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小说:我在开封府坐牢 作者:鱼七彩
    “你可知罪”刘太后冷声质问。

    崔桃马上乖乖认罪, 并不辩驳或为自己解释一句。

    显然这丫头料到她此番找她是有别的事情,所以这罪认得很干脆,似乎很有自信她不会受罚。

    刘太后悠悠地品了一口茶之后, 才再度开口评价崔桃“你倒是个聪明的。”

    “谢太后赞许。”崔桃忙谢恩。

    “哎呦”罗崇勋无奈地指了两下崔桃,跟刘太后告状道, “瞧她, 倒真不客气呢。”

    刘太后笑了一声,“是合适的人选。”

    这崔桃刚见到她, 便能揣摩明白她的心思,万般聪明, 便万般难得了。

    若人不够聪明,应对不够沉着冷静,她反倒不放心。

    “近来宫里发生了一桩事, 你若查明白了,你父亲的这道折子我亲自为你批复。若不然,你怕是难顺心如意了。”刘太后说话之际,罗崇勋便将崔茂的折子送到崔桃跟前。

    崔桃大概扫了一眼奏折的内容后,也没多意外。她料到崔茂归家之后会憋不住气,他若是能忍下了, 她才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只是没有想到刘太后会关注到这件事, 若不然这关她本可以很顺利地混过去。

    女人看女人总是火眼金睛, 何况是从身份卑微的孤女一路爬到尊贵太后之位的刘娥,她那双眼自然是比一般女人厉害百倍。在聪明女人面前,倒没有必要去狡辩什么,探其真正的所求,搔其痒处才行。

    “妾定当竭尽全力。”崔桃保证道。

    刘太后不再多言,摆了下手。

    罗崇勋便带着崔桃离开了慈明殿,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他们就到了一处叫芝兰殿的地方。罗崇勋告诉崔桃,这殿内一共住了三位丰嫔妃,分别是龚美人和贾美人,另还有一位虞县君。

    罗崇勋直接带崔桃到了虞县君的房中。

    因为罗崇勋之前没有特意提醒过,崔桃一进屋就看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佝偻地躺在桌下,免不得惊讶了一下。因为这女子是背对他们,崔桃也不确认这人是睡着了、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

    不过见这女子衣着不俗,明显迥然于普通宫人的装束,且这房间内四处安静,不见任何其她宫人侍奉。崔桃猜测这一位八成就是虞县君,而且人九成可能已经死了。

    “烦劳崔娘子瞧一瞧,她怎么回事。”罗崇勋高扬着头,左咯吱窝夹着拂尘柄头,双手抱在胸前,语调散漫。

    崔桃看一眼罗崇勋,绕到桌子另一侧,却也没能完全见到这位虞县君的脸,散乱的头发遮挡了她大部分的面容,只看见有一个翘挺的鼻头露出来。她双手垂放在身前的地面,手背处尸斑明显,人肯定是死了。

    崔桃跟罗崇勋表示,她需要验尸工具。

    罗崇勋这才想起喊人过来,当即便有内侍将崔桃验尸专用的木箱送来。

    连她的箱子都准备好了,看来刘太后很想查清虞县君的死亡缘故。

    崔桃戴上手套,猫腰至桌下,轻轻地拨开了遮着死者面容的头发。看清楚死者的面容之后,崔桃微微睁大眼。这位虞县君生前应该姿容上佳,但此刻的死状却说不上好看了,甚至可以说非常吓人。她双目圆睁,眼口鼻都有血渗出,同时兼具了七窍流血和死不瞑目两种情况。

    可见角膜轻度浑浊,尸僵状况较强,再结合尸斑的特点,初步估算死亡时间大概有三四个时辰,时间可能在今晨天刚亮的时候。死者脖颈后方有大片淤青,俩双手的手腕外侧淤痕比较明显,脸颊有肿状,唇和口腔有烫伤的迹象。从伤痕形状来看,死者生前被人束缚折磨过。如无意外的话,她的双膝处应该也会有淤青。

    现在只是初步查探尸体的情况,细致尸检需要脱衣,如今罗崇勋等内侍都在场。虽然他们都是无根之人,但毕竟虞县君是皇帝的后妃,当这么多人的面肯定是不太合宜。

    崔桃从桌子下面退出来的时候,观察到有一片干茶叶卡在桌腿与地面的缝隙中。

    崔桃站直身子后,扫了眼桌上被摆放整齐的茶碗和四盘点心,略带疑惑地望向罗崇勋。

    “怎么了”罗崇勋发现崔桃的眼神,傲慢地质问她。

    “现场被清理过。”崔桃道。

    罗崇勋脸色微变,这才放下了原本抱在胸前的双臂,犀利地打量两眼崔桃。

    “但如果案发现场被破坏,会影响很多重要的证据,很可能因此错过了查找真凶的机会。”崔桃解释道。

    罗崇勋皱眉回瞪一眼崔桃“查不出那是你没能耐太后刚刚的话你想必听得很清楚,这案子你如果查不明白,你的事儿可就不会那么好办了。”

    “罗都都知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这宫中想必没人会比罗都都知更了解太后的心思。”崔桃恭维道。

    罗崇勋高扬起下巴,颇为自傲道“这是自然。”

    “那罗都都知应该很清楚,太后命我来此,是为了什么。想弄清楚虞县君的死因,就必须知道原本的现场情况。”崔桃接着道。

    罗崇勋收起扬起的下巴,睨一眼崔桃,“难不得太后说你是个聪明的。”

    “谢公公称赞。”

    罗崇勋听崔桃又这么不客气地应承,忍不住嗤笑,“罢了,咱家就告诉你。你这么聪明,自然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乱说是会掉脑袋的。”

    “省得。”崔桃应承。

    “虞县君仗着有几分姿色,深谙茶道,能博得官家欢心,便屡次媚君惑主,进谗挑拨太后与官家的母子关系。今早太后顺路来此,便训教了她两句,谁知太后离开没多久,这人就死在桌底下了。

    当时这屋子里是有点乱,咱家瞧着碍眼,就命人拾掇了一下,却也没动别的地方,不过是清理了一下地面,规整了一下桌子。”

    罗崇勋解释得漫不经心,显然对于虞县君的死不甚在意,对于自己收拾案发现场的行为,也没有内疚或后悔的意思,压根不觉得有错。

    虞县君这住所,正南朝向,屋子宽敞明亮,室内各色陈设皆崭新精致,可见她颇得圣宠。虽如今她虽是没有品级的县君,可打眼瞧她住的地方,却可以比过同殿其它两位美人,该是很快也会被晋封为四品美人。如此得宠的妃子,在宦官罗崇勋的眼里,竟然不是什么有份量的人物。

    “我要知道具体都清理了那些东西,原来的状况如何。”

    宫闱之内向来水深,崔桃不知全貌不予置评,现在她只管关注案情本身。

    罗崇勋看眼身边的年轻内侍,那内侍忙告诉崔桃,当时有茶碗摔碎在地上,桌上的点心盘子都打翻了很凌乱。

    崔桃又细致问了多大碗,内侍惶恐地望一眼罗崇勋,似乎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罗崇勋又撇起嘴角看向崔桃,见崔桃目色波澜不惊地瞅着他们,很冷静地在等待他们诉说答案。本不打算令属下道出实情的罗崇勋,突然改了主意,令属下直说。

    “这么大的碗。”内侍用手大概比量了下,两手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尺半。

    崔桃面上淡然地点了下头,心里却唏嘘,那叫碗么他所比量的那直径都可以算是缸了,小缸。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崔娘子好生查吧。”罗崇勋表示太后那里还需要他伺候,转身就要走。

    “那这原本伺候虞县君的宫人都在哪儿我需要问她们话还有我若在宫中行事,别人都不识得我,该如何办”崔桃问。

    罗崇勋叹了一声麻烦,便留了他的属下齐殿头配合崔桃查案。

    齐殿头便是刚才跟崔桃形容碗如缸大的年轻内侍。比起罗崇勋,他不仅年纪轻,人长得清秀,态度也谦逊亲和了不少。

    崔桃跟齐殿头表示,她要进行细致尸检。

    齐殿头应承,带属下将尸体上方的桌子移走,随即人就等在了外头,让崔桃有事可以喊他。

    崔桃蹲下身来,将虞县君尸身展平,掀开裙子查看她的双膝,果然青紫了。虽然衣裳如今已经干爽了,但可见其衣裳的前襟褶皱较多,领口内侧沾有两片茶叶,胃部充盈。

    再根据之前齐殿头只言片语的形容,大概可以猜测到,这位虞县君在生前,应该是被人按住后颈,擒住了双手,被强迫跪在地上,灌了满肚子的茶水。而且这茶水应该是热的,所以才会造成唇和口腔的烫伤。

    崔桃查看虞县君的双手,发现她指甲里有些微白的粉末,正准备请齐殿头给她弄一张黑纸来,就听外头有人通传说皇帝驾到。

    崔桃缓缓放下虞县君双手之际,听到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齐殿头慌张跪地的叩拜声。

    “你为何在这里”脚步声乍然停下,随后就传来赵祯的叱问声。

    齐殿头支支吾吾,倒没说清楚。他大概是想表明他受太后的命而来,可如今这光景,又怕皇帝知道他受命于太后更加生气,为了护主,便不敢随便说话了。

    “虞县君怎么了”赵祯再度叱问,得来的还是齐殿头的支支吾吾。

    下一刻,门被狠狠地踹开,赵祯冲进屋内。

    赵祯见到崔桃竟在这,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的虞县君,一双眼睛瞪得极,显然被虞县君的死和她的死相给惊吓到了。

    “虞娘子”

    赵祯唤了一声,身体晃了晃,被身侧内侍慌忙搀扶住了。

    “这怎么回事”

    素来好脾气、说话温和的帝王,在这一刻暴怒了,怒吼的时候脸色涨红,眼里透满了悲伤,燃烧着怒火。

    “人呢,伺候她的那些人呢”赵祯阴冷地瞪着齐殿头。

    齐殿头忙磕头,请赵祯息怒,“小人也不知虞县君因何有此状,特奉太后之命,请崔娘子勘察虞县君的死因,查出杀害她的真凶。”

    静默了片刻之后,赵祯突然冷笑一声,“奉太后之命”

    齐殿头应承。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听得出来,赵祯这一声反问,其实不是在确认,而是在质疑,可以说他根本就不信。

    赵祯转头再看一眼虞县君的死状,缓缓地闭上眼睛,命人安置好虞县君的尸身,岂能就让她这样在冰冷的地上躺着。

    赵祯冷声命崔桃跟他出去。

    这时候芝兰殿的另外两位美人也都现身了,一起给赵祯行礼。俩人随后听说虞县君死了,都面露异色,瞧她们的表情,好似惊讶,却也不是特别惊讶。

    赵祯这会儿却没什么好脾气,斥二人都回房后,转身便质问崔桃为何会在宫中。

    崔桃就老实交代了她被刘太后请进宫的经过,但刘太后拿崔茂折子威胁她的事,崔桃当然不能说。

    “太后素来看不上她。”赵祯沉默良久之后,跟崔桃再道,“我已经拟了折子,打算封她为美人。”

    崔桃自然明白赵祯这话意味着什么,他在再度表达,他怀疑刘太后下手杀了虞县君。

    半晌之后,赵祯没听到崔桃的回应,皱眉看她。他知道以崔桃的身份,是无法置评宫中的事,更无法去置喙太后的作为。但赵祯相信崔桃破案的能耐,在开封府有那么多桩大案她都能得以快速破获,这一桩应该也难不倒她。

    赵祯将无关宫人都打发远了,只将一命亲近内侍留在身侧。

    “你父亲参了开封府,要你归家。”赵祯道。

    崔桃听赵祯也提这件事,不禁在心里感慨,他真不愧是刘太后的儿子。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了,母子俩想问题都能想一块去。当然这会儿,赵祯还不知道自己并非刘太后亲生,一直把刘太后当亲娘一般孝敬。

    “这事我心里很清楚。”赵祯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崔桃。

    我理解你,所以做了通融,故而你该感恩效忠于我。

    崔桃当即就把赵祯的话外之音给翻译得明明白白了。

    这对母子可真会打算盘,各自拿同一件事要挟她。但比起刘太后的打直球,赵祯的表达可温柔了很多。不过两位都是大佬,她哪一位都不好得罪。那如果非要她选择一方得罪的话,她会选赵祯。别无他故,谁老实欺负谁,刘太后那可是个狠人。

    当然这桩案子,其实不存在二选一的难处。

    “官家心中似乎已有了怀疑的人选。”

    赵祯不解崔桃为何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刚刚表态还不够明显太后素来看不上虞县君

    “妾倒是觉得,事实非官家所想。”崔桃接着道。

    “不管太后威胁过你什么,朕可以保你安全无虞。”

    赵祯咬了咬牙,特意用大场合才自称的朕,意表他的承诺非常郑重。

    “她的死状有多惨,你也看到了。她死不瞑目朕定要为她伸冤,给她讨个说法”

    赵祯憎恨自己偏偏在这一日离宫,没能及时阻止虞县君遭受刘太后的迫害。平日里太后对他管东管西,他的朝政她要把控,他立谁为后她也要把控。念及孝母,他只能把能忍的都忍下了。如今他不过是寻了个终于能说些体己话的知心人,她却又是看不上,竟把人逼死至此等惨状。这还如何能忍若再忍,他便枉为帝王,枉为虞娘子的良人。

    “死不瞑目这种状况,未必是一定有冤。”

    “你这话何意”赵祯以为崔桃要帮着太后说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质问崔桃的口气也非常严厉。

    人的眼睛是靠眼轮匝肌和上睑提肌的作用,进行睁开和闭合。在死亡后,肌肉会呈现出死前的状态。是否瞑目,取决于死者在死亡前是否收到了大脑释放的信号,让眼轮匝肌进行反应,将眼睛闭上。若没有这方面的信号,人死后眼睛就会保持着睁开的状态。

    其实通过科学统计,死不瞑目的情况并不算非常鲜见。而且不同疾病情况下所导致的死亡,其死不瞑目的概率也不同。比如脑肿瘤的概率就会比较高,因为脑肿瘤很容易影响到神经传递,便会更容易阻碍闭眼信号的发出。

    崔桃很遗憾自己不能把这一番话说出来,给赵祯科普一下。

    崔桃只得换了个方式跟他解释“妾只是在说事实罢了,若官家不信,改日可以派人多调查一些身亡人的情况,必有不少自然病死却还有死不瞑目的状况出现。所谓的死不瞑目,不过是因为大家见过死亡的状况太少,因对未知事不了解而觉得恐惧,说出来吓自己也吓别人罢了。

    妾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劝慰官家三思,万不能因这种状况便武断断定了虞县君的死亡原因。”

    赵祯这才稍微消了些气,“你懂得倒是颇多。”也不知她见过了多少死人

    赵祯没有质疑崔桃对死不瞑目情况的解释,对于崔桃的劝谏,他也能听得进去。其实也恰恰是因为崔桃这两句劝谏,让赵祯意识到崔桃查案是凭事实考证据,既然不会因他是皇帝而讨好,大概也不会因为太后的淫威而屈服。如今他恰恰需要的就是不畏强权的人,来彻查清楚虞县君的死因。

    “虞县君眼口鼻流血,这种死状符合砒霜中毒的表征。”崔桃表示现在调查的主要方向,就是今晨虞县君在什么时候的将毒入口,而导致身亡。

    赵祯当即命人传唤虞县君身边的人问话。

    随即便有内侍告知赵祯,伺候虞县君的那些宫女和内侍都被太后给扣押了。

    赵祯更怒了,怒令侍卫便是动用武力,也要把那些人给他抢回来。

    崔桃劝赵祯息怒,她立刻跟齐殿头打商量。

    齐殿头这便应承,立刻去办了。

    赵祯令内侍搬了把椅子来,他便坐在椅子上,亲自监督崔桃查案。

    崔桃则在这空当,折返回虞县君的房中,收集了虞县君的指甲微亮的白色粉末。然后她就在赵祯的面前,用银针试探,可见光亮的银针尖尖有微微犯黑的情况出现。

    “她指甲里沾了毒物这是为何”赵祯疑惑。

    崔桃摇头,表示她目前也无法明确判断,先听听看虞县君身边人的证供再说。

    随即共有八名宫人和内侍被带到了赵祯跟前。八人分列两排,整齐地跪在赵祯跟前,所有人都啜泣着,其中有四名宫女哭得最凶,眼睛早已经肿了,可见她们之前在被刘太后圈禁的时候就一直处在伤心的状态。

    这四名宫女分别叫弦乐,弦歌,弦舞和弦画,是伺候虞县君最得用的四名大宫女。

    赵祯让她们四人痛快地说明白事发的经过。

    弦乐“今日一早儿虞县君刚起床,婢子正伺候着给虞县君梳头,却听外头忽然传话说太后来了,虞县君和婢子们便赶忙相迎。太后一见虞县君,便说她、说她”

    弦乐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不知该不该去讲接下来的事。恰巧在这时候,弦歌、弦舞和弦画三人哭得更凶,直接带动其余四人也猛哭起来。

    旁观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她们这是委屈了,接下来肯定涉及重大内情,虞县君必然是从太后那里受了不少欺负。

    赵祯眼睛里喷着火,他却没有说话,而是他身边内侍呵斥弦乐快讲。

    “你们尽管把所有内情都如实讲出来,官家自会替你们做主”

    弦乐磕头,继续讲述了接下来的经过。

    “太后以姿仪有失为由,令虞县君受罚,命人强押着虞县君跪地认错。虞县君觉得委屈,那时候大家都刚起床,哪得时间令姿仪得体凭虞县君如何解释都没用,太后还叱虞县君以下犯上,大不敬,命人给虞县君掌嘴。又说虞县君凭着擅茶道,便魅惑君王,罚虞县君喝了一大碗茶水。”

    玄月说到这里,哭得更凶,已经泣不成声。

    一旁弦画连连跟赵祯磕头,流泪不止地解释那碗有多大,那茶水有多烫。

    赵祯听得眼眶发红,攥紧了拳头。

    “之后呢”崔桃问。

    弦画伏地边哭边道“之后太后就斥责了虞县君许多该守规矩的话,说虞县君竟不懂知错就改,又命人灌了一碗热茶给虞县君。虞县君晕了过去,婢子们见状要去查看状况,太后却不准婢子们伺候照料她,命婢子们在外候命,三个时辰后才许入内。

    三个时辰后,等婢子们进去的时候,就见虞县君躺在桌下面一动不动了。婢子们靠近查看虞县君的情况,便发现虞县君已经、已经”

    “婢子便立刻前往垂拱殿,想要禀告给官家,却不料被太后身边的内侍瞧见了,拦住了我们,之后婢子等就都被关了起来。”弦歌接着弦画的话说。

    “求官家为虞县君做主啊”弦舞连连猛磕头给赵祯,竟不过几下子,便把额头磕出血来。

    赵祯猛然起身,直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他大迈步匆匆而去,随行的内侍见状,立刻追上,高声喊着劝赵祯息怒,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片刻之后,没见赵祯回来,崔桃便猜测赵祯应该是去找刘太后对质了,想来他们母子必要来一场大战了。

    崔桃如今身份微小,自然是无法插手去管帝后大战的事。只去细问这四名丫鬟,当时她们在发现虞县君身亡的现场情况如何。

    “人就躺在桌下,一动不动。地上洒满了水和茶叶,还有碎了的碗”弦乐停顿了下,缓了两口气,对崔桃补充说明道,“就是太后给虞县君灌茶的大碗。”

    她用手比量了一下,崔桃瞧她比量的比齐殿头形容得还大,感觉直径应该有两尺多,更像缸了。

    崔桃再确认问其余的七人,情况是否如弦乐所形容的那样。

    弦歌、弦舞和弦画立刻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另外两名宫女和两名内侍反应了下,才随之也跟着点头。

    “我看你们四人好像不太确定”崔桃问道。

    两名宫女和两名内侍忙解释他们平常都是在屋外伺候,事发当时,他们人也在外头,只是隔着门,依稀看看见了有个人躺在桌下,再听当时站在门口的弦舞等人哭喊着虞县君死了。他们就慌乱起来,要么吓傻了站在原地,要么着忙地想去找人,又不知最应该去找谁,只得在原地打转。

    崔桃点点头,再问弦舞等人当时现场可还看到什么别的情况。

    弦舞接着告诉崔桃,当时桌子上摆放的几盘点心也都打翻了,总之桌子那里很凌乱。接着又形容了虞县君身亡时的状态,跟崔桃所见的情况差不多,背对着门的方向,卷缩躺在桌下。

    至于其它的地方,弦舞表示她们也不知道了。

    “婢子们发现虞县君身亡都怕极了,顾不得去看太多地方,只想着快点去告诉官家。”弦舞说罢,还是忍不住地痛哭,难受虞县君死得惨。

    弦画抱住弦舞,拍拍她的后背,然后向崔桃道歉,请她见谅。

    “虞县君是极好的人,平日里没少照顾婢子们,从没把婢子们当卑贱之人看。有一次弦画在外犯了错,冲撞了罗都都知,还是虞县君出面力保,跟罗都都知大吵了一架,才得以保住弦舞的命。”

    崔桃应承,表示理解,又掏出自己身上的帕子递给弦舞。

    弦舞忙道谢,用帕子擦拭肿得不行的眼睛。

    “回头若能得冰就敷一下,不然就用凉井水沾湿帕子敷一敷,不然明天早上你这眼睛怕是睁不开了。”崔桃嘱咐道。

    “多谢崔娘子。”或许也是因为崔桃送帕子又好心嘱咐的缘故,弦舞对崔桃没有之前那么生疏了,噗通跪地,抓着崔桃的衣裙,磕头恳请她一定要秉公查案,为虞县君的死鸣冤。

    “你们可清楚你们要面对的人是谁”崔桃扶起弦舞,令她们都不必客气,随她一起坐在石阶上说话即可。

    几个人跟着崔桃并排而坐,与之前的状态相比,又稍微放松了些。

    “自然是知道,太知道了,也知道这一遭后,我们怕是都会性命不保。”弦乐叹道。

    弦舞点了点头,“可我们不能辜负虞县君,她待我们那么厚道,如今却这般受尽折磨后惨死,若我们为了保命,便背叛于她,活着亏心,死了更无法面对她。再说我不信这世道就真没有公道了,那么明晃晃的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发生,难不成还要颠倒黑白么”

    “那太后的人将你们控制起来之后,可有威胁过你们什么”崔桃再问。

    弦乐和弦舞等人都没料到崔桃居然敢这样问问题,直接用威胁二字形容太后。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再看崔桃都有敬重之意。

    “自然是威胁过,不许我们乱说,否则没命活”弦舞道。

    崔桃点了点头,她拍拍衣服起身,嘱咐她们如果有特别的事情想起来了,可以再来告诉她。

    崔桃复而进了虞县君所住的房间,里外四处查看了遍。

    这位虞县君想来是一位才女,书画造诣颇深,屋子里挂了很多她自己绘制的画作,或是仙鹤,或是松竹、荷花,每一幅画都颇有气韵。鹤自然不必说了,姿态高贵,仙气十足。松则立于悬崖之上,风姿傲骨。荷盛放于塘中央,笔直,濯濯不妖。再观其画上的题字,也颇有根骨。偶有两幅可见有两行不一样的字迹,想来出自赵祯之手。

    也难怪赵祯会宠爱虞县君,若换做是她,她也喜欢虞县君这种有貌又有才的女子。

    崔桃随后还在虞县君的房中看到了棋盘,古琴,桌案上有许多男人常看的书,甚至还有复杂难懂的数理。

    这位虞县君,也算是全才了。

    “可惜。”崔桃指尖划过琴弦,随即弄出一声琴音。

    她感觉到身后有脚步靠近,回头看一眼,见是赵祯红着眼睛回来了,忙行见礼。

    “是可惜。”赵祯应一声,盯着那古琴久久不能回神。

    “官家和太后理论清了”崔桃的问题很大胆。

    赵祯瞪一眼崔桃,“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很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官家多虑了,自古保护不了自己女人的帝王可太多了,比如唐玄宗便保不了杨贵妃。我若是笑话,那些帝王都笑话不完了。官家这件事与他们相比,微之又小。何况孝字当头,情有可原。”崔桃跟赵祯表示,这方面她跟赵祯有同感,她上面也有一位合不来的至亲。

    赵祯知道崔桃说的是崔茂的情况,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没想到他们竟同命相连了。

    “你父亲的事我会帮你。父权再大,大不过君权。但这件事,你也要帮我。”赵祯已然把崔桃当成朋友一般对话了。

    “今儿这天可真热啊。”崔桃望向窗外还没有落山的太阳,感慨道,“这会儿在外快走几步,都会闹得满头汗。”

    赵祯蹙眉,不解崔桃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官家慎行慎言,此事切勿再与太后正面冲突了。”崔桃劝道。

    “你到底何意”赵祯不解地质问崔桃。

    “因为人不是太后所杀,不过太后刁难虞县君的情况确系属实,手段”崔桃叹了声,“也不过是宫中常用的手段。”

    赵祯吃惊地瞪着崔桃,倒是不喜欢她形容地常用,可细想起来,宫闱之内的阴私不正是如此确实是常用的手段。只是崔桃从未入过皇宫,如何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

    “你”

    “不难啊,一进这皇宫,四处看看,再多听听,观言观行,便能知道很多了。”崔桃道。

    赵祯“”勉强算是个解释吧。

    崔桃随即告诉赵祯,这案子若想证据确凿,却不能急于这一时半刻了,现场都被破坏了,想找新的证据只再等等了。总之,今天肯定破不了。

    赵祯随后听崔桃低声嘀咕了几句,眉头越蹙越紧,随即眼中闪过万般惊讶之色。

    “你说的”

    “是与不是,静观发展。”崔桃对赵祯行一礼之后,便从芝兰殿离开,走了没几步,就被太后的人又请回了慈明殿。

    瞧太后脸上余怒未消,便可猜到她刚才跟赵祯吵得很不愉快。不过太后却没有刁难崔桃,只是问了她调查的进度,听崔桃说还要再等一等,她倒是没有过多去问细节,便允了崔桃可以先回开封府。

    罗崇勋特意送崔桃出宫,并且特意用浓浓的威胁语调警告崔桃“崔娘子可不要辜负了太后对你的厚爱”

    “罗都都知可不要太嚣张。”

    “你说什么”罗崇勋完全没有想到崔桃居然敢这样指责他,霎时瞪圆了眼睛,狠狠盯着崔桃,甚至有抬手要打他的意思。

    “此系善言。”崔桃对罗崇勋行一礼,便转身翩然而去。

    罗崇勋还从没有见过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的小丫头,转头就去太后跟前告了状。

    他定要这小丫头后悔她刚刚所言

    崔桃出了宫之后,便急忙忙直奔韩琦家,门儿都没走,翻墙进去的,直奔韩琦的书房。

    这会儿天色大黑了,看起来就是一个人影猫着腰,鬼鬼祟祟的。

    崔桃刚要去敲书房的门,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这触感明显像是冷兵器

    崔桃马上举手投降“大人,是我刀下留人”

    作者有话要说  西汉墓出土过碳化的花生。所以明朝之前,并非没有花生的。红薯宋朝也有,不过那时候的红薯指得不是咱们现在这种红薯,类似山药。“都都知”、“殿头”,都是宋朝内侍的职位称呼,都都知品级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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