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青色的小蛇落在地上,弯曲地扭着身子,迅速爬行逃走。衙役见状立刻想办法捉了这条蛇,装进竹篓里。
崔桃先用银针封住了无忧道长的穴位,再让李才等人检查无忧道长的后腰。刺伤之处已经迅速红肿隆起,无忧道长人已经陷入昏迷,嘴唇青紫,浑身抽搐,呈现轻微窒息状态。
张乐随即被控制住了,他被狠狠押解着,身体被迫前倾,眼睛却一直盯着无忧道长所在的方向,似乎在确认他的死。
道士们将无忧道长移至房中,手忙脚乱地欲去请大夫。
赵宗清这时看向崔桃“听说开封府曾有人中了毒,便是崔娘子及时解毒将人救活”
道士们一听此话,自然是不会怀疑人家皇亲国戚的话,纷纷跪地恳请崔桃为无忧道长解毒。
床上的无忧道长开始浑身颤栗,体温升高,呼吸明显更加困难。
崔桃为无忧道长把脉之后,告知赵宗清,“这蛇毒极厉害,仅凭施针效用有限,最重要的还是要用解毒汤。”
崔桃便说出了一个解毒的方子,让道士们去抓药。但其中有三样药道观并没有,若去最近的药铺抓药,骑快马要将近两炷香的时间,往返那就需要四炷香的时间。
却还不能确定那药铺有没有诸如灵芝这种贵重的药,如果没有,便要去汴京买了,时间会更久。
“时间长难免会增加风险,却不知道长能否挺到那个时候。”崔桃叹道。
赵宗清都在这时候告诉崔桃,这解蛇毒他略知道一点。他在览阅道籍的时候,是会有一些道长、真人总结些治病的方子。比如孙真人方中就有记载关于处理被蛇咬的办法“人粪涂咬处极妙,新粪尤佳。”
崔桃诧异地回看一眼赵宗清。
赵宗清“听起来可能有些荒诞,但其实这方子在许多医书上都有记载。”
“那还等什么,赶紧安排上,一定要用最新鲜的。”崔桃马上道。
人命关天,既然有办法可以尝试,那就试世界这么大,总有自己触及不到的知识,马上就要长见识了
赵宗清本还以为崔桃会有异议,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赵宗清立刻吩咐那些道士赶紧去办。无忧道长可是他们一直以来最为崇敬的师父。
崔桃真不禁好奇这人粪,尤其是新鲜的人粪,对解蛇毒是否真的有效用
这事儿很容易引人深思,让人不禁就会细想,这要是吃不同的饭而形成的粪,效用是否会一样比如是吃蔬菜等素类的解毒效果好,还是吃肉腥类的解毒效果更好那甜的、辣的、麻的呢是否也会有区别和影响
道士们听了赵宗清所言,虽然都觉得尴尬,但人家发话了,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还能儿戏不成
他们的师父情况已经危急了,这涂人粪肯定是害不死人,试试又何妨一旦有用了呢。诚心孝敬师傅,便就不该嫌弃这点屎尿之臭,冲
这类有味道治疗方法,崔桃就不参与围观了。
张乐正受韩综的审讯,人跪在地上,笑着说感慨他终于为他母亲报仇了。
“我娘的那些的事,是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碰巧遇到张家村的人谈论,便知晓了。”
崔桃听他说的有些宽泛,让张乐说明白具体的时间地点。
“五月十八,我带着柳编去太康县城售卖,在一家茶铺喝茶,偶然听见张家村的人提及这事。我为我死去的母亲不值,便想报仇。”张乐解释道。
“你人来三清观已经两年了,怎么非等到这时候,还要当着大家的面冒险动手”崔桃再问。
张乐默默然低着头,竟不吭声了。
既然早就知情,两年的时间,他明明可以有很多机会可以私下里动手,为何要等到现在
崔桃发现这问题张乐不敢回答,很反常。
崔桃想知道,这张乐到底是临时起意杀人,还是蓄谋已久,遂问这蛇从何而来。
李才随即便将她的调查告知崔桃,那只小青蛇为张乐所养,已经养了一年了,观里的人都知道。
当时是张乐等几名道士一起上山采草药,碰到三名上山玩儿的孩子正踩了一窝蛇蛋,只剩下一颗蛋是完好的。张乐就捡了回来,没想到过了两天之后,便有一条小青蛇孵了出来。
蛇本不是能认主的动物,但这小青蛇跟张乐倒是关系不错,张乐时常将它藏放在袖袋,小青蛇就规规矩矩地跟着他。本来其他道士还有些怕的,想阻止他这样养蛇。但无忧道长却夸张乐此举有好生之徳,是好事,并没有人敢有反对意见。
后来相处久了,这小青蛇也并没有影响到大家什么,就更加没有人计较了。
如今若不是张乐用小青蛇去毒杀无忧道长,大家都快忘了张乐养小青蛇的事儿了。
“很像是临时起意杀人,在我问起梅花观的时候,他才突然下手。”
此刻,崔桃在说到梅花观的时候,发现张乐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就更加确定事儿跟梅花观有关。
张乐对一条蛇都有仁爱之心。之前崔桃怀疑张乐是凶手的时候,无忧道长立刻毫不犹豫地表示不会是他。想来张乐平时在道观里表现的应该不错,这点在李才等人随后的调查中得到了证实。
张乐在三清观那就是一个老好人,宁可自己吃亏,也会让着别人。脾气好得没话说,干活也是任劳任怨,从不抱怨什么。
所以即便是无忧道长格外地偏爱他,道观里的其他道士们也没有任何意见,都觉得张乐该得到这些宠爱,也觉得他这样的人,将来可能就会是无忧道长第二,甚至德高超过无忧道长。
不只是无忧道长相信张乐,其他道士们若非亲眼所见,也都不敢相信张乐居然敢下手杀人。
“人都是我杀的,正如你们刚才所见。我是为了报仇。”张乐再度强调道。
“你说人都是你杀的,何意”崔桃追问。
“汴京那两具女尸,也是我干的。”张乐认道。
“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并无作案时间。”
“我当然有,你们为何认为我没有张乐反问崔桃。
崔桃就解释了一下,她根据尸表情况推测出的死亡时间。虽然第二名被害者因为腐烂过多的原因,死亡时间还没有确定,但是第一名的时间范围估算的已经很精准了。
“若尸体加了冰块呢”张乐立刻提问,看向崔桃。
崔桃怔了下,倒是没有想到张乐会这样反驳自己。
“以冰储存自然是会影响师表的判断,但你能拿到冰么”
“当然能,三清观便有冰窖,有时候道长和长老们炼丹都会需要冰。无忧道长待我一向好,任凭我予取予求,这用冰根本不算什么。”张乐解释道。
“行吧,那便说说,你是如何遇见并杀害两名被害人的动机又是什么还有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崔桃连番质问道。
张乐垂下头,“杀都杀了,说那些作甚。”
“自然要说,说清楚了,我们才能明白你有多畜生,你一个出家人居然会对她们做那种事先奸后杀不说,还要剜眼割舌”崔桃突然声音凌厉。
张乐诧异地瞪看向崔桃,“先奸后杀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验尸我还不知道”崔桃仍然坚持她原来的说法。
张乐“绝不可能,我没干过这种事”
“觉不觉得你的否认很有意思自己干过什么事儿还不知道我说先奸后杀,你应当直接否认说自己没干过就是了,你却先质疑反问,然后说不可能,最后才反应过来否认。”
崔桃反问张乐,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真正的凶手是女性。
张乐表情微变,为了不让崔桃观察到更多,他把头低得很深。
韩综之前还不解崔桃怎么误说了先奸后杀,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只是审讯的手段。其实细想起来,她曾经也对他使用过这招数,的确攻人不备,令人反应不及。
崔桃见张乐又开始缩脖子低头装鹌鹑了。
“你报仇下手杀无忧道长,算是情有可原,那两名女子却是怎么得罪你了居然连孕妇都不放过,你还配为人么
你死了下地狱不得超生也就罢了,却还要连累你母亲跟着丢人。要说你母亲最惨不过了,活着的时候受人冤枉,惨遭骂名,为自证清白而舍了性命。做鬼了,总该能好些了吧却也因有你这样的畜生儿子,还是抬不起头来。
你母亲当年立志守寡,多半是为了你吧而你在干什么,努力长大,把自己变成一个禽兽不如的杀人犯来回报她”
可见张乐两腮的肌肉在收紧,身体微微抖着,双手握拳按在地上。
“不管你为之顶罪的人是谁,这个人会重要过你母亲么你就要这样背负骂名,然后被人说,怪不得当年孙氏选择自尽也不肯活下来养儿子,原来他儿子是这样的畜生,活该娘不要啊你娘当年自证清白终换来的清白之名,如今都要被你给毁了。”崔桃唏嘘张乐可真是一名孝子。
张乐被崔头骂得浑身抖得更厉害,再细观察发现他的脸颊有泪水流了下来。
崔桃等了会儿,在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张乐低低哭泣声的时候,她才再度出声,字字清晰。
“你要把整个作案过程详述明白。”
张乐闭上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张嘴。
“那就讲讲你十寸三的脚,是怎么在弃尸现场踩出了十寸二的脚印”崔桃语气跟打商量一样,温柔得很。
张乐还是垂着脑袋。
“用的什么东西挖眼割舌的”崔桃再问。
张乐头低得更深,似乎恨不得挖个洞把头埋在地下。
“孩子有三个月,刚成形,这孕妇是有多大的罪孽,要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对她下手,然后挖她的眼,割她的舌,在盛夏时节,把她放在那种荒凉闹鬼的凶宅里,任由蝇虫在她被挖的眼窝里生蛆。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整张脸泡这么大”
崔桃用手比量了一下,然后又跟他形容蛆虫有多肥,如何自在地在被害者腐烂的眼窝里摇晃着肥胖的身躯。
赵宗清来找崔桃的时候,正遇到跪在堂中央的张乐吐了。
赵宗清起初还以为是开封府发明了什么新式刑罚,便小声问了旁边的李才一嘴。
脸色不佳的李才努力压住腹中的翻涌,礼貌告知赵宗清“没用刑,是被崔娘子给说吐了。”
赵宗清“”
他随即望向正用手掩鼻走过来的崔桃。
呕吐物的味道弥漫开了,赵宗清随即也用手掩鼻,退出门外,随手取出帕子继续掩嘴。
崔桃出来后,望一眼赵宗清手里的帕子,目光落在帕角的刺绣上,“这是什么花”
赵宗清愣了下,看眼帕角的小黄花,笑道“福寿花,长在寒地,连梅都活不了的地方。”
“常有人绣梅兰竹菊在帕子上头,这种福寿花倒是第一次见,名字也很好听,可以图个吉利。”崔桃叹道。
赵宗清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实则福寿花最毒不过,不需要多少,便会让人瞬间福寿全无。
“无忧道长情况如何”崔桃问。
赵宗清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还是老样子,我有点不放心,才想来请崔娘子再去看看。”
照道理讲,此刻崔桃本该去梅花观搜查抓人,因要顾及无忧道长的情况,才留下来。不过梅花观那边却也不耽搁,已经派了衙役过去将围梅花观全员控制住,只许进不许出。
崔桃再度折返回无忧道长床前,肉眼可见无忧道长的青紫唇色转淡,呼吸也没有之前那般窒息感严重了。崔桃随即为他把脉,发现他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莫不是人粪真起作用了
赵宗清听说无忧道长略有好转,欣慰地点点头。嘱咐身边人继续好生照顾无忧道长后,他便随着崔桃出来。
“不是认罪了因何还要审梅花观又是怎么回事”赵宗清不禁好奇地问。
“假认罪罢了,人不是他杀的。”崔桃问道士讨了笔墨,想了一下,便画了王四娘、萍儿的样子。
“怎确定人不是他杀或许他便是要装疯卖傻,让你这样误会呢人都会对自己悟出的论断笃定不移,这般做的好处。”赵宗清道。
崔桃专注作画,本来没把赵宗清的话进耳太多,直到听到他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崔桃的手顿住了,疑惑地望向赵宗清。手上的笔随即就在萍儿的画像上点了一下子。
崔桃马上将笔撤离。
赵宗清扫一眼,“有了它反而更好看了。”
可巧这颗痣刚好点在萍儿的右眼角,竟莫名添了几分媚意。确实如赵宗清所言那样,反而更好看了。
反正是用来诈张乐的,倒也不必重画。崔桃又把王钊、李远等五官拼凑一下,再画了两张女人像继续凑数。
崔桃拿画要走时,心里还有点计较赵宗清刚才说的话,不禁回头问了一句赵宗清。
“当初在道观初遇时”
“你想问我,我那时候的性子怎么跟现在的看起来迥然不同”赵宗清率先截话,道出了心中崔桃所想。
崔桃点头。
“尝世间百态,我之乐。”赵宗清解释道。
崔桃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赵宗清的意思了,原来是想尝试体验不同人的人生。果然是身份高的皇亲,富贵日子过多了,喜欢体验人生。
不过赵宗清的体验人生,是真体验,不像其他人走形式。他身边真的不跟一名随从,甚至还能把自己饿出胃病来。
瞧他刚刚随口一句话,便见地深刻。这赵宗清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崔桃随即跟赵宗清暂且告辞,继续去审张乐。
崔桃将四张画像摆在张乐面前,让他指认出哪两名是被害者。
现在韩综、李才等人基本上都清楚,张乐应该不是挖眼割舌案的凶手,但是张乐一直坚持不认。
反正崔桃现在还不能去梅花观,她就尽量破了张乐这道防线,崩掉他最后一根弦。便是崩不掉,尽量从审问中缩小调查的范围,也是极为有用的。
当然指认画像还有一个作用,能够观察判断出张乐是否真的认识两名被害者。
张乐看着四张画像,目光匀速地从每一个画像略过,最后他淡定的表示不记得了。
“你杀人是不看脸还是闭着眼睛杀”
撒谎的理由太过拙劣。
“不看脸。”
张乐抿着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地面,看起来很执拗,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
崔桃却觉得他应该是有点挺不住了,所以眼睛一直看地面,因为他心虚不敢看她。
“我很好奇,你宁愿让你母亲背负骂名,也要保的这个人,跟你会是什么关系男女关系应该可以排除了,不然你也不会出家为道,至今还不还俗。
再瞧她这作案的手法,挖眼割舌,极有可能跟当年你母亲的死有关系。那她会不会也是张家村的人当年跟你母亲很要好或曾受过你母亲的照顾可是因为她见证过了当年的场景,经年累积出了恨意,才能来实施出这等残忍的凶杀”
杀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杀完人还要移尸挖眼割舌,就更不简单。凶手要么天生足够冷血,要么恨意足够。
在听崔桃说这一番分析之后,张乐的表情越来越不安了,显然有事实被崔桃说中了。
如今再回想,崔桃验尸的时候,在第二名被害者的鞋缝里找到了灰色粉末,应该就是香灰。
“种种证据都指向,凶手跟梅花观有关系,并且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是一名女子。但我实在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脚长十寸二的女子,便是有也极为少见。那岂不是去梅花观一问,就知道是谁了”
崔桃说到这里的时候,张乐不安的表情则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
看来凶手的脚长未必是十寸二。
如果不是,便说明凶手在作案的时候,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鬼屋内的那些灰尘脚印是她故意留下,目的就是为了让查案的人误以为凶手是男子。
现在要确定的范围是,凶手是梅花观里的女冠,还是被收留的困苦女子之一是什么触发她突然开始杀人,挖眼割舌又是什么让张乐一直闭口缄默,甘愿替她而死
崔桃背着手,在张乐面前缓步徘徊。
“我在现场验尸的时候,便有了一个结论凶手藐视生命,也藐视鬼。那你说梅花观内会有什么样的人物不怕鬼自然是会驱邪除鬼的出家女冠”
张乐听到这句话浑身剧烈一抖,猛然抬头看向崔桃。
这时候,无忧道长那头儿来人传话说药已经买好,熬成了服下之后,道长的情况渐渐好转了很多。
崔桃看向张乐,发现张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如果他是一个急于让无忧道长死的人,为什么听说无忧道长活下来了,半点不激动不愤怒
崔桃问起李才,那条小青蛇可还在。
“在,被我抓进竹篓里了。”李才道。
“找一个跟人重量差不多的畜生,试一下毒。”崔桃吩咐道。
张乐听到这话,再度看向崔桃,眼睛里依旧有难言的惊讶之色。
“那不是白白的浪费了一头畜生”李才觉得可惜,不过师父的吩咐还是要照办的。
“不必去了,这蛇毒却是会给人造成短时间内麻痹窒息濒死的假象,但要不了多久就会缓和过来,死不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张乐,突然出声说话了。
李才一听,便不打算去了。随即看到崔桃对他使眼色,李才明白了,不管张乐是否坦白都要试一下。他不说要试一下这个毒的发作是否为崔娘子推测的那般。他说了也要试一下,这个毒的发作是否真如其陈述的那般。
李才便拎着蛇,乖乖地去了。
如果情况真如张乐所言那般,那他其实并没有真心杀害无忧道长的心,但他却有非常诚挚地想要替凶手去顶罪受的心。
这样的张乐让崔桃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不过他是被迫的,张乐是完全自愿。
不过也恰好是因为他自愿,才符合了他之前心善救蛇的行为。
一个连对蛇蛋都十分充满爱心的人,崔桃是不大相信他会真杀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蛇咬人之后,会先死而后生”
“我被他误咬过两次,两次都是缓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恢复过来了。”张乐道。
这该是有多仁善的人被蛇咬了两次之后,居然还没有把蛇打死,留在身边继续养着。
“那个人是谁”崔桃直接问。
张乐垂下眼眸,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抿了起来,看得出来他还是说不出口。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是一位被蛇咬过两次还会继续养蛇的真善人。对蛇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对人了,这个人对他而言应该是很特殊。
“看得出你心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对于被害的两名死者来说有多残忍其中一名还怀着孩子。”
“杀人不对,若要以命抵命,便于我命相抵。”张乐说罢,对崔桃和韩综叩首。
韩综一直在旁老老实实的坐着,摆正了自己新手的位置。他听着崔桃的推理和审问,见证了案件情节的曲折发展,峰回路转。他边暗暗惊叹,边搓着下巴,感慨自己真的有很多东西需要学。
这会儿韩综倒是十分惊叹张乐的这种善,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人,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蠢是真蠢,还有点儿气人,遭人恨,但是又让人对他讨厌不起来。
“你便是不说也查得到,如今你说了还能免了自己的罪。”果然不出所料,张乐还是不说。
崔桃就问他别的,他是否早就知道了无忧道长曾就是令他母亲遭受谣传的源头。
“有这种感觉,但不确定,不过这两日见他执着去给鬼宅超度,便确定了些。今天看到你们同他一块来,还要调查我,才完全确定了。”张乐老实解释道。
崔桃又问张乐可恨无忧道长。
张乐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崔桃也不深问了,那厢确认完无忧道长已经苏醒,身上中毒反应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她便立刻动身前往梅花观。张乐作为重要牵涉者,自然也要带去,方便在找到凶手的时候进行对峙。
赵宗清则留下来,要继续照看无忧道长的情况。
崔桃走的时候,就听观内的道士感慨,既然这毒原本就会自行化解,那他们之前岂不是白费了功夫,涂新鲜人粪于咬处
至梅花观,便有提前抵达管控梅花观的衙役来跟崔桃禀告,他们已经询问过了观内的女冠和暂住的香客们,都表示观内近来失踪了两名女子,尹氏和邵氏。
其中邵氏怀有身孕,邵氏原本是在富贵人家做妾的,因偷钱被主人家赶了出去。离开之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邵氏便得意洋洋找了回去,主人家嫌她品性太差,极为却不喜她腹中的孩子,便要逼她喝堕胎药将胎打下。邵氏当然是不愿,激烈反抗之后逃跑了,便来梅花观求助,打算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上门去找主人家。等那时候孩子都是活生生的人了,他们不认也得认,到时再怎么样都给她一笔钱。
尹氏则是个寡妇,丈夫死后就做了牙婆,却是个好吃懒做、贪酒赌钱的,欠了一屁股的债被追,就躲来了汴京了。
因听说梅花观收留困苦的女子,她便扯谎装成受欺负的寡妇,跑来请云风道长收留,从此便在梅花观里蹭吃蹭喝蹭住下了,已有半年多。
因为盛夏尸臭的缘故,两名被害者都已经先行入土为安了。
李才就详细询问了尹氏和邵氏失踪时的衣着,都与两名被害者的符合。尹氏的样貌特点,及其头上有头虱的情况,也都能跟开封府发现的第一名被害人对上。
由此基本可以确定,鬼宅内被弃尸的两名被害者确系为梅花观失踪的尹氏和邵氏。
“听起来这两名被害者的为人都不怎么样。”李才跟崔桃感慨道,“看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挖眼。”
“二人便是再错,也罪不至死,更不要说她们死后还被辱尸,挖眼割舌。”崔桃道。
李才点点头,马上应和崔桃的话,确实如此。死后被毁面容,既缺眼睛又少舌头,连个全尸都不给留,真的太过残忍了。
梅花观的主持是云风道长,另还有三位长老,云月、云淡和。
四人系出同门同辈,年纪都在三十岁以上,其中以云风道长年纪最长。原也是有更老一辈儿的师叔祖,在两个月前刚去世。
目前观内共计有女冠三十四人,年纪在八岁至二十二岁之间,都不算大。
尹氏和邵氏同在六月二十三失踪,观内最后见到尹氏和邵氏的人,是在二十三这一天午饭后,大家准备小憩的时候。
邵氏说她有一个重要的人要见,让大家先休息,她去去就来,人当时看起来挺高兴。大家还看到尹氏陪着邵氏一起去的。在那之后,大家一直没看见邵氏和尹氏,还琢磨着会不会是邵氏之前做妾的那位主人家改了主意,决定接邵氏回去,让她生子享福了。
“那你们就不奇怪,她连东西都不收拾,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韩综不解为何过了这么久,她们都没有报失踪。
梅花观内这些被收留的女子,都是行动自由的。想在观内住着,就要干些种菜、织布、洒扫以及给长明灯添油等活计。若不想住,却也没有人强留。
“韩判官可能不了解,这真什么好收拾的。大部分人来这的时候,苦得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身上的衣服都没有一块好的,补丁上面加补丁。
如今我们大家穿的这些衣裳,都是香客好心捐来的旧衣,虽然大多都刮擦勾线了,可能还不大合身,那对我们来说这些可都算是好物了可这跟那邵娘子的主人家比,就什么都不是了,人家回去还不得穿绫罗绸缎谁会稀罕回来拿这些呀。”
与邵氏一屋同住的妇人宋氏说道。
“对,邵娘子自己还说过,观内日子太苦了,若要是有谁肯接她走,吃穿能供着她,她二话不说立刻跟着,要她干什么都行。”另一位与邵氏一屋同住的妇人贾氏附和道。
“邵娘子和尹娘子关系最要好,俩人睡觉的时候都会紧挨着。我都以为尹娘子是跟着邵娘子一起去享福去了。”
她们一间屋子住十个人,大通铺,所以尹氏和邵氏才可以紧挨着睡觉。俩人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同样的秘密,遭同一位凶手下手。不过俩人同时失踪,却先后差了两三天才被害,却有些奇怪。
崔桃和韩综大略审问过道观内所有年轻的女冠,崔桃觉得这些女冠都不像是凶手。
随后通过询问不在场时间证明,排除掉了观内大部分的女冠的作案可能。这也要得益于大通铺的缘故。因近些日子正逢几位神君圣诞,大家都要一起忙,所以她们大多都会成群地凑在一起做事,很容易互相证明。剩下的几个没有足够不在场证据证明的,要么是身量孱弱,要么是资历和道行不够。资历尚浅,不够狠绝,也没有藐视鬼的气魄,都排除掉了。
最终只剩下的云风道长和三名长老的不在场面证明,有待查实。她们都在二十三日晌午休息的时候,各自忙各的,都没人能够出足够的佐证。
崔桃打量这四人的身形,云月和云淡二人身形相对比较壮一些,云风道长次之,最弱。
凶手能身手利落地扭断被害人的脖子,同时在行凶后还需要运尸到鬼宅,即便是有毛驴帮忙驮运,上下搬动也需要有足够的力气。
所以,长老患心疾已久,身体孱弱,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崔桃又问梅花观收留困苦女子的主意由谁所出。
“是贫道的主意。”云风道长随即跟崔桃解释,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主意,是因为她常会遇到一些苦命的女子来观中祈福、诉苦,瞧她们可怜,想着能帮一把就尽力帮一把。
有仁爱之心的人,一般不会极端至干出这般凶残杀人的行为,可以暂且先把云风道长的嫌疑排除。
剩下云月和云淡两位长老,听说她二人都习武,会点拳脚功夫,在驱鬼除邪这方面也算厉害,会有不少香客特意请她们二人去做法事。俩人都有令人折断颈骨的能耐,都在二十三日的作案时间段,俩人要么独自一人闭关炼丹,要么就是一人上山采草药。
崔桃算了下,按照这两位长老的年纪,在二十年前张家村孙寡妇出事的时候,凶手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不过也不能小瞧十岁出头,刚好是懂事的年纪,也是憎恨世界,容易累积愤怒的年纪。
只有确定这俩人谁更有可能跟张乐有关系,才能确定谁是最有可能的嫌犯。
崔桃当即用了一个简单的排除方法,真的非常简单。
“请问二位长老,出家前的俗名分别叫什么”
从张家村的出来的,一定会姓张。倒也不担心这二人会撒谎,汴京内每名出家人都有道籍,在府衙都有存档记录。
“白翠花。”云月道。
崔桃一听这名字,暗暗松了口气,就怕最坏的情况是俩人都姓张了,还地再想办法。
云淡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张绣巧。”
“为何要先后杀死邵氏、尹氏,并将她们的尸身弃置在鬼宅,挖眼割舌”崔桃不废话,开门见山直接问。
云淡蹙眉,然后眉毛突然向上挑了一下。
她随即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崔桃,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诡异微笑。
“因为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海上方用自己新鲜大粪,擦伤处即愈,永不烂,屡验。
纲目∶凡毒蛇咬用针刺伤处出血,用绳扎两头,浸粪缸内,毒不内攻。若毒走肿痛者,麻油纸捻焰熏之,再解毒紫金丹一钱,酒磨服之,取汁。
千金毒蛇咬螫∶人屎浓封之,帛裹即消。
其实还有撒尿的说法,我就不列举了。以防意外的免责友情提示古代有些方子未经科学证实,甚至可能带有迷信色彩,不建议冒然使用,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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