案。

    “这陈善明可是一名会幻蝶之术的人,他趁人不注意,弄个假人躺在那里冒充,太容易不过。”

    王钊有些疑惑“可是这种事也很容易穿帮,一旦有人真去米铺叫他,发现是个假人呢”

    “既然袁峰的尸体就是被他搬到米铺进行分尸,安平茶铺的掌柜可能也是在那里被害。如果铺子里来人,他应该是又办法及时活过来应对。

    幻术的精妙处就在这,他会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障眼法和小招数,令人很容易被眼前所见迷惑住,进而让人忽略掉了其破绽的存在。”

    崔桃见王钊等人还有点不敢相信,便出去了一趟时。

    随后,大家就看见崔桃拿出一张红纸来,叠成了一朵花,问大家信不信她会将这朵纸花变成真花。

    大家当然不信。

    崔桃便让李才去取油灯来,让所有人都凑到韩琦身边看清楚她的表演。

    崔桃左手拿着油灯,右手用指缝夹着红色的纸花,让后用油灯将手里的红色纸花从顶端点燃,随即放下油灯。左手做手势示意大家看看,她右手的纸花快要烧完了,然后她的左手就落在右手旁边。

    就在纸花快要燃烬的时候,突然火星四溅,一枝朱红色的花便冲破火乍然出现。而剩余的一点没燃尽的红纸则落在了地上。

    大家当然不会管落下去的纸怎么样,他们现在只关注崔桃手里的那朵话,果然是真花而且这花他们还有印象,正是前两天崔桃从野外挖回来,用来装饰她院里的小桥流水的野花。

    王钊、李才等人都看呆了,连韩琦都微眯起眼睛,有些惊讶于自己眼前所见。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王钊震惊不已,打量崔桃的眼神就好像认定她是会法术的神仙一样。

    “师父,您到底来自天上哪一处是佛祖那边的还是三清大帝、玉皇大帝那边的”李才痴痴地看着崔桃,发问道。

    “幻术的手势是非常有讲究的,看似随意的说话和随意的比划,其实都有目的。这厢故意去吸引人的注意,那厢就趁机出其不意,便会令你们觉得很神奇,非常意外。”

    崔桃随即解释了她这小戏法的机关在哪里。先要确保燃烧的纸花、她的手,以及观看者的眼睛处于同一直线上,其实她在点燃纸花之前,就从袖中抽出了真花,并用右手手掌挡住了花朵的部分,下方则被她用一根麻绳固定在了手腕上,却不是很紧,刚好夹住而已,稍微一抽就可以抽出来。

    当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燃烧的纸花上时,她就用左手下压真花的枝条,令其在纸花快要燃烧完毕的时候,借着弹力将真花迅速弹出,如此便给大家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崔桃告诉王钊他们如果还不明白,只要站在她身后看她的操作就知道了。王钊等人自然是要再看一遍才能透彻。这之后才恍然大悟,晓得这是戏法,并不是燃烧的纸花真的可变真花。

    “在下万般佩服,崔娘子可真是什么都懂您这要不在开封府,去勾栏瓦舍,怕是也能发大财啊”王钊唏嘘不已,人才不愧是人才,在哪儿都能混得开。

    韩琦的目光从崔桃手里那朵红色的野花,渐渐上移到她光洁俏丽的脸颊上。他觉得仅凭失踪那三年,让崔桃有如此之多的涉猎,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这点上已经完全参不透了,以至于他现在都懒得去细究,因为如今要紧的是,她人在这就好。

    王钊在有所顿悟之后,再一次派人去搜查开泰米铺,这一次所有可能跟戏法有关的东西他都不放过。之后,他就在开泰米铺的杂物房内找到了一些颜色不同的线,有黑的、白的、黄的、棕红的等等。

    王钊发现这些线,刚好跟米铺的环境相匹配。比如黑漆桌椅凳子,白墙,黄色地面和土墙,棕红色的门板、窗棂等等。还有一些有细孔的碎木板,还有白磷,并且在墙边的树枝缝隙里,找到了半片蝴蝶翅膀,仔细用手摸了摸,才发现这玩意儿居然是纸画的

    韩琦特意留崔桃说话,没让她跟着王钊等人一起去。

    “包府尹为你请求赦罪的折子已经批复下来了。”

    崔桃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她本来还打算按照最慢的半年等。这次她罪名已经定了,就是偷盗盐运图。严格来说是未遂,当然涉及朝廷的盐运图,即便未遂罪名肯定也不算轻。

    但崔桃之前已经连破了数桩大案,游说王四娘成功供出鬼槐寨,助朝廷剿匪;卧底天香楼,助朝廷剿灭天机阁在汴京的分舵;还有李三连环杀人案、杏花巷案、焦尸案等等,都少不了她的功劳。

    崔桃有信心会得到轻判,所以这会儿听韩琦说有了结果,反倒也没有多紧张。

    崔桃接过折子,看了上面红色朱砂的批复立功卓著,赦无罪。

    “我无罪了”崔桃没想到上面的人这么开明,直接赦她无罪了,她本以为还会让她留在开封府重役几年。

    “嗯,你无罪了,已恢复自由之身,现在就可以离开开封府。”韩琦应承道。

    崔桃闻言后,惊讶地看向韩琦。

    韩琦这时也看向崔桃,他面如冷玉,恍如当初在公堂之上,他宣判崔桃斩首时的模样。不过对比当初,他现在看崔桃的眼神里已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冷淡,而是隐隐透着担忧,同时还掺杂着另一种意味不明的情愫。

    “你父亲不知从何处提前得知了消息,已经到了汴京,准备接你回家。”韩琦接着道。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疯球将近一个月的日九真的掏空自己,一下子写太多太耗费灵感了问苍天,问大地,我该如何拯救自己请保佑我明天不卡文,不拖延,读者们都爱我不放弃我继续追更留言,蟹蟹,,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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