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立刻跟刘太后细述了她调查的经过。
讲述的时候,崔桃特意用了走近科学式的悬念手法,把那些细小繁杂的线索逐步披露出来,倒是让刘太后很有兴趣地把整个故事都给听完了。也正因为全部都听完了,刘太后能够得以更加全面地了解崔桃如今的处境,对崔桃的喜爱和欣赏更深一层,甚至十分心疼她。
崔桃还在整个叙述的过程中,巧妙地夹带了点私货,让太后能感受到她对于过去真相的强烈探究渴望,以及她誓要揪出藏在崔家暗害她之人的决心。
刘太后叹息地点了点头,感慨崔桃的经历曲折凄苦,令人心疼。
崔桃却没有推卸责任,对于自己曾经意图偷盗盐运图的罪名,进行了深刻检讨,向太后保证,她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任何违法的事情。
“我瞧你失忆前也不像是个坏的,明明没有杀害孟达夫妻,却一声不吭地认下了罪,想来那样的日子你本就不想过,才会厌弃人世一心求死,身不由己罢了。”
刘太后连连叹气,倒不质疑崔桃的忠心,如今她所立下的功,早就抵过她曾犯下的那些过了,更何况她当年的情况很可能是被逼无奈所致。
一个人本性好与坏,刘太后自觉地自己这双眼还是能够瞧得清楚的,这崔桃绝对是难得活得通透的女子,甚至让她恍然有种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
“你陷于微末,受尽磨难,却终能历苦而坚,逆流而上,熬得出头之日,十分难得。这以后啊,便只剩下享福了。”
刘太后笑着招呼崔桃到自己身前来,握住了崔桃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禁感慨她与崔桃一见如故,甚是有缘。也夸崔桃是个福气之人,多亏了她,才能化解了她与皇帝之间的嫌隙。
崔桃听到刘太后这话,心里免不得高兴。刘太后可不是随便作承诺的人物,她肯再三说她有福气,那她必然是会得到福气了。考察这一关过了,想来她今天在太后这里肯定会讨得好处和体面。
“听说你送给你父亲的开封特产,转头都被他弃置路边了。他对你,未免太过刻薄了些。”刘太后突然提及崔茂。
“这倒也不能全怪家父,他并不知妾当年被劫持的真相。”虽然不知情,却不能作为他对幼女一直冷血的借口。崔桃之所以象征性地为崔茂求说一句话,是因在行孝为先的大环境下,她不好太过言语刻薄地去说自己的亲生父亲。
刘太后点了点头,赞许崔桃懂事。不禁跟崔桃讲起自己孤女的身份来,她本对自己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姊妹的情况,一直抱有遗憾。
“却想不到你这有了,不如没有。”
刘太后让崔桃且宽心,以后她若受了委屈,可以找她来做主。
刘太随即后从罗崇勋手里接过崔茂的折子,履行了她之前对崔桃的承诺,亲自在折子上批下修身养德四个字给崔茂。
这四字对于文官来讲,已经是极大的讽刺了。崔茂但凡有点脑袋都能参透,刘太后在骂他为父德行有失,崔茂自然也能明白刘太后偏站在崔桃这边的态度。他便是再不喜崔桃,却不能不给刘太后的面子,否则他可真是活腻了,官也做到头了。
崔桃现如今差得就是的挺直腰板的硬气,太后这四个字,便足够让她理直气壮了。
崔桃忙行礼谢过刘太后。
“你这性儿我颇喜欢,身边若早有你这般得用之人,如今也不会”刘太后话说半截。
崔桃忙表达了她愿效忠太后之诚心。
崔桃敢在嘴上这样说,是因为她心里非常明白,刘太后肯定不会把她留在宫里。一则她经历太复杂,满身都是槽点诟病,比如做过仵作验尸、偷盗过盐运图、还混过江湖、处于失忆中等,不论哪一条都足够令御史参讨几个月了。二则太后非常清楚她的能耐,绝非池中物,她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她,甚至比她更厉害。
如今赵祯有皇后郭氏,郭皇后系为刘太后当初最相中的人选。现在郭皇后本就不受赵祯宠爱,刘太后有手段,却也不似不讲情义的人,绝不可能做出将郭皇后逼入难境的选择。
所以她这个人才,太后就算再相中,也只会留在宫外用。
果然不出崔桃所料,刘皇后随即就笑叹一声,“老人家了,倒是该耽误你们这些年轻人。对了,那虞氏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不好确定,发病之后能引发脏腑衰竭的病不在少数。”
不确定的事情不好说太多,崔桃现在也不能去剖尸确认。不过根据曲太医的描述,倒是让崔桃想起有一种遗传性的肝病,可使得人体内血的铁含量增多,加重脏器负担。肝病最宜心情开朗,制怒不生气,气性大的话发病更快。虞县君那气性,自然是只会将病况加剧。
刘太后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本来也不甚关心虞县君的真正病因为何。
“家里的事查清楚后,记得往这知会一声,我也好奇到底是谁在算计你。”
刘太后随即下了一道懿旨,赞崔桃为巾帼之杰,准其留在开封府协查办案,任何人对此不得擅加干涉和非议。此外,刘太后还留了个玉牌给崔桃,令其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来找她。刘太后让崔桃以后有什么新鲜蹊跷的案子,就来跟她说说。
她很喜欢崔桃说叙事的这张嘴,可比那些专门讲故事的还厉害。而且真人真事儿,更有听头,也能让她顺便了解到民风和百姓们的生活况。
崔桃马上跟刘太后打了保证,有这样的荣幸,她以后不论在宫外还是宫内都很荣光了。
崔桃再度谢恩之后,方告退。
罗崇勋亲自送崔桃离开,他瞅着崔桃手里拿的玉牌,恭喜崔桃道“这玉牌连调兵都使得,可见太后器重崔娘子,恭喜贺喜崔娘子。”
崔桃拿这玉牌到手的时候只觉得手感不错,用料贵重。还以为刘太后作为宫中最厉害的大佬,所用之物都这么质量好。如今听罗崇勋这番话后,她立刻担心自己是不是拿了块招人嫉妒的东西。
但罗崇勋却露出一脸你高兴坏了吧的表情给崔桃。
崔桃也不好表现出别的情绪,配合地表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再度谢恩,也多谢罗崇勋的提点。
待崔桃走后,罗崇勋便去回禀刘太后。
刘太后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后,对罗崇勋叹道“可惜先选了郭氏,若不然”
“小人看崔小娘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太后对她的这份儿恩情,她定会记挂着一辈子,在外头也不碍什么,高人在哪儿都得用。”罗崇勋忙宽慰道。
刘太后笑了,点点头,“这话倒也不错”
罗崇勋随即端了一碟樱桃煎送到刘太后跟前,告诉刘太后今儿尚食局做的樱桃煎味道格外好。崔娘子已经亲自验过了,吃了一大盘子。
罗崇勋特意比量了一下,有比他脸还大的那么一盘。
刘太后本无意吃这种点心,太过常见,加之年纪大了,对这些东西也没多少胃口了。可听罗崇勋那般一形容,她倒是来了兴致,那孩子能吃那么多,想来的确好吃。取一块樱桃煎来用,味儿还真不错,甚过以往。
赵祯这时候特来求见,自然是为虞县君的案子再度给刘太后赔罪,还特意带来了他亲自挑选的赔罪礼。
“这些玩意儿送不送我倒不要紧,官家可别忘了该赏之人便是。但这赏赐却也不能太招人眼,送人家最需要的东西才最好。”
刘太后的话令赵祯立刻意识到是指崔桃,他自是早就有打赏她的想法,不过确实没有刘太后想的周全,马上应承表示他都明白了。
刘太后点了下头,拿起一块樱桃煎递给赵祯。
赵祯怔了,不禁有些激动了。刘太后已经很久没有嘘寒问暖,问候过他了,更不要说亲自递个点心给他了。他虽为太后之子,但因为太后生他之时已经年四十三,精力不大够用,便让当时的杨淑妃也是如今的杨太妃跟她一起共同抚养。
赵祯称刘太后为大娘娘,杨太妃为小娘娘。自他登基以来,从来都是大娘娘对他严厉管控,多是叫他读书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除了严格的管教,根本没什么温情亲情可言。倒是小娘娘对他的饮食起居一直关切照料,所以赵祯如今跟杨太妃的关系会更好些。
赵祯认真又正经地接过了刘太后递来的樱桃煎,便珍惜地送入口中,先只咬了一小口吃。
刘太后也从赵祯的反应中,反思出自己往日对这孩子似乎有些过于苛责严厉了。但他是皇帝,是天下百姓敬仰的君王,是满朝文武皆从其命的官家,若不能严格要求他,教养出个狗屁不通、荒淫无道的东西出来,她不仅愧对于天下,也愧对于九泉之下的先帝。
赵祯虽不是她亲生,但她并没有子嗣,养他到大,又岂会没有真感情。刘太后从来不介意赵祯恨她、怨她、嫌她,只要他能做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她背负点怨言和骂名算得了什么为母不在于慈,而在于教子有方,育子成材。
但是经历了虞县君的案子之后,加之见识了崔桃如何变通圆满地处理这桩宫案,倒让刘太后突然意识到,凡事过犹不及。多些变通,多些人情味儿,才会让这宫里不仅仅只有冰冷的宫墙,还有温热的母子之情。
“瞧给你省的,莫不是怕我肯多舍一块给你想吃多少这都有。”刘太后温和地笑起来,看着赵祯的眼神多了许多温柔之意。
赵祯咽了嘴里的东西后,忙鼻子发酸地点了点头。
刘太后见他吃完了,又亲自拿给他一块,还跟赵祯笑着形容了崔桃之前在她这吃了多少樱桃煎。
“真有这么大一盘”赵祯惊讶问。
罗崇勋忙跟着附和确实有,转即就叫人把那吃剩的空盘子端来,刚好还没收拾下去。
母子二人见了,笑得更开心,彼此之间的隔阂倒是不再那么深了。
“她查案敏于常人,我刚刚仔细看过证供了,记述得非常详细。除了之前所说破绽之外,大娘娘这里的人当时形容那碗的打小,却和弦乐他们的形容不大一样。弦乐她们心中有鬼,有意挑唆我与大娘娘之意,比量的碗便大了至少半寸。”
赵祯说到这里,便垂下眼眸,跟刘太后道歉自己因一时情急而武断,几度对她心有怨憎。
“事情已经过去了,便罢了,我们母子之间还能彼此记仇不成不过,官家却该以此为警醒,谨防有人因此而利用官家的仁善之心。”
刘太后告诉赵祯,从这件事里便可以看出,这人心想什么便会表现出什么,终有蛛丝马迹可寻。他以后也要学会多观察,特别是对于臣子们的言行。
赵祯马上乖乖点头应承,表示明白。
赵祯又请示刘太后,该如何处置虞县君的四名宫女。对于虞县君的死和四名宫女拼死相护,让赵祯触动颇大,他还是想给她们留一个全尸,也算是谅在她们舍命护主的赤诚之心的份儿上。
刘太后没多言,让赵祯自己做主。
这令赵祯不禁更加心怀愧疚,毕竟整件事中,最受蒙冤的人就是太后,便只能在以后对刘太后更孝敬些了。
崔桃回了开封府不久,便得了赵祯的赏赐。
这对母子有些意思,都送她牌子。但赵祯送给她的是开封府的腰牌,还跟一般人的还不大一样。人家的腰牌,正面是开封府,背面的职务只写一个,到她这儿却有意思了,什么仵作、画师、大夫、衙役、书吏、府库兼具了。
崔桃拿着俩牌子去找韩琦。
“官家这是打算把我当骡子使”这怕是封建帝王对无产阶级的残酷压榨
韩琦看过之后,一句总结“各项杂事皆可插手。”
“经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还挺好了呢。”崔桃佩服韩琦的高情商表达能力。
“恰好适合你,可随心所欲,必不会是令你处处担责之意。”韩琦道。
“那可不一定,官家可没特意说明。”崔桃严谨道。
“无碍,我允你如此。谁若敢因此挑你的过错,我参他。”
韩琦话说的风轻云淡,却让听者心中一动。
“那若是官家挑我错呢”崔桃追问。
“官家也非完人,可挑之处颇多。”韩琦回道。
胡言外之意如果是皇帝挑你毛病,照参不误。
要紧的是他说这话的态度,一直很淡然平静。这种态度也彰显出了他很有自信和把握,比话语本身更有说服力。
崔桃竖起两双手的大拇指,开心地给韩琦点赞。
“这块呢罗都都知告诉我,还可以调兵。比起官家,太后是不是对我太过器重了”崔桃继续问另一块。
韩琦接过太后御赐的玉牌来看,笑一声,“若遇险境,倒是能到当地衙门调来几个人来给你救急。”
“啊”崔桃觉得这跟调令军马的说法差别有点大。
“只凭一个物件,没旨意、官印或文书,就可随便调动千军万马,岂不成了儿戏这玉牌最多为出入皇宫所用,若离了东京,倒是可以凭此证明你是皇亲女眷,受人敬重之用。”
崔桃松了口气,不禁在心里骂那个罗崇勋说话夸张,害她居然还在担心得了这玉牌会不会招致不必要的记恨。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来自大老板的赏赐却不非越重就越好。
“若这般便极好了,最恰到好处。”崔桃更开心了。
韩琦“恭喜。”这次不仅解决了宫案,也一并解决了她所受的局限。
前些日子,她尚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应对崔茂。今后却是不一样了,有贵人撑腰,便是有崔家众多长老和族人们众口一致地指责,她也没必要担心害怕了。
“喂听说你们军巡铺的吴三脚崴了,祁二还领命去了随州没回来,你们剩下的这几个人可还行每年你们能不拿倒数最末,可都是靠着这二位臂力好的撑着呢哈哈哈”
嘲笑声有点大,再说这时节天气热,大家都开着窗。崔桃隔着挂着珠帘的窗户听到这话。
崔桃听这声音很耳生,应该不是韩琦麾下的人。
开封府毕竟是大宋首府级别的执政机关,除了府尹,俩位推官,另还有判官,司录参军,六曹即功、仓、户、兵、法、士参军等等,各自麾下都带了不少人。这就跟一个大公司有诸多部门一样,不常在一个部门里做事的人难免就不熟悉。
“用不着你们操心,痛快滚远点”
这一句崔桃就认得了,是王钊的声音。
崔桃倒是鲜少听到王钊说话这么气急败坏,便是遇到大案,也没见他如此过,而且他这口气听起来却还是那种底气不足的气急败坏。
“哈哈哈”嘲笑声再起,又听王钊骂那些人赶紧滚。
崔桃挑眉问韩琦外面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端午赛龙舟,每年府衙内都惯例会有这种比试。”韩琦解释道。
“咱们这边没人啊,居然还能被他们笑话了去”崔桃不服气了,当即就跑出去找王钊。
王钊正带着李远等人原地矗立,撇嘴生气。忽见崔桃跑过来,他们马上都笑起来,恭喜崔桃受了太后和皇帝的器重。
“我来啊”崔桃拍胸口自荐道。
“来什么”王钊怔了下,一听崔桃说赛龙舟的事,脸色顿时尴尬起来,他伸长脖子远远望了一眼韩推官的屋子,懊恼道,“隔了这么远呢,你和韩推官都听见了”
崔桃应承,“嘲笑声那么大。”
王钊脸色更尴尬,以至于都不好意思露出整张脸,假意不停地用摸了摸鼻子。
李远气得掐腰,跟王钊感慨,“早知道就不该把祁二派去随州查幻蝶的案子,如今这案子都结了,也用不得着随州那边的消息了,结果人还回不来”
王钊点头附和。
“没听到我说话我来”崔桃道。
王钊和李远互看一眼,都不禁笑起来,多谢崔桃有心帮忙。
“崔娘子来恐怕不大合适。”
王钊忙跟崔桃解释,可不是他们嫌弃崔桃是女子,是这规矩不能破。
“对啊,坏了规矩不说,若是被其它衙役瞧见了,只怕更会笑话我们,讥讽我们几个大男人无能,竟然让女人凑数。”李远道。
“规矩是什么,说来听听”崔桃问。
李远“这赛龙舟是我们衙役之间比试,得是衙役,崔娘子虽然如今留在开封府,最多也就算跟在韩推官身边的师爷”
“那我行的。”崔桃道。
“当然不行。”李远和王钊异口同声回答道。
“你们等着”
崔桃转身就跑回韩琦的屋子。
这倒是把王钊和李远吓着了,莫不是他们刚刚表达有不妥当之处,惹恼了崔娘子,居然还跑去跟韩推官告状了
王钊和李远互看一眼,彼此的眼神中带着忐忑。
很快崔桃从屋子里跑出来,王钊和李远都心跳加速,挺直腰板,做好了被崔桃收拾的准备。
结果却见崔桃笑着跑到他们跟前,举起一个牌子。
“这不是咱们开封府的腰牌么”王钊和李远看了腰牌正面后,同声感慨道。
崔桃把牌子翻转,故意用手抖了抖,让他们两个好生看清楚。这令牌后面是不是有衙役两个字。
李远惊得瞪圆眼睛,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写了这么多身份的令牌。一边跟崔桃点头,一边问崔桃这令牌的来历。
“御赐的,所以我能不能参加划龙舟”崔桃下巴一扬,拿鼻孔对着俩人,得意问。
俩人连连点头,异口同声表示“能,太能了”
“那龙舟之后,还有击壤,来不来”王钊兴奋地问崔桃。
“行啊”
崔桃一听还有别的东西可玩儿,当然要要积极踊跃参与。
韩琦隔窗听见崔桃和王钊等人的对话,不禁笑着摇了下头,由着崔桃跟王钊热闹去。他则将写好的信折好,放入信封之中,令张昌派人将信送与他大哥,并嘱咐他一并带些开封特产回去。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外头热闹声散尽了。
崔桃复而折返找韩琦,继续她之前还没说完的谈话,“韩推官是怎么神算出我会在宫里受到官家刁难看的是哪本易经八卦我也想看看。”
韩琦笑,“不会算,也不知陛下会对你发怒。”
“那为何你嘱咐我,若遇到麻烦就大声哭”崔桃惊讶。
“宫里头就怕悄无声息地处置人,闹出动静了,便要用规矩去处置,便有可回旋的余地。”
崔桃明白了,不管是在赵祯处理政务的殿宇,还是在宫妃颇多的后宫,其实她大声哭叫都有用。当然前提是她夹在宫里俩大佬的中间,两位大佬都在派人跟进她的情况,所以她的大叫才会成为一种很有用自保的办法。
“那我运气不错,刚好那会儿一叫就召来三名御史。”崔桃自夸道。
“这是自然。”韩琦笑应,实则他认为那三名御史应该是太后的安排。
崔桃从韩琦这抹笑里头,隐约感觉到了别的意味,莫不是他心里头正想你正是运气不错才会遇到我
“韩推官运气也不错。”崔桃不吃亏地回了句。
韩琦执笔的手一顿,便戳在了刚写好一半的文书上,半片清隽的小楷全废了。
崔桃瞄了一眼,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看来被她猜对了
韩琦缓缓抬眸看向崔桃,却正看见崔桃俏皮小得意的小眼神儿。
韩琦一时没忍住,不禁笑出了声,这笑却不如他一贯常保持的那种浅淡斯文了,是很明显地开心一笑。乍然褪去年少老成的斯文,变成了阳光下的朗朗少年。
“六郎这么笑可真好看。”崔桃欣赏性地看着韩琦,浑然不知自己的目光灼灼,比桃花还要潋滟。
韩琦回睨崔桃一眼的时候,手里的笔禁不住又戳在了文书上,两大块墨渍明晃晃地印在上头,倒像是一双黑漆漆的牛眼。
韩琦无奈地将笔放下。
崔桃顺势就把写毁了的文书撤换了,给韩琦重新铺好一张雪白的纸,笑着请他继续写。
“你出去吧。”韩琦道。
“为何要赶走我我会伤心的。”崔桃其实很了解韩琦的意思,她若再留在这,他的文书怕是写不完了。走是要走的,人也是要逗的。
“若写不完,晚上怕是无法请你吃那稀罕物了。”韩琦直戳崔桃的软肋,还故意补充解释一句,“当然,你若伤心吃不下,咱们改日也行。”
“这就走,不伤心。”
崔桃麻溜地关门走了。
韩琦再提笔,在新铺好的宣纸上刚写了两个字
“大人,我等你呀,不见不散”轻轻的女声从东窗传来。
韩琦的手再次顿住,笔又戳在了纸上。
他转头看向在窗边冒半个脑袋的崔桃。
崔桃正笑眼弯弯,好像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一般,对他挥一挥,然后才撤离。
韩琦默了片刻,确认崔桃不会在重新出现之后,才重新再新换一张纸。下笔之前,不禁勾起嘴角,几乎是全程维持这样愉悦的状态将一整篇文书书写完成。
五月初五,汴河边。
开封府的龙舟比试即将开始,河岸两侧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因为有许多衙役负责汴京各处的巡街任务,其中不乏有各商户和百姓们认识的衙役,百姓们自然是各自支持着跟他们关系要好的,为他们呐喊。
崔桃招呼王钊等人提前活动好筋骨,别一会儿划龙舟的时候腿抽筋了。王四娘和萍儿带了些点心,分给大家吃,补充好体力。
韩琦随后也到了,穿着月牙白锦袍,衣淡却更衬脸俊,当即就引来四周不少小娘子们直勾勾的目光。
王钊一瞧连韩推官都赏面子来支持他们,便鼓励大家这次定要一鼓作气,好歹争取排倒数第四,绝不能继续在倒数第二第三徘徊了。
“好歹比倒数第一强。”有人乐观地喊道。
“哎呦,你还不知道么,往年的倒数第一今年没参加,所以今年的倒数第一真有可能是咱们了。”李才叹道。
参加划龙舟的几名衙役都哀嚎起来,“早知道咱们也不参加了。”
“滚一边去,别灭自家志气,长他人威风。你们好意思在韩推官跟前丢人吗”王钊质骂完这些人,就问身边的崔桃是不是这个道理。
崔桃方回神儿,含糊地应承王钊一声。
昨天她因为要进行龙舟集训,没能赴约韩琦的晚饭邀请。今天韩琦穿这一身,显得人若修竹,清隽异常,她就贪了会儿色,重要的是被贪色之人还正用温柔的眼神回应她,自然容易深陷其中
“哎呀,崔娘子,你不会雷声大雨点小,昨儿还闹着我们要赢,喊着大家晚上一起练,今天就泄了气了”王钊恨铁不成钢地叹道。
“谁说的,赢啊,肯定赢。”崔桃高声道。
“那我们就努力争取倒数第四”李才等人涨了点气势。
崔桃背着手,歪头打量李远等八人“一个个都是长得块头挺大的男人,张口就是倒数倒数,不丢人么不是第一,那能叫赢么”
“正数第一”李才惊诧问崔桃,好像必须要确定一下崔桃说的第一不是倒数。
崔桃气得狠瞪一眼李才,“我参加的比试就没有倒数过的,若非要倒数也行,那我们今天就倒数第十”
今天一共赛龙舟的有十队,倒数第十,恰恰就是正数第一。
王钊、李才等佩服崔桃的壮志,但是美好的愿景跟现实终究还是有差距的。他们这些拿刀的,在臂力上还真就是比不过仓曹那边抬银子、扛大米的。
“这划龙舟不光是靠臂力,更重要是速度和默契,还有划水的角度,怎么划才能借水力最快。有两个人最为重要,一是鼓手,二是舵手。今儿我做舵手,你们在后头,快慢都跟紧了我,鼓手由萍儿来。”
“萍儿”众衙役不约而同看向萍儿那小细胳膊。
“她通音律,懂节奏,这东西最重要,一会儿我教你们怎么听。”
对于萍儿身份的问题,也好解释。崔桃在开封府的身份既然已经是官方认可的了,那萍儿和王四娘作为她的手下,自然也算是挂靠有名分。而且李远他们本来就是怕有女人上去,输了更丢脸。那要是有女人上去赢了第一,可是非常长脸的事儿了。
崔桃随即就带着王钊等人密谈了一会儿。
仓曹参军周初锴带着他麾下的队伍来了,看见韩琦后,他故意高声惊叹“哟,韩推官也来了”
周初锴那些手下之中,正有昨日笑话王钊的人。如今瞧崔桃也在他们队伍当中,都禁不住笑起来,逗乐问王钊等人莫不是真找不到人了,才让女人上。
“我们倒不介意你请的人不是衙役,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叫女人呢。”
王四娘当即冲过去,把崔桃的身份腰牌亮到那厮眼前,让他看清楚她家老大御赐的身份。
仓曹这边的衙役都长见识了,唏嘘之余,自然是不敢质疑御赐的腰牌有假,却还是偷笑不止,暗中嘀咕着这次比赛的倒数第一算是有着落了。
“被这样嘲笑几年了生不生气想不想报仇”崔桃质问王钊等人。
王钊、李才等人早就憋着怒火冲天了,他们当然想
“听萍儿鼓,跟紧我,还有谨记我昨天教你们划船方式。”崔桃跟他们道,“若你们都能做到我嘱咐的,一定会赢。你们中谁要是坏了事儿,那就是罪人了,要拿出三个月的月俸请大家吃饭”
众人应下,这就依次上了龙舟坐好。
崔桃让萍儿专注,一定要敲好鼓,不然的话她会被王四娘嘲笑一辈子。
萍儿特认真地点头,双手拿着鼓棒,紧盯着鼓面。
水上拉起一条绳,高声一喊比赛开始,绳落,鼓声起
在众百姓的呐喊声中,十条龙舟开始向前冲起来。
起初大家的速度相差不多,但随着时间和路程变长,崔桃等人所在的龙舟渐渐一马当先了。
两岸的百姓支持仓曹的人最多,见此状都惊呼起来,催促他们快追。
周初锴也震惊了,惊诧地扭头看向身侧韩琦。
韩琦此时目光正紧追崔桃的龙舟,果然一直遥遥领先,她也是一如既往地会给人惊喜。
周初锴注意到韩琦上扬的嘴角,暂且先没说话,眼看着崔桃、王钊等人的龙舟最终胜利了,他才忍不住问韩琦,“这崔娘子是妖怪吧”
会划龙舟的人都知道鼓手和舵手很重要,如今这两个重要的位置都交给了女子,关键是还赢了他们其余九队的全员男子。这太可怕了特别是作为往年一贯第一的仓曹队,脸彻底没了
“自己无能,却怪别人厉害。”韩琦冷冷瞥一眼周初锴。
周初锴才刚那句不过是玩笑,不过见韩琦生气了,晓得自己开错玩笑了,忙赔罪。
王钊的、李才等人刚刚比赛的时候,他们都谨记崔桃的吩咐,完全专注于划水。等意识到他们真的赢了,得了第一名之后,都疯了一样欢呼。这下他们可都长脸了,下了船之后,可劲儿嘲笑仓曹那帮人,还不忘说他们居然嘲笑女子,现在他们全员男人的龙舟跑不赢有两名女子的,是不是更丢人。
仓曹龙舟队一个个被嘲得脸都没地儿放了,最终老实地跟王钊等人赔罪,求放过。
接下来还有击壤比赛,便是远处摆好瓦片,投掷石头击瓦。赢者队伍第一名可有二十贯赏钱,银碗一个。崔桃小石头一抛,啪啪啪把瓦全都精准地砸碎了,都不用王钊等人出手,一个人直接干翻所有参赛者,又拿了个第一。
这下可太长脸了,此后一个月,王钊麾下的衙役们在开封府里那可都是横着走了。
晚上的时候,崔桃带着王四娘和萍儿去了韩琦家里包粽子。今儿因为大家一起过节,而韩琦表示他准备的那稀罕物量不多,更适合俩人一起用。所以崔桃还是没有吃上韩琦说的稀罕物,只能再往后延期了。
“那东西不会坏吧”崔桃很是有这方面的忧心的。
“还活着,坏不了。”韩琦随即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崔桃,随后在崔桃疑惑地眼神中,给出了解释,“给你的节礼。”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这篇文营养液下来了,就给我投喂的这双充满智慧的鱼眼已经察觉到营养液发下来了,快快把白白的液体交出来
不好意思昨天腰疼请假了,赠送小剧场一碗丸子引发的惨案
崔桃给韩琦做了一碗丸子,各个都不同虾的,鱼的,香菇的,牛肉的,羊肉的,鸡肉的,还有荠菜的,豆腐夹心糯米的
丸子做完之后,刚放在灶台上,来案子了,崔桃急忙去验尸。
过了会儿,王四娘和萍儿来到厨房,顿时被这一碗丸子的香味所吸引。
王四娘伸手就要吃,被萍儿打了手。
萍儿“你知道崔娘子留给谁的就吃”
王四娘“就我们仨儿住着,丸子就在这,肯定是留给我们俩吃的”
萍儿“你也不想想,就你那饭量,老大给你留吃的什么时候少于三碗”
王四娘“也对。”
“所以是给我的,刚好够我的饭量。”
萍儿要去端丸子,被王四娘拦住了。
王四娘“就你那哭唧唧的样儿,老大为什么要特意单独给你做饭奖励你眼泪多不成”
萍儿“她好像是没特意给我做过。”
“是给我们二郎的”吕公弼的随从在门口听了半天,立刻站出来,“她知道我们二郎要来,特意做来款待二郎。”
“胡说八道,他也知我来了,你们也不看看这碗里的内容,定是给我的。”韩综自信道。
众人“为何”
韩综“样式不重复,每个丸子一个样儿,总结起来叫什么”
众人“什么”
“综啊”韩综得意道。
最终,还是有人不服,四人七嘴八舌吵起来。
韩琦这时来了,大家就让韩琦来评理判定。
“不然我出一难题,你们作答,一炷香内最先答对者为胜,便拥有这碗丸子。”
四人觉得公平,请韩琦出题。
“何人经商出远门,河水奔流不见影”
吕公弼“是可字。”
韩琦“我问的是何人,可是字却不是人。”
韩综“我知道,夸父想跟日做生意,追啊追就没影了”
王四娘和萍儿想不出来。
“全输,庄家赢。”
韩琦端走一碗丸子。
众人“喂,你还没告诉我们答案是什么”
韩琦“是出门坐船死在河里不见尸的商人。”
众人“”
神特么难题
等等,难道是他们的智商被鄙视了韩琦认为这题对他们来说就是难题
不过,他们确实都没答对qaq
献给发表四次千字长坪的一碗丸子,后面也会有给大家的,都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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