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横财

小说:将军帐里有糖 作者:一只甜筒
    行军打仗,见惯了尸山血海、残肢断臂,不过区区一个小兵吐了口血,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青陆用手背拭了一下嘴角,悄悄地把自己的身体稳住。

    日光在云层里隐约,万点金芒洒落在黄沙地,台上那人气定神闲,似乎并没将小兵吐血放在心上。

    “痴呆懵懂,丧魂落魄的,上了战场莫不是要把脑袋送给北胡砍?”辛长星视线冷的像冰,越过青陆的头顶,看向天边那朵沉坠坠的云头,“这嘉奖,你不该领。”

    青陆难堪之外,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一心只想逃出生天的怕死小兵,理所当然地不该来领这嘉奖,更何况,嘉奖里还包含五两的银子。

    卯册重新回到赵舫的手中。

    校场上热闹起来,唱卯的声调儿高,念一个名字便有一个兵士上前来,领奖致谢退下,空气里布满了艳羡的眼神,其余七千多名兵士也有嘉奖,一人一吊钱,也算是天降财宝,一时间人人面上都喜气洋洋。

    今日来的这些大员也亲自参与了授奖,到了末了便被随从等人引着,慢慢儿地下去了。

    那老脸红通的山西总兵魏桐绪,落在了后头,倚老卖老地向着安坐帽椅的辛长星说话。

    “……那些个酸儒常常说些酸话,有一句老夫倒是颇为赞同,穿花蝴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下军营做蜻蜓点水的样子,看那些花团锦簇又有何用?”他指了指依旧呆立在烈阳之下的小兵,笑的意味深长,“那小兵头铁,不愿意陪着做戏,老夫是极为欣赏这等人才,将军不若将这小兵送给老夫,在山西大营里好好打磨几年,也能为国效力了。”

    魏桐绪的亲妹子在宫里头颇为得宠,春末还封了个贵妃,想来是能在天子枕头前说上话的,故而这魏桐绪草包至极,却依旧能在山西官场混的风生水起。

    这话说的埋汰,辛长星身边的长随把手放在了剑鞘上,将军面上却星云不动,冰凉的视线落在那侧旁呆立的小兵身上。

    烈阳如炽,可她却站的摇摇欲坠,面上青白交错的,令人疑心她一晃神儿就会倒下去。

    辛长星移开眼光,漠然道:“此兵不过末流,魏总兵随意。”

    魏桐绪本以为这黄毛小儿会同他唇枪舌战一番,未料到他却直截了当地同意了,他骑虎难下,走到那小兵身前,和软了声气儿,做出了一副慈祥的模样。

    “这儿不留你,跟老夫走吧,管保你吃饱喝足,穿戴整齐。”

    他这样的三品大员,能够纡尊降贵地同这小兵说话,在他看来已然是莫大的脸面,料想这小兵一定感恩戴德、跪地谢恩,没想到这小兵慢慢儿地抬起头,眉头皱的紧紧地,一句话将他撅到了姥姥家。

    “您自己个儿都邋里邋遢的,快别拉扯我了。”她许是被太阳晒的脑子坏掉了,使劲儿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子臭汗味儿,“太臭了。”

    周围都是一群兵油子,哪里管这人是几品的官儿,哄堂大笑。、

    魏桐绪一向不爱洗澡,太阳一蒸,味儿实在太冲,他又是心虚又是羞恼,扬起手来就要打上青陆的脸,哪知这巴掌还没落在他的脸上,这小兵儿已然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昏过去了。

    “魏总兵好大的官威。”凉入肌骨的声线倏然而起,在这大热天里异常的冷冽,“本将的兵,你也敢打?”

    陈诚、赵舫闻声而动,领了一帮子兵士,拔剑持枪的,将魏桐绪围了起来。

    魏桐绪看了看倒在黄沙地上的小兵,一只手抖的厉害。

    这是什么土匪窝儿?从上到下个个碰瓷。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带着的四个卫兵,颇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言行。

    “大将军,老夫不过是扬了扬手,这小兵就倒下了,怎么能是老夫打的呢?”

    辛长星一手搭在帽椅的边沿,身子略略斜了几分。

    “魏总兵不认?”他漠然开口,唇角牵起了一分凉薄的笑,“来啊,将这小兵抬到总兵府门前,讨汤药钱去。”

    魏桐绪嘴唇气的直抖。

    眼前这黄毛小儿面上冷的像结了霜,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无耻。”他气急败坏,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也不看数目,朝地上一扔,掉头就走。

    一介朝廷大员背影猥琐,走的狼狈至极,身后却响起了哄堂的大笑。

    陈诚捡起来那张银票,倒被那上头的数字吓了一跳。

    “将军,日昇昌的票,足足二百两。”他拿在手里头,有些不可思议。

    辛长星显然对这银票毫不关注,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姿,留下了一句话,接着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给这头懵鹿瞧病罢。”

    给这头懵鹿瞧病。

    这头懵鹿是谁?

    陈诚看了看将军决绝的背影,有些可惜地把票子往这小兵脖子里一塞,这才喊人:“这小兵哪一营的?抬回去。”

    杜彪应了一声是,将毕宿五喊了过来,一同将青陆抬了走。

    校场上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暮降,青陆在在伙房后头的小帐里醒过来的时候,毕宿五正在同彭炊子说话。

    彭炊子请了营里的郎中过来,把了把脉,只说是外力所致,使得血瘀于心口,才会有吐血的症状,还需要将养将养。

    “方才杜营将叫我抬青陆回来,我那一吊钱都没领上。”他恨的直搓手,心疼那没到手的银子,“也不知道营将给不给我留着。”

    彭炊子安慰他,叫他一定放宽心:“你放心吧,决然不会给你留下的。”

    这是什么安慰,还不如不说话,毕宿五叹气叹的更大声了。

    青陆却坐起了身,从怀里头掏出来一张银票子,在毕宿五眼跟前儿扬了一扬。

    “不就损失了一吊钱嘛!瞧你那点子出息。”青陆笑的狡黠,似乎胸口一点儿都不痛,“二百两值多少吊钱呢!”

    毕宿五眼睛都冒光了,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爷,二百两,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二百两的银票!”他喜极而泣,呜呜哭出声来,“青陆,借给我五两吧!我老娘去省城看头风病,正要五两银子。”

    彭炊子早在郎中给青陆把脉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二百两,此时也不惊讶,笑着说:“这银票怎么个来历,你同我说说。”

    青陆笑眯眯地把银票上的褶子抚平,先回答了师父的话。

    “那臭烘烘的什么总兵想把我要过去,我正头晕,借势就倒下了装死,反而讹了他一笔银子。”她又跟毕宿五说话,“说什么借不借的,过几日休沐,咱们就领着婶娘往省城瞧病去。”

    毕宿五大喜过望,双手合拢在胸前,虔诚地问青陆:“那明儿下了操练,买二斤牛肉吃吃?”

    青陆翻了他一眼,还是绷不住笑了。

    “要不要给你打半斤江白?”她把银票往胸前的衣裳里掖了掖,盘算着,“总得去日昇昌把银子兑出来罢?”

    彭炊子笑的欣慰,依旧告诫她:“兑成了银子一大盘的,搁在身上也不放心,倒不如兑成散票。”

    这话说的在理,日昇昌全国皆有分号,便是右玉县城里都有好几家,随时随地都能兑,没必要全兑成银子。

    骤然得了这么一大笔银钱,青陆满肚子都是宏才大略,先是理清了首要的几宗事儿,比如带毕宿五的老娘看病,比如给师父置办上几身衣裳,再比如拿出几两打发她那兄嫂,到末了,才想起来,这二百两银钱全是因了将军会讹人,总要谢谢他罢。

    当时她在地上假死,将军那些讹人的话一句一句入耳,她听的极为真切。

    心里盘算着如何感谢,到了晚间,便有传令兵传令进各营各旗。

    右玉营七千余人,由上到下,连同营前的几只狗,各个都量尺寸做衣裳,春夏秋冬各两身,帽子靴子,里头的中衣,里里外外全换新的。

    彭炊子听的直咋舌,乖乖,七千余人这么多衣衫,银子花海了去了,怎么着都得几千两吧。

    今天一天尽是好消息,晌午被那几个兵油子揍吐血的事儿,青陆几乎都给忘了,白得了四身好衣裳不说,还有这二百两的巨财加身,她顿时就狗胆包天,想要置办一份礼物去谢谢将军。

    彭炊子摇着头奉劝她不要去。

    “将军是什么样儿的人呢?看得上你的礼?再者说了,今日校场上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将军嫌你丢了他的人,为啥给全营上下做衣裳,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青陆讪讪一笑,攥紧了口袋里的银票子。

    “将军那层我够不上,去给他身边的陈校尉道声谢总不为过罢,还有管着大将军灶上的薛炊子,人家还给我喝南海椰子粥呢。”

    彭炊子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你远远地去看一眼,若是能遇上,你就谢谢人家,若是遇不上,麻溜地回来。”

    青陆笑眯眯地应了声是,翻出来彭炊子藏在地底下的两坛子“晋阳春”酒,给师父打了张欠条,又回去歪歪扭扭地缝了两个布袋子,拎在手里头,趁着夜色就往大将军帐周去蹲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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