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心结
夜幕降临, 没有了阳光困扰的清彦,从车里走下,看着爱染和五虎退, 用着近乎是变魔术的手法, 将他坐了半天的牛车拆卸开后又重新组装, 变成了一间足以供清彦在野外居住的小屋。
这两位短刀拼接时都出现了残影, 在清彦看来,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之前居住的小院一角。
换他来倒是也可以做到, 然而需要的时间有多长
清彦在心中估算了一下, 估计等他拼好, 也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他可以扛着伞再把这房子拆开拼成车,重新出发。
不能这么想。
嘴角抽了两下, 清彦觉得再这么下去, 他大概就要真的走上“自己是个废物”的路无法回头上。
事实上,我能够做的有很多不是吗
比如用月光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细密的网, 以清彦为中心轻轻浅浅的向周围荡去, 扫去了三人身上沾染的尘土,顺便将一些藏在了暗处发出悉悉索索声音的蚊虫驱除。
五虎退准备去拿驱虫香的动作一顿,他不是普通人,自然能够看到那拂过了领口衣摆的月光,这其中所隐含着的体贴与善意, 让短刀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
清彦大人果然还是没有变。
这么想着, 五虎退和爱染对视一眼, 两人决定见好就收, 不在审神者的面前停留太久。清彦看着他们把收尾工作搞定, 挑着不起眼的角落燃起了香后,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架势。
清彦眉心一跳,叫住了他们,“等一下,你们两个要去哪里”
“诶”五虎退惊讶了一瞬,看了看身后那黑黜黜的森林,乖巧的回答,“我们两个准备去别处呆着。”
这个别处,指的肯定不是什么眼前那舒适又贴心的可变形小屋,两位付丧神大概率会挑个足够宽敞的树枝,静静的守在那里,等着第二天的清晨来临。
清彦“”
虽然这是针对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应该出现的正确反应,可是真落在了耳朵里时,听上去怎么会如此的不动听
仿佛瞬间变成了不给奶牛吃草,还要用鞭子抽打着对方努力产奶的黑心奶厂主。
来自审神者的沉默让五虎退有了不好的联想,他错以为清彦脸上那泛起的不满是冲着他们而来,连忙解释了一句,“非常抱歉清彦大人,我们不是故意要出来打扰您只是,只是”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这就好比作为父亲的人,在看到女儿领着男朋友上门的第一反应是把这未来的女婿用扫帚打出去对于付丧神们来说,他们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的审神者,又怎么舍得对方吃苦
就算这是审神者所期盼的,那,至少让这苦不那么难以入口。
“不用去别处了,就在这里。”
清彦甩了下袖子,指了指付丧神拼出的小屋。
“那您呢”爱染国俊耿直的问道,“清彦大人,您要是觉得这样会委屈到我和退的话,不如就让我们两个在这里守着您。”
喂。
五虎退从后面轻轻的拽了下爱染的衣摆,示意他说话不要这么直白万一把清彦大人惹怒了怎么办
就这样一点点的增长在清彦大人面前出现的时间,让对方慢慢习惯付丧神的存在不好吗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搞这么直接
你们这些婆妈到了一个惊人地步的才是烦得要命。
爱染早就看不惯其他付丧神们那踌躇又犹豫的作态,在他看来,审神者本来就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做错事了主动向对方承认,大家把事情说开不就完了。
非要自己在旁边独自别扭,猜测着清彦心中的想法,用着各种自以为在对他好的方式,不断消磨着两边之间的信任。
红发短刀这过于坦然的态度,让清彦在惊讶了刹那后,又觉得这般的直接相处起来更为自在。
他点点头,示意付丧神随意,告诉他们自己要去附近的小溪逛一逛后径自离开。
五虎退看到了清彦那瘦削高挑的背影,略显焦急,在他的心目中,清彦依旧是需要保护的对象,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别的地方。
“你就乖乖的坐在这里不要动。”
爱染把五虎退摁在了升起的火堆旁,自顾自的从隐藏在车底的储物柜里拿出了用以烹饪食物的小锅和速食面,他原本是想着磕两颗药研做好的营养丸了事,但在发现了清彦态度的微小转变后,他突然不想这么小心翼翼了。
“你是要红烧牛肉,还是清炖土鸡”
他拿出了泡面和矿泉水,还有一盒未开封的午餐肉,问着满脸震惊的五虎退。
“你这是在做什么”五虎退简直搞不懂小伙伴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清彦大人又不能吃这些,你”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五虎退的性格让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清彦大人吃不了,但是我们能吃不是吗”
爱染给出的回答无懈可击,他明白五虎退的意思,审神者吃不了正常食物后,他们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在提醒清彦两边之间的不同,是在往对方的心上扎刀。
可换个角度去看,越是计较着这些不同的地方,不就相当于用着更为直接的方式在提醒清彦,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吗
身边只有五虎退一个付丧神,爱染总算能把心里那憋了许久的郁气吐出。
他和萤丸专门讨论过这事,讨论的结果就是不要把审神者当成易碎品来看,态度不需要改变,一如既往就好。奈何本丸的大多数刀剑都是站在小心谨慎的位置上,不愿意主动踏出这么一步。
或者对他们而言,此时的任何变化,都有可能将清彦推得更远。
比起更远,还是维持现状更重要看到其他的同伴抱着这样软弱无力的想法,爱染气得头疼,恨不得把他们每一个都拎到训练场上好好的揍上一顿,看能不能把他们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灌进去的水给打出来。
朋友们,拿出你们当时干翻时政的勇气来啊。
战场上那以一敌百都不带怂的模样,换成如今的伏低做小,我都替你们觉得胃疼。
“那你不说的话,就红烧牛肉了。”
爱染给了五虎退选择的时间,在倒数完最后一秒后,他直接取出了自己喜欢的味道,淡定的将锅架起,等着水烧开后把面扔进去。
这宛如疾风骤雨一般的速度让五虎退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还在想着万一清彦这时候回来要怎么解释,就觉得肩膀一阵巨痛,是爱染拍在了上面。
“听。”
他指了指清彦离去的方向,示意五虎退平稳心境后仔细倾听,“然后去感受。”
付丧神是和清彦签订过契约的,这么说是有些玄学的成分在里面,但有些时候,他们确实能够通过这份契约,察觉到清彦的真实心情。
“呼”,仿佛有一阵凉风吹过,五虎退那纷杂繁复的内心摹地平静了下来。
他闭上了双眼,最先感受到的是近处火堆燃烧时的轻微噼啪声,火苗舔舐着锅底,将热度传到了水里,很快就攒起了一层细密的水泡;感知向外延伸,附近没有了蚊虫,林中安静得不可思议。
可这么一来,远处的“哗啦”水声便明显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拨弄着水面,带起了大片的水花,激起了溪流里那些找好了安眠场所的水生动物,有鱼摇摆着鱼鳍,躲避着眼前的障碍物,最后却被一层看不清的网给裹住,提至了半空。
五虎退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鱼张开嘴奋力呼吸的模样。
然后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啪”声闪过,被敲晕的鱼在空中被刮去了鳞片划开了肚子,剐去了无法食用的腮后,又被扔进一出清澈的水里洗净。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开了眼,看着爱染半天无法言语。
“鱼,那条鱼”
“听清楚了吗”
爱染答非所问,“清彦大人他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在意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从时政逃出去时,也在寻找食物和住处上吃了不少的苦。”
那时的付丧神就像是此时的清彦,当衣食住行全部被别人包办了后,他们在无意识间就变成了生活中的废物,就连给同伴包扎伤口都得现学。
“但那个时候的我们,心中有着对于时政追杀的警惕和担忧,可更多的,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感受到的好奇与畅快。”
“我们当时讨论的最多的是什么,你还能想起来吗”
五虎退的眼神复杂,他的思绪被爱染的话带去了十多年之前不是对于时政的仇恨,也不是对于伤口痛楚的抱怨。
他们是如此期待着未来,畅想着自由后能够做到的事;他们的心飞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能够将整个世界都囊括进去。
“现在的清彦大人就是这样。”
爱染把锅从火上移开,分出了一半的面条倒进了碗里递给了五虎退,“所以”
“所以什么”五虎退下意识的追问。
“一会儿的烤鱼,你想吃什么味的。”
爱染认真的问他。
清彦正在试着捕鱼。
不管是藤原家的小院还是本丸都不曾缺了有鱼的池塘,前者的鱼在真朱从天而降后瞬间死亡,费了清彦不少的力,才全部都埋在了屋后的软土里;后者的鱼则是被喂得肥肥胖胖。
只要有人洒下一把食,这些胖鱼们就会你争我抢,制作出一副拍下来可以充作“转发这条锦鲤收获一年好运”的热闹图片。
但家养的鱼再怎么活泼,也比野生的鱼类少了几分灵动。
至少在本丸想要钓一条鱼,对清彦来说易如反掌,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付丧神偷偷潜进了水里,把鱼主动挂在了他的钩上。
等钓的次数多了,清彦就明白,他那高超的钓鱼技巧,纯粹是因为本丸的鱼太傻,根本不怕人。只要有吃的在眼前,哪管食物后面是不是有钩子。
所以,在拍了半天的水都抓不到一条鱼的清彦,理所当然的用了外挂月光。
编织出能够圈住一条鱼的网对清彦来说没有一点难度,这可比滤去蚊虫的网轻松太多,他甚至可以将这柔软的线编成锋利的刀,给鱼开膛破肚,像烛台切那样,将之料理成可以烹饪的模样。
清彦没有抓太多,一个付丧神一条。
做完这些后,他在溪边找了块足够宽敞且平坦的青石坐了上去,没有在意自己那被溪水打湿的衣摆,还趁着周围没有人看着自己,踢了踢悦动的水花。
他那颗因为各种烦心事而躁动的心,很是突然的就平静了下来。
是我太自大了。
审视着这一段时间的自己,清彦给出了客观的评价,他原本是拒绝着审神者这个和付丧神相对而言处于上级的关系,还特意让刀剑们在称呼上进行分别可从结果来看,他到底是变成了“审神者”。
所以才会觉得愤怒,觉得自己被背叛
但如果跳脱出处于支配位置的身份去看,他与付丧神,应该是互惠互利的两边。
清彦的身体需要细心的照看,他清楚的知道为了让自己变得健康,刀剑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烛台切他们翻看着各类食谱,自学着营养学的相关知识,只为让他每顿饭多吃上几口。
药研挑灯夜读,把自己和其他的付丧神当成了试验品,用他们试出了能够对清彦的病状起着些许作用的药物。
还有博多他们,在不同的城镇间奔波转移,让月辉商行遍地开花。
来自于刀剑的回报,远远超出了清彦自认为的微小付出。
他不是什么狼心狗肺心冷如石的人,付丧神的点滴关怀他都看在了眼里,也被关怀中的温暖所影响到在不知不觉中,清彦把刀剑当成了自己人。
人在对着亲近之人时要求会更为的苛刻。
陌生人的一句不经意的关心可能会被惦记了许久,提起后就觉得颇为感动;可来自亲近之人的关怀,一旦没有达到想象中的那个高度,就会自顾自的埋怨起对方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
或许还会生起气来,觉得他们可以做得更好,可为什么却做不到。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清彦想要送自己一句话矫情是病,得治。
“好人只要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人怨愤;坏人浪子回头,却会被人称赞”
清彦找到了自己生气的源头,他给付丧神设定的标准太高了,远远超过了应该有的程度。
他以为空白兄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要比付丧神更为靠前,所以才会在空说,如果他遇到同样的情况会选择给自己吃药时,感觉不到一丝的愤怒。
为什么不会愤怒
因为不够在乎。
清彦听到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也许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愤怒和绝望,只是他期盼着付丧神能够做得更好,达成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可惜的是,这些人没有达标。
再加上他们那躲闪的态度,将错误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作态,更是激发了清彦心中的愤懑你们不是说要好好的保护我吗就是这样做的吗
“好幼稚,不,是弱智。”
清彦把脸埋在了手心里,喃喃自语,声音里是无边的羞愤,“我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明明知道一个解释就能说清的事,他硬是撑着不开口;明明也没有那么的生气,却装出了绝对不原谅的姿态。
更别提今天那独自一人出发,什么都不带,意气风发想要头铁闯荡的一幕
这分明是在怄气啊
清彦想要给自己一巴掌,用它和愚蠢的自己告别,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甩锅的方式,把这些别扭的行为,全部都归结到突然长大身心不能适应上面。
虽然前后都是我自己在犯蠢,但是犯蠢的是过去的我,不是此时此刻的藤原清彦。
冲着自己呵呵两声,清彦提着用月光线穿过的鱼,朝着林中亮起的那片火光走去。他看到了匆忙站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里面碗的五虎退,意识到自己这些天的神经表现,给付丧神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没关系,你们吃就好。”
清彦微微一笑,把手里的鱼递给了爱染,“已经收拾干净了,是按照烛台切惯常用的手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您要进餐吗”
爱染国俊利落的站起,他拿出了药研给每一位付丧神都准备好的真空采血管,很是淡定的问着清彦,宛如审神者的食谱是血液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
“不用,我现在不饿。”
清彦摇头,用月光在两棵树之间织出了一张吊床,斜斜的躺上去后,一条腿点在了地上,慢悠悠的晃动。透过头上的斑驳树隙,他看到了温柔的圆月与那稍显黯淡的星光。
五虎退对情绪的感知相当敏锐,在他看来,只是去抓了两条鱼回来的审神者,有了惊人的变化。之前的清彦就像是差一点火苗就能炸开的木桶,可现在的他,就像是从头顶洒下的月光一般温柔。
我就说没事的吧。
爱染冲着五虎退挤眼睛,把两条鱼用树枝穿起后塞进了同伴的手里,理直气壮的告诉他,面是自己煮的,那烤鱼就得五虎退来。
“你要加辣椒粉吗”
晃着手里的小瓶,爱染的声音是卸下重担的轻松愉悦,“黑胡椒也可以,调料准备得很全,你想要什么口味都行。”
“我自己来就好。”
五虎退偏过头去看清彦,对方那长长的绣着精美暗纹的衣摆在地上滑动,尘土与溪水带来的潮湿混合,变成了大片的脏污。
偏偏清彦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还在那里晃悠。
“去吧。”
爱染推了把五虎退,顺势从短刀的手里把烤鱼接了过来,“我记得车里面放着几件衣服,你拿来让清彦大人换上好了。”
“我”五虎退踌躇片刻。
“大胆一点,你现在可是粟田口的脸面,必须要撑住。”爱染的嘴里满是歪理,“要是乱在这里的话,一定比你勇敢。”
这句话刺激到了五虎退。
他“嚯”的站起,朝着小木屋快步走去,带起了一阵风。他取出了一件崭新的外套,黑底上绣着宽阔的银河,个别地方还用了透明的晶石点缀,火光在晶石那光滑的表面跳动,华美得不可思议。
“清彦大人”五虎退给自己打着气,“我来帮您换衣服。”
他指着那脏了的衣角说道。
清彦那点在地上的长腿停顿了一下,翻身坐起,“你们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准备好的。”
“嗯”五虎退愣了几秒,“很久以前一期哥他们说您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您一直在看各类游记,肯定不会永远的呆在小院里。”
平安京的路况有多糟糕,付丧神们心知肚明,他们早早的就把这能够变形的车放在了日程表里。在月辉商行有了名气后,更是借着这股新的力量,寻找着能够打造出这样车厢的匠人。
“衣服的话是最近才做好的。”
五虎退诚实的回答着清彦的问题,“您是不喜欢吗”他有些忐忑。
“没有。”
清彦叹了口气,在认清自己到底闹着什么别扭后,付丧神的每一次欲言又止,都在告知着清彦,他之前抛洒出去的情绪都造了什么孽。
“我自己换就好。”
接过了五虎退手中的衣物,清彦发现比起女装,男装的穿脱简单得不得了。付丧神们也考虑到了清彦本人的意愿,衣服的裁剪方式更偏向现代的款。
甚至暗处还有着扣子和拉链的存在。
这些本就是为了让人穿衣物更轻松的设置,在清彦这里得到了好评。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和你们说。”
清彦吐出了一口气,想要将头偏到一边去,却努力的掰了回来,正视着眼前的付丧神,“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怎么会”
五虎退反应极大,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应该是我们向您道歉才是,是我们先做错了事,才让您那么的难受和伤心”
他这幅无脑护着清彦的样子,让清彦本人都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们这个样子,真的很容易一个人给宠坏了。”
清彦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自己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否则这互相折磨的漫长时光还要延续不知道多久才能迎来终结。
“可是,可是”
五虎退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爱染,希望对方能够站出来说上两句话。
“清彦大人,这话我们听到了,但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当面说给其他人听。”爱染顶着五虎退的杀人眼神,流畅的说了下去,“如果让我们转述的话,他们大概率是不会相信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清彦耸了耸肩,“估计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像退这样反应过度,露出了让我觉得很是有趣的一面唔,那等你们和其他人换班时,就负责帮我录下来吧。”
五虎退眼中的震惊逐渐变成了麻木。
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和清彦相谈甚欢的爱染,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审神者抛在了身后很远的位置,远到他要是再不去追赶的话,就要彻底的失去对方的背影。
“嗯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爱染把自己最近看着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手册递给了五虎退,让他有空的时候可以看一看,“虽然咱们的清彦大人,从小到大的性格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到底是长大了嘛。”
他用着老气横秋的语气感慨,“孩子大了,当家长的就得多注意孩子的变化,要和他多多沟通和交流。”
你看,不注意交流的现世报这不就来了吗
“谢谢。”
五虎退收好了书,决定回去后给粟田口的刀剑一人买上一本,当作睡前必读书籍,还要认认真真的写笔记。
远在别处的粟田口刀剑浑身一凉,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谁大晚上的还念叨着我的名字。
单方面解开了心结的清彦,对于付丧神的贴心照顾接受良好,他也是从某种意义上认清了自己人都有不擅长的地方,他不擅长的,恰好与生活技能相关。
在目睹着付丧神将小木屋重新拼成马车后,清彦坚定了这个想法。
“清彦大人,您之后想要去哪儿”
爱染驾着车问道“要是没有目的地的话,我们就沿着月辉商行所开设出来的商路走吧,要致富先修路,博多他抽出了好大一笔资金,把某些难走的地方都修平整了不少。”
“而且有着月辉商行的地方,大都比较繁华,您应该会喜欢。”
清彦点点头,“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深刻认识到靠着双腿赶路是多么不现实的一件事后,清彦理所当然的斜躺在了软垫上化身咸鱼一条,这是他极为熟悉的一个状态,以往在平安京时,他都是这个模样。
啊,有付丧神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生活舒适度提升的可不是一个度,这是跨时代的升级啊。
除了没有奶茶喝零食吃,还要根据太阳直射的角度调整在车厢里的位置没有什么遗憾了,这就是极致。
清彦不时的从窗户向外看去,离开了平安京后,所看到的风景大同小异,分为稀疏的树丛和茂密的森林。
他倒是能够看到一些小妖怪在林中蹦跳,这些在大自然里诞生的小妖们,大都处于新生期,对着外界的一切抱有好奇之心。
可能是清彦所坐的牛车过于豪华,他们中有些大胆的,还主动的靠近了车厢,蹦蹦跳跳的想要看看车里面的人是谁。
清彦用扇子把他们一个个的敲了下去。
被敲痛的小妖怪们捂着脑袋,满眼的不可思议然后又被从天而降的糖果打在了脑门上,手忙脚乱的才在糖块掉在地上之前接住。
被白色薄纸包着的糖块有着甜美的滋味,靠着采摘野果获取糖分的妖怪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主动的跟在了清彦的车厢后面,试图从他手里再换上一些。
五虎退有些头疼的看着那跟在身后的一连串小妖,“清彦大人,您不能再给他们糖吃了。”
“我自己吃不了,难道还不能把它给别人甜甜嘴吗”
清彦的话语是装出来的忧郁和苦涩,连带着眉眼中都带着说不去的悲伤,他从前还是一朵柔弱小白花时就很是擅长摆出这个表情来。
一旦这么做,就连最为狠心的烛台切,都会给他多加一块布丁。
五虎退在清彦的悲伤前没有一点抵抗力。
他把整罐糖果都放到了清彦的手里,一副您想给多少就给多少的自暴自弃。
小妖怪们也看出了这三人的不对劲,他们念叨着“叽里呱啦”的让人听不懂的话,凑到了清彦面前,用摘来的野花野草,还有一些酸涩得让人牙齿都能倒下的果子,换走了不少糖块。
等到夕阳洒在了林间,爱染将车驾到了一处月辉商行的固定停车点,旁边是一间简陋的木屋。
这也是博多出资修建的,木屋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能够起到的最大用处,就是给赶路的旅人们一个休憩的地点。
但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
“清彦大人,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
他把角落里的枯柴抱来一捆点燃,这火其实是给付丧神准备的,出门在外,能够吃上一口热饭是相当熨帖人心的事,既然有那个条件,爱染也不想要委屈自己。
清彦则是拎着还有小半罐的糖在附近溜达了起来,他和那跟了自己一路的小妖怪们道别,让他们早点回家,在外面停留太久可是会被吃掉的。
“你也要小心。”
兔子模样的妖怪在清彦面前跳了两下,用着细细的声音提醒道“这附近有一只很凶残的大妖怪,爱吃人,你可不要被抓住了。”
“看在你给了我们这么好吃的糖上,我才提醒你的。”
说完小妖怪匆忙的蹦到了远处,追上了早他一步离开的同伴。
“诶”
清彦摇了摇扇子,他把野花用草茎捆成一束,放进了空荡荡的糖罐里,野花的勃勃生机被这么胡乱的一摆,带着说不出的活泼和野趣,摆在了木屋的一角后,让光秃秃的木屋显得不是那么无趣。
“爱染,听说这附近有吃人的妖怪”
溜达回来的清彦随意的问道。
短刀立刻提高了警惕,“您是听谁说的,我在这条路上来回了数次,也没有见到除了那些要糖吃的小妖以外的存在。”
“可能是它看你们太厉害,特意避开了呢。”
清彦的眉间舒展开来,带上了几分兴致盎然,“真朱胡桃他们离开后,我就很少在妖市以外的地方见到妖怪了,平安京是滋生着恶念,却也是阴阳师最多的地方。”
平安京的大阵不是说着玩的,想要从外界突破的妖怪大多折戟于此。要么闯进来后变得虚弱被杀死,要么闯进来后还有着足够的实力引发各种事端。
但是别忘了,还有安倍晴明顶在前面。
这些或大或小的妖怪们,等到清彦了解到时,已经变成了符咒下的灰飞烟灭。他只能从晴明的信件里面获取一星半点的消息,常常为自己无法当面与妖怪相见而感到遗憾。
开开眼界也是不错的嘛。
“那些妖怪都长得很丑的。”
五虎退用着哄小孩的方式劝着清彦,“您忘了每年妖市上去买烤鱼的那些深海鱼妖了吗大多数妖怪在化形初期,都无法做到上下统一,经常是一副看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模样。”
“有的甚至比那深海鱼妖还要丑。”
清彦沉默了一会儿,“其实看习惯了就也还好,他们吃丑了点,但是除了丑也不会做其他的事。”
每年都是安静的在荒川之主的烤鱼摊子前排队买烤鱼,不惹事生非不吃霸王餐,吃完了烤鱼后,还会乖乖的把串鱼的树枝收在一起扔掉,是妖市上很是少见的懂礼貌的那些。
“清彦大人,眼睛坏了的话要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换一双。”
五虎退的语气诚恳万分,“您要是不喜欢现在红色的这双,我们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帮您换成喜欢的颜色。”
用扇子敲了敲短刀的头,清彦把剩下来的最后一块糖给了五虎退,“乖,别闹。”
他声音里面带着说不出的笑意,悦耳的音色在木屋内回荡,感觉自己脸慢慢烧起来的五虎退换成了脸朝着火堆的姿势,用火焰的热度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脸会红。
“清彦大人,您今天还不吃东西吗”
爱染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小包,用这个动作提醒着清彦,“您不要觉得压力太大,药研告诉过我们,定时献血有利于身体健康。”
况且您每次就是那么一两口的量。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清彦大人这么大一个,靠那一两口的血怎么能够所以果然是在饿着自己,不愿喝我们的血吧。
清彦哪里知道付丧神的想法这么多。
他单纯的是对血腥味道过敏罢了吐了这么多年,虽说已经成了习惯,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这个习惯延续下去。
“不饿。”
摇了摇头,清彦拒绝了爱染的好意,“你们吃就好,辉夜姬的传说越来越广,月光可以抵消掉一部分的饿意,我对于鲜血没有那么迫切的渴求。”
“那如果您坚持不下去了,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五虎退的想法与爱染类似,“还有就是,您的检查时间快要到了,药研他也已经养好了伤他可以过来帮您检查吗”
“药研啊”
清彦想起了自己说过的重话,有些局促,“过来就过来吧,对了,他之前流了那么多血,没有怎么样吧”
“刀剑的话可要比您想象中的坚强多了哟。”
代替着五虎退回答了清彦的问题,爱染把治疗过程简化的介绍了一遍,“像药研那样的伤,我们会让他变回本体,然后泡进用了砥石玉钢等材料制成的营养液里,泡上一晚上就好了。”
清彦“”你们刀剑的疗伤方法这么狂野的吗
“只有一般的小伤才会用药研研制出来的伤药。”
爱染的脸上露出了痛不欲生的神色,“您不知道为了让我们减少受伤的频率,他都在药里面添了什么。”
光是说到这事,爱染都想要嚎啕大哭,被药研折磨过的付丧神所流下的眼泪,足以淹没一整个大海。
“是、是这样啦。”
五虎退还是帮着兄弟描补了几句,“但是他是为了让我们少受伤,因为大家在训练的时候,很容易下重手,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伤害”
“不,那只是他的恶趣味而已”
爱染疯狂摇头,“他给清彦大人的那些就很正常。”
“那肯定的啊。”五虎退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能和清彦大人一样”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下来,清彦把他之前没有用完的药给两个短刀各分了一瓶,告诉他们这是专门给他的特殊版本,没有神奇的副作用。
爱染小心的把药放在了包包的深处,这么好的东西,得重要的时候用才行。
五虎退是帮着药研说话,可他也没有拒绝来自清彦的馈赠。
没办法,药研藤四郎就是本丸公认的魔鬼,还是那种会笑着说“我也不是魔鬼”却亮出了比魔鬼还要恐怖的手段的人。
三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和谐。
两位付丧神甚至有种感觉,那就是解开了心结后的清彦,比起之前要更加的好相处。
要是清彦大人能够吃上正常的食物就更好了。
他们在心里祈祷着,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按照惯例,付丧神是一人守上夜一人守下夜,但不需要睡眠的清彦觉得这没有什么必要,把人赶到一旁后,自己则是盘腿坐在了火堆旁边,不时的往里面扔上一两根柴,防止火彻底熄灭。
只是他的技术过于稀烂,在爱染手里能够操控大小的火焰,在清彦的手里没有活过一个小时。
清彦哈,哈哈。
不愧是我,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有些无语,用扇子给那依旧保持着暗暗火光的火堆扇了扇,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火重新点燃后,清彦潇洒的放弃了这事,拎着扇子出了门。
身后的两位付丧神在月光的安抚下睡得极沉。
引来了更多的月光将木屋围起,清彦可不想一会儿晃回来时,发现沉睡了的刀剑掉这样的话,清彦把他们放倒的行为,无异于往凶手的手里递刀。
他还没有讨厌付丧神到要对方去死的程度好吗。
“嗯,接下来去哪里呢”
清彦朝着四周看了看,放开了感知体内流淌的力量牵引着月光,扩散出了更大的范围,以清彦为圆心,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附近的景物,就连在树枝交叉处筑巢的鸟儿长什么样都看得一清二楚。
到了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个村庄。
村庄的规模并不大,也就是几十户人家的模样,只是和清彦想象中不一样的是,都这么晚了,应该宁静一片的村庄,正浮动着数十只火光。
村民的表情上充斥着愤怒与绝望,他们朝着山上的某个地方聚集。
而他们的目标
“咦”
清彦发出了短促的疑惑的声音,他看到了一男一女,那女孩有着黑发红眸,因着坐姿看不清那顺直的长发到底有多长。
可光是这几点就足够。
她要是和清彦站在一起,其他人大概率会以为这两人有着兄妹关系。
原本就因为夜晚的漫长而感到无趣的清彦,被这相似的长相打动。他和村民们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向着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互诉衷肠的两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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