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迷茫
他已经认不出自己来了。
站在装有变异兔妖的笼子前, 清彦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兔妖那残缺的耳朵,还有始终无法平复下来的暴躁情绪, 安静的合起了双眼。
除非时光倒转,否则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清彦忍不住去想,如果兔妖在自己面前死亡是一个重要的拐点的话, 此刻会不会有人藏在了暗处, 提防着想要将兔妖救起的其他人,防止未来因着兔妖生命的延续而发生其他的转变。
但是没有。
许久过去, 兔妖还是那副呲牙的凶残模样, 他不懂自己所处的地方发生了改变, 在凶狠的瞪着眼前几人的同时,还不忘把脏兮兮的, 黏了血污还有融化糖块的干枯叶子往肚子下面藏了藏。
腹部对于动物来说是身上最为柔软的地方,他们只在信任的人面前亮出这出软肋来, 同理, 有了什么不愿被抢走的东西, 他们也喜欢往这里塞。
食物要吃进肚里才安心,喜欢的东西, 要紧紧的抱在怀里才放心。
“清彦大人。”
在看到审神者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不断的泛红溃烂又愈合, 重复这个过程数次后,五虎退忍耐许久,终于是憋不住开了口, “您的手”
“苏芳, 我救不了他。”
清彦的手指无力的蜷缩着, 似乎连扇子都握不住, 他的表情中有着淡淡的哀伤, “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他变成被他人控制的式神。”
“也可以给他换一个身体,但是灵魂与身体不吻合的话会诱发更严重的问题。”
这两句话,给兔妖判定了死亡结局,与其让兔妖生前死后全部都处于听从他人命令行动,不如给他一个痛快,安然的重入轮回。
“你们把苏芳先带走吧。”
偏过了头,清彦看向了踌躇着不敢上前来的付丧神,“这不是你们的错,无需自责。”
应该为这一幕感到愧疚的,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是制造出了这件事的人。
爱染扶起了苏芳,备受打击的桃花妖已然站不稳当,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没人扶的话估计会一步一摔,她在拐出这间小院之前的最后一眼,是清彦单膝跪在了兔妖面前,划开了手腕,将淡金色的血液浇在了小妖怪头上的画面。
这最为精纯的能量,驱散了兔妖灵魂上的点点黑暗。
灵魂飘出了体外的兔妖,那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布的眼珠逐渐清澈起来,他鼓动着三瓣嘴,在看到清彦扇子下面坠着的木哨后抖了抖两条长长的耳朵。
“我要走啦。”
兔妖在原地蹦跶了两下,胸前那软乎乎的毛发荡了荡,“好可惜,我特意留下来的那块糖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抓住了。”
或许是对于糖块的执着,在经历了数次改造,同批的妖怪死的死伤的伤后,兔妖还能保持住一定的清醒,他失去了对其他事物的执着,只记得要把糖给护住。
他也做到了这一点。
清彦又将手腕割开,再一次将血液浇在了兔妖的灵魂上。
“干嘛啦干嘛啦”兔妖忙慌的躲,“快点去找草药把伤口糊起来很痛的”
他躲也没用。
血液与空气接触后变成了轻薄的雾,把兔妖的灵魂包裹在其中。小妖怪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似乎一蹦就可以飞到天上去。
“这是祝福。”
清彦温柔的说道“睡吧,安心的睡上一觉,等到再次醒来时,一切都会不一样,等到下次见面时,我再请你吃糖。”
在他的安抚下,兔妖缓缓的合起双眼,蹲成了一个乖巧的团子,在一阵风吹过后,那散发着浅浅金光的灵魂逸散开来,留下了一些跳跃的星点,落在草叶上后调皮的坠落。
许多年后,藤原清彦来到了一个祥和宁静的小镇,他买下了一栋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房子,而他的邻居是一对单亲母子。
母亲和孩子都有着蓬松柔软的棕褐色短发,他们的那双单纯的浅棕色眼眸里,是对于新邻居的满满好奇。
清彦有时候会发现自家的花丛里多了只偷看自己的小兔子,他以为自己躲得很好,谁都不会发现,眨巴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想要靠近却又在母亲的叮嘱下不敢上前来。
“要吃糖吗,阿纲。”
敲了敲了手边的糖果罐,清彦朝着孩童露出了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我已经看到你了。”
缀在他手腕串珠上的一枚木哨俏皮的晃悠了两下。
从其他地方回来的付丧神们,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他们是找到了小妖怪们,却只看到了改造过后没有了神智,只知道攻击的那些,池子里面翻涌的污血被药研拿去化验,结果很是糟糕。
它催化着妖怪的潜力,用着极端方式让妖怪长大;污浊的力量侵蚀着妖怪的大脑,不可逆的伤害让他们即使被救了出来,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联想到失智妖怪大量出现的时间恰好是半个月之前,刀剑们的心情很是沉重。
就在不远处,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有人用着恶劣肮脏的手法,残害着小妖怪的同时,将矛头对准了他们。
付丧神们早就有了成为他人目标的心理准备。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来对付他们的人,会把目光落在这些生长于田野中,天真烂漫的小妖怪身上。
“我去和工匠们说一声,把妖怪的尸骨带回来后统一火化。”
在知道了来攻击的妖怪大多不是出自本意后,博多立刻就联系上这些天里负责善后的工匠们,他让出了更多的利益,把工匠们手中的妖怪尸骨全部换回。
他还去和在商行这里预订了不少东西的大客户道歉,事出突然,没有办法在规定的时间内交付货物。
“是出了什么事吗”
才给麾下的妖怪们定下了一批皮甲的奴良滑瓢眉心一跳,“之前不是还说存货充足,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就能提货了”
“非常抱歉。”
博多的态度很是谦逊,“我们会按照不久前签订的合同条款进行赔付,如果您等不了的话,我们可以退回定金,并向您推荐一些手中正有货的其他商家,为您争取到最优惠的价格。”
“那还是算了。”
滑头鬼打了个哈哈,他找上月辉商行,主要是看上了这里的东西口碑与质量双爆炸,别家是有货但质量不行,买回去穿上几天就坏掉,他到时候还不得心疼死。
二来嘛滑瓢想要通过商行这条线,看能不能和藤原清彦搭上话。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有了更好的方法。
“我和你们老板认识哟。”
奴良滑瓢压低了声音,用稍显暧昧的词语拉近了与清彦的关系,他指了指商行那显眼得不行的标识,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什么有着过命交情的友人。
博多的心里顿时提高了警惕。
审神者的朋友圈一向简单又干净,清彦认识的人或是妖,从来没有瞒着付丧神的想法。要是奴良滑瓢口中的老板指的是其他的付丧神,那博多大概还能抱以一半以上的信任。
可你说是审神者的朋友
不好意思,谁信谁是傻子。
“我没骗你。”
被博多当成了法外狂徒的奴良滑瓢一阵无奈,可他手边又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两人关系的信物,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自己最新得到的情报当成了开门砖,让博多转达给不曾出现在人前的藤原清彦。
“羽衣狐过来了。”
滑瓢偏过了头,朝着城主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据说是盯上了城中的那位公主,不过你们家老板,似乎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请稍等。”
博多正视着滑瓢,向对方点了点头,他召来另外一位员工继续给客人介绍产品,自己则是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在他们旁边站着的正在挑选配剑的妖怪,朝着奴良滑瓢淡淡的一瞥。他整理了一下搭在肩膀上的毛绒披肩,往远处走了两步。
真麻烦。
斗牙丸眼瞅着滑不溜秋的博多藤四郎从眼前消失不见,差一点就要伸出手将对方给扣下,他为了从月辉商行的负责人嘴里撬出给他们锻造刀剑的工匠是谁,这些天里数次登门,好话坏话都说了不少。
然而博多只会用官方说辞礼貌的回复他不好意思,和我们有着合作关系的工匠,既然选择了月辉商行这个平台,就意味着他们不愿与客人有直接联系。
谁知道这些妖怪是真的奔着锻刀而去,还是奔着把刀匠干掉,好搬空对方家里。
被如此单方面臆想的斗牙丸很是气恼,但他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在月辉商行这里做出了什么恼羞成怒的事,怕是更没有可能见到那位隐在了幕后的刀匠。
所以他只能将怒气隐忍了下来,试图用每天加一的登门次数来表达自己的善意。
奴良滑瓢早就注意到了在屋角晃悠的那只犬妖,他不时的会跑来月辉商行买点小玩意,每每都会看到那大热天披着毛坎肩的妖怪,摆出了认真挑选的模样,最后空手离开。
小哥,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冷着一张脸来“捧场”的行为,没有哪个商家愿意对你笑脸相迎呐。
要学我,多笑笑才行。
“哟。”
滑头鬼走到了犬妖的身边,用略显轻佻的方式向对方打招呼,与面对清彦时的局促拘谨不同,他的态度那叫一个潇洒自然,轻而易举的就踏入了陌生人的舒适圈。
斗牙丸皱了皱眉,不想去理这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放肆的妖怪。
他并非循规蹈矩之人,或者说,在妖怪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需要遵循,只是这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妖怪身上,有着斗牙丸看不惯的一种气息。
也许这就是天生气场不和。
“像你这样,就算是坚持来上数十年,那博多藤四郎也不会把刀匠的身份透露给你的。”
奴良滑瓢懒洋洋的说道“人家开门是为了做生意,你天天过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什么都不买的就走小哥,你是不是第一次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凶险呐。”
“小哥”的称呼让斗牙丸眉心一跳。
他干脆脚下一旋朝着门口走去,暂停了今日的活动,然而让斗牙丸感到吃惊的是,这不知名的妖怪拽住了他肩上的毛茸茸换句话说,拽住了斗牙丸的尾巴,不让他离开。
“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准备走了呢。”
在犬妖动怒前,滑瓢松开了手,还帮着对方整理了一下被他的粗鲁动作弄得有些凌乱的毛发,“这手感绝了。”他感慨万分,“小哥,你们那儿有愿意出售这毛绒披肩的人吗”
斗牙丸觉得这妖怪是在故意挑衅。
句句话戳在他的爆点上,要不是还有理智尚存,知道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他确实要好好的与这妖怪打上一架。
在旁边站着的员工看到这一触即发的场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要是打起来的话把周围的东西碰坏了怎么办谁来赔呀
“两位,两位客人。”
有人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的劝说着奴良滑瓢与斗牙丸,“有什么事的话,等博多先生回来了再说好吗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挑选商品,不太好”
别的客人打起来打起来jg
博多没有让员工失望,他很快就从后院折返回来,将清彦邀请奴良滑瓢进去说话的消息带了过来。滑头鬼掸了下衣衫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带着那让人想要朝他脸上来一拳的得意表情,与斗牙丸擦肩而过。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也能打羽衣狐。”
斗牙丸说得很是认真。
“我知道了。”
博多重新挂起了营业笑容,将斗牙丸送出了大门。
商行的后院虽大,但主干道只有一条,清彦住的地方在最深处,防止一般人误入,而这也就导致了,奴良滑瓢在向深处走去的途中,会被其他人看到。
“哇”
和阎魔爱一起呆在了屋中的樱姬看到了从不远处走过的奴良滑瓢,捂着嘴低声和小爱感慨,“那个人的头发好奇怪呀,怎么会那么高。”
而去掉这头发的真实身高,带给樱姬的震撼指数一星不到没办法,在看过岩融巴形这些薙刀付丧神后,那进门时不需要低头的男人,实在是配不上高这个形容词。
阎魔爱暂停了计算,她抬头去看,只瞥见了那飞扬在空中的发尾。
“可能是在身高上感到了自卑,用头发来进行遮掩。”
她进行了合理推测,看了眼樱姬面前的纸张,“姐姐,你又跑神了。”
樱姬嘴角的笑变得有点小尴尬,她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那写着几道简单计算题的纸张头疼,在这之前,她几乎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发现她有着特殊能力的父亲,将樱姬本人变成了全天下独有一份的特殊商品,既然是商品,那就不需要学习其他多余的知识,更简单的来说,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只要在需要用这能力去救人的时候乖乖出现,把人从濒死的状态解救出来,那就够了。
她自己倒是有拜托乱从外面带上一些书籍给她,不过那基本以小说诗歌为主,如果让樱姬立刻写出五首与春天有关的诗,她只需要思索片刻便能够一气呵成,然而把数字加减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对不起,她大部分时间得出的结论,都与小爱的不一样。
“也许是我出的题太难了。”
阎魔爱那鲜少有表情的脸上带出了浅浅的一层歉意,对于她来说,这还是向周围人努力学习的结果。
“不不不,是我没有掌握好,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樱姬连忙摆手,拿过纸笔准备再算一遍,“博多先生交给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不打扰你了,等你什么时候忙完了,我再问你这些我不会的地方。”
“好。”
小爱点点头,恢复到了之前的姿势,她的左手压在账本上,右手则是落下了一串串的数字。她的计算几乎不需要思考,单纯的将数字加减,很快就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翻过一页,在看到白纸上那被圈出的数字与博多计算结果一致后,阎魔爱才放松了下来。
“好棒好棒”樱姬比小爱本人还要开心,“明明比我小了好几岁却这么厉害,嘤,和小爱一比,我就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到现在都不能与他人正常相处的阎魔爱把这话当了真。
“不是。”她摇头。
“啊”樱姬不解。
“不是傻子。”阎魔爱把樱姬那用来打草稿的纸拿到眼前,认真的帮她看着在哪一步出现了问题,这负责的模样,让樱姬有种面前站着的是严肃老师的错觉,她连忙坐在了小爱的身边,和她一起。
乱端着给两人准备的点心过来时,就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
都是黑色长发的两人凑在一起,画面温暖又明亮,樱姬用她的温柔感染着小爱,小爱也在用她的方式,去回馈这份善意。
“下午茶时间到了哟。”
乱在桌上挑了块空出来的位置,将托盘摆了上去,这是付丧神们在本丸时投喂清彦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改不过来,干脆就延续了下来。
“今天是烛台切特制的牡丹饼,一起吃吧。”
“等一下,等小爱把这里写完,我们两个一起去洗手。”
樱姬头也不抬,随意的朝着乱摆手,“你先不要出声打扰我们两个。”
乱的头上缓缓的冒出一个问号,总觉得自己的地位一下子降得好低呢,说好的好朋友一生一世一起走呢,这么快就把我这个闺中密友踢到一边了吗
本短刀要嚎啕大哭给你们看。
他试图嚎两嗓子装个样子,却发现心中依旧被小妖怪那惨烈的画面填满,这勉强带起的情绪根本不敌心中的黑暗,稍微一碰就被撞得粉碎。
唉,就很无解。
乱在旁边坐下,他支起了一条腿,将脑袋歪斜着靠在了膝盖上面,明明身处在阳光所照耀的地方,却莫名的被黑暗所浸染,似乎要彻底融进去。
阎魔爱突然抬起了头,血红的双眸紧盯着乱藤四郎。
“小爱”还在笨拙的计算着答案的樱姬跟着抬起了头,在顺着小爱的方向看过去后,她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还以为是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凉风,带走了她身边的温度。
“嗯搞定啦”
乱微笑着忘了回去,挺直了背后双手一撑坐在了桌子旁边,“搞定的话就快点去洗手,我可是抢了别人的工作,偷偷跑来和你们一起吃牡丹饼,要是被一期哥发现就完了。”
“诶哦”
樱姬不明所以,她想要从小爱的眼中看到答案,然后悲伤的发现,她还没有和对方有着如此深层次的链接,“那剩下的之后再算”
她轻声的问着阎魔爱。
“好。”阎魔爱点点头,顺从的让樱姬牵着自己的手离开。
三人愉快的吃了下午茶,乱还和樱姬她们分享了之前他们用牡丹饼恶整了压切长谷部的事,导致长谷部现在看到这个点心就脸色发青。
“嗨呀,逗弄老实人的乐趣果然是无穷无尽,仅仅是回想一下都觉得开心到不行。”
我想那位长谷部先生,应该感受不到你的这份恶趣味吧。
樱姬默默的吃着牡丹饼,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点心,属于糯米特有的软糯中夹杂着几分劲道。
包裹在外层的红豆泥的口感更是绝妙,并非是熬煮成细沙的红豆酱,而是有着些许的颗粒感,咀嚼的过程中,舌尖能够感受到那完整的红豆粒,顶在上颚后轻轻抹开,绽放出了浓郁的香甜。
最重要的是,甜味的配比恰到好处。
以往吃过的点心,在糖的添加上都把握得不够准确,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白糖的获取难度相当之高,把这个东西放进点心里时,要么拼命加,生怕放得少甜味不足;要么只用那么一点,担心浪费。
下次见到烛台切先生时,一定要向他当面好好的道谢。
感谢他让我品尝到了如此美味的食物,光是想到每天的下午能够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樱姬就对第二天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总觉得被数字折磨了一早上的脑袋和心,都被治愈了。”
手轻柔的搭在了膝盖上,樱姬绽放出了美丽的笑容。
“这都还只是烛台切的平常水平罢了。”
吹清彦成习惯的乱,在给本丸其他付丧神戴帽子时完全不会觉得心虚,“之前他还给清彦大人还原了一道只在古书上出现过的点心,前前后后花费了一个月才调出和书中那如出一辙的味道”
不过就算再怎么美味,清彦大人也吃不到了。
乱感到了一阵悲哀。
明明他有在努力的让自己的开心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随之而来的打击都会将那份喜悦敲得粉碎,仿佛他不配拥有那向上的情绪。
“你心中的仇恨,因何而起”
安静的吃掉粘在手指上的最后一颗红豆,阎魔爱用手帕细细的擦去残留在指尖的黏痕,“你又想要向谁复仇。”
“嗯”
乱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和眼角下意识的弯到了一个让人感到亲切的弧度。
樱姬却觉得乱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用笑容隔开了两边的距离。
“你的眼睛,是这么告诉我的。”
说完这些,阎魔爱低下头去,重新看起了账本,这是博多交给她的作业,每天都要完成一定的量计算结果只是基础,她还要从货物的进出数量,提交出一份与之有关的分析报告,结合时间地点,阐述其中的缘由。
“乱”
樱姬有些担忧的看着短刀,“是和那个妖怪有关吗”
“你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乱把之前装着牡丹饼的小碟收进托盘里,向樱姬和阎魔爱道别。
“什么叫我们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樱姬垂着头,搭在了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瞒在鼓里,只能接受别人的保护我难道就只有这样的用处吗”
“不。”
她露出了一个惨戚戚的笑来,脸苍白了不少,“应该说,除了等在这里,我确实什么都做不到。”
只是和阎魔爱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樱姬知道,身旁这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孩,有着极为坚韧的灵魂,她的心中有着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
可自己呢
她试图去找到一个能够称之为目标的东西,然而不管怎么看,那都脆弱得像纸人,风一来就被吹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樱姬找不到自己的人生应该通向何方,她站在十字路口,犹豫着不敢迈步她不愿像其他女孩那样,到了合适的年龄后,嫁给父母挑选的对象,进而把自己枯燥的人生不断的循环下去。
那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未来,恐怖至极。
“姐姐。”
阎魔爱握住了樱姬的一只手,把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要听故事吗”
被献祭给了山神的女孩,却在失去生命之时,找到了人生目标的故事。
“好。”
樱姬擦掉了眼角的泪,哽咽的说道。
奴良滑瓢来到了清彦面前,他进来时,恰好看到对方在摩挲着一只木哨,同时这屋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低气压的源头,应该就是清彦。
这是被什么给气到了吗
眉尾挑起,滑头鬼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清彦的对面,主动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还发现清彦手边的茶水没有了温度,看样子晾了好久。
“你们也和羽衣狐有仇”
见清彦半天不开口搭理自己,奴良滑瓢决定把自己变成拥有较高自我管理意识的那类,迁就起对方来,“那就巧了,我就是追着她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消息过来的。”
“最近有不少妖怪在深夜袭击人类,主要是女人还有小孩,大部分被袭击的人都被取走了肝脏,有的甚至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眼神一暗,奴良滑瓢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原本我与她是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她敢公然越界。”
妖怪与人类的关系时好时坏,滑瓢其实没怎么在意。
这就好比阴阳师里面有安倍晴明那类能和妖怪们坐着喝酒赏月的,也有见到妖怪就掏出符咒,不管好坏都要把他们灭成飞灰的这些行为都控制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度里,在大家的忍耐范围中。
可羽衣狐硬生生的打破了这个界限,将两边的关系朝着最坏的方向引去。
一个妖怪做出的坏事,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所有的妖怪都要背上黑锅。人类并不会因为有人解释,说妖怪里面也有不伤人的好妖怪就会放松警惕。
比起被妖怪欺骗后挖去肝脏,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在牵连到自己的生命安危时,人能够做出来的事,要比想象中更为极端。
奴良滑瓢不知道羽衣狐挑起人类与妖怪的纷争后,想要从中获取什么利益,他只是为了守护自己那平和宁静的日常,选择与之为敌。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些刚诞生时傻乎乎,一个馒头就能被骗回家养的小妖怪们,也得把羽衣狐摁死。
万一小妖怪里面有以后能够与自己喝交杯酒的,结果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类戳火里烤了,进而导致他的百鬼夜行丢失了重要的一员大将,岂不是呼天喊地都没有用。
“原来是这样。”
清彦松开了手中的木哨,那制作手法很是粗糙的勺子在空中晃悠了几下后归于平静,“她抓走了附近的小妖,改造成了只知道执行杀戮任务,没有了自身意识的傀儡。”
奴良滑瓢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凝重,蓬勃的杀气涌出,庭院中那不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都停止了晃动。
藤原清彦不会用着恶劣的谎话欺骗自己。
滑头鬼对清彦抱有天然的信任,这人看上去就是风光霁月的类型,怎么会矮下身段去做这种事。
“而她现在,就在这城里。”
清彦将扇子一格格的打开,这扇面是他不久前刚找出来的新的,上面是春天时山野烂漫的场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蹲着一只看起来更像一个灰色芝麻球的兔子。
兔子微眯着双眼,乖巧可爱。
“她是为了你,才出现在这里。”
奴良滑瓢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茶水,想要抽出烟斗来上一口,在付丧神的注视下默默的收了回去,“你们应该有听过这样的传闻,得辉夜姬者得天下。”
“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不过复述了一遍罢了。”
清彦的手向下压了压,制止了刀剑们内心中产生的慌乱。
“明明不是这样的呀。”
加州清光愤愤的说,“这流言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也就是在传辉夜姬从月宫飘下来到人间,众人想要一睹她的美貌。”
后来辉夜姬与月辉商行产生了莫名的联系,到了现在,大部分人都觉得,那月辉商行能够在短时间内攀升到如此难以动摇的位置,绝对是有神女的祝福。
他们完全忽略了在这流言开始之前,月辉商行就干掉了不少前辈,踩在了它们的尸体上成功上位的事实。
“就是因为和你们的商行联系到一起后,才变得更让人相信好吗。”
奴良滑瓢觉得这群付丧神简直不可理喻,“你们是不是太小瞧了这商行的能力,也就是暂时没有个足以与你们相抗衡的力量出现,不,就算没有,暗中也有着不少人暗搓搓的,等待着从你们身上咬一口肉的时机。”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们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绊脚石,必须要除掉才行。”
刀剑们是有类似的感觉,可被一个没有见过的妖怪,用着调侃的语气说着赞美之词,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一阵恶寒。
察觉到了付丧神身上的不自在,滑头鬼在心里啧啧两声,不太明白这群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做出了值得夸赞的功绩却在这里扭扭捏捏,难不成在清彦手下工作的这些人,都不想着有着出头成功的那一天
这么好的部下哪里找啊。
偶尔也会为了手下的事情操一会儿心的奴良滑瓢想。
“总而言之,恭喜你们被妖怪里的毒瘤羽衣狐盯上,然后就是,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联手,将她干掉。”
“这玩意不能留。”
奴良滑瓢懒洋洋的说道,他自给自足,重新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
清彦招了招手,让药研把之前从血池中取来的一小瓶污血放在了桌上,他把瓶子推到了滑头鬼的手边,让妖怪自行打开查看。
“那照你看来,羽衣狐她有没有那个能力,调制出这样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
拿起了瓶子随意的晃了一下,滑瓢在那混浊的液体里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快速闪过一瞬后藏了下去。这点特殊之处并没有躲过他的眼睛,而当滑瓢打开瓶盖,闻到了里面的味道时
“这什么鬼东西”
他一下子后仰,差点把污血倒在了衣领上。
清彦勾了勾手指,用月光布将瓶子拽了回来,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大概是有些后悔与滑瓢合作这事,因为这妖怪看上去颇为不靠谱,让人怀疑他的能力。
“是用来改造那些小妖怪的东西。”
把盖子扣好,清彦也看到了在血污里面翻动的那张诡异的脸庞,“从我所知道的大部分妖怪来分析,他们大都不擅长这类复杂的工作。”
“你说得对。”
滑瓢点头,“我知道羽衣狐是靠着她的尾巴来进行攻击,每一条尾巴都有自己的能力,其中她的魅惑能力得到了狐族的加成,能够轻易的撬开他人心房,进而将被魅惑的人变成傀儡操控。”
“但这个。”
他点点瓶子,“羽衣狐做不到。”
“她的背后,果然还站着其他人。”
清彦垂下了眼眸,朝着滑瓢点点头,“他们今早毁掉了附近几处藏有血池的地方,同时还派人守住了进城的几条路,如果羽衣狐还想靠着这个方法制造傀儡,那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既然已经确认了,为何不动手”
奴良滑瓢皱眉,“拖延上一天,受到伤害的人或是妖数量就会增加,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总不会是不懂吧。”
付丧神狂妄之徒你又懂什么
“抓住了羽衣狐,还会冒出来别的妖怪,羽衣兔羽衣牛,你又准备这样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清彦反问,示意付丧神送客,“之后有了消息会通知你的。”
“藤原清彦”
滑瓢站起,面露不满,“你要是不愿去做的话,就由我来。”
“不管面前有着多少阻碍,我都会一一斩杀”
“送客。”
清彦的目光焦点落在了门外,他像是突然对那泛红的枫叶来了兴趣,再也看不进其他。
被三日月宗近送到了门口的奴良滑瓢,在付丧神向自己道别时却没有了之前那愤怒的模样,低声问着太刀,藤原清彦是不是在为某件事烦恼。
“您多虑了。”
有着无上容貌的付丧神微微一笑,“清彦大人他只是有些迷茫而已。”
“哈”
奴良滑瓢的脑电波没有和三日月接上,“迷茫迷茫什么”
“抱歉,我也不知道。”
三日月拒绝的态度过于明显,滑头鬼也没有了追问下去的意思,他走回了自家属下暂住的地方,坐在缘廊旁边,思索着清彦手下所说的那句谜语一样的回答,好半天都没有想出个明确的答案来。
人什么时候会感到迷茫
滑瓢就差抓住部下一个个的问过去了,不过他很快就泄了气,因为那群还没到晚上就开始载歌载舞喝个痛快的妖怪们,看上去就不是会感到迷茫的类型。
是太傻了所以不会迷茫吗
我有感觉被冒犯到。
滑头鬼用手抵着自己的额角,面露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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