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他觉得芥川龙之介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为了安抚情绪波动明显、表现地很不安定的芥川龙之介, 他试探着伸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初鹿野来夏的动作很轻,只隔着衣物虚虚地拢在芥川龙之介的肩背上, 变成了亲密相拥的姿势。芥川龙之介轻轻颤栗了一下, 随即五指插入初鹿野来夏浅色的头发之中,指间摩挲着的是细软的发。
他缓缓地深呼吸了一次, 随后才松开了初鹿野来夏。
仿佛在这个时刻,他才意识到刚才突如其来的拥抱有多么暧昧, 在拥抱结束之后才反应过来的迟钝神经让芥川龙之介不自觉地开始发热。
这次红的不只是耳根,连苍白的脸色也因为热度而变得发红燥热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初鹿野来夏故意逗他的行为其实不算什么的话,但这次可是由他主动抱了个结结实实那完全不一样。
芥川龙之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现在他才回想起来刚才拦住初鹿野来夏的腰时所感受到的。他确实想过初鹿野来夏的腰很细但只是想想, 和自己抱上去是完全不一样的。
腰好细
他的脑子里猛然冒出了不合时宜的想法来, 芥川龙之介心中一惊, 立刻试图将这种想法摒弃出脑海之中。然而越是想要忘掉, 他就越是能回忆起更多触碰到初鹿野来夏的细节带着日光气味的发梢、细到能够被握住的腰、以及回抱他的双手。
他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将手背在身后,回答了初鹿野来夏的问题“没事。”
芥川龙之介停顿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两天你去哪了”
芥川龙之介能肯定太宰治绝对和初鹿野来夏待在一起, 但他不问太宰治, 只问初鹿野来夏。
对于芥川龙之介而言, 尊敬和仰慕的太宰老师如果叛离了港口黑手党,那么就会是他的敌人。而初鹿野来夏是重要、珍视的人, 如果他消失了, 芥川龙之介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人找出来。
初鹿野来夏被芥川龙之介问地愣了一下, 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芥川龙之介是在为什么事情而感到不安。他离开家的那天是要去埋伏在孩子们住处的附近, 自那之后就没有再回去。
而之后织田作之助陷入昏迷, 他和太宰治等了两天, 才等到了织田作之助苏醒,直到这时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回到家中。
而在这期间,她完全忘记了要告诉芥川龙之介,自己有几天不会回家的事情。
如果太宰治没有叛逃的话,芥川龙之介大概不怎么在意。但是太宰治一叛逃,芥川龙之介担心的就是怕太宰治拐跑了初鹿野来夏,所以才会如此坐立不安。
“抱歉,是我忘了告诉你,让你担心我了。”初鹿野来夏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两天我有点别的事情要做,所以忙碌的时候忘记了”
至于到底事什么事情要做,初鹿野来夏含糊其辞,没有说的十分清楚。芥川龙之介知道轻重,自然没有追究着继续问下去。
他多多少少知道太宰治和初鹿野来夏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所以隐约能猜到初鹿野来夏这两天去干了什么。
“我以为”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跟太宰先生一起离开了。”
初鹿野来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们关系很好。”好到让他觉得像是相处多年的朋友。
“那大概是你的错觉。”初鹿野来夏十分真诚,“我和太宰那家伙怎么可能关系好呢如果他哪天成功把自己作死了,我一定会开开心心地去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底下放鞭炮庆祝。”
这话是半点不掺水分的。
初鹿野来夏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诚然,他们最开始是因为利益、威胁和秘密所驱使,才会达成某种微妙的平和关系。然而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他和太宰治之间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感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几个简短的字,初鹿野来夏就能跟上太宰治的思路、基本上能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他们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并没有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那样温和;可同样也不是冷漠的合作者,在这之上要稍微温情那么一丁点儿。最后形成的是两个人谁都找不准词语来形容的微妙关系。
“是这样吗。”芥川龙之介稍微明悟了一点,“我还以为你真的离开了。”
“放心吧,我不会跟着太宰治跑的。”初鹿野来夏啼笑皆非,“我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也没冒犯过港口黑手党,根本没有理由要跟着他一起叛逃。”
“而且我还是个高三生啊,马上就快考试了,我是不会放弃我的学业的。”
从芥川龙之介搬进来之后,他经常能看到初鹿野来夏在看书,有时候也会复习功课、为考试而做一下模拟习题。因为同居的原因,他也知道了初鹿野来夏本职其实是作家。
他出版过的书,有几本是芥川龙之介都听说过名字的。
初鹿野来夏也曾经试图陶冶他的情操、培养一些文学方面的爱好,但显然失败了。并不是芥川龙之介的脑子缺跟筋,初鹿野来夏认为这个世界的芥川龙之介同样有着惊人的才华,可因为人生际遇的不同,想法也会发生奇妙的改变。
芥川龙之介已经加入了黑手党、沾过鲜血、见识过黑暗。他没那么容易退出,过上织田作之助理想的那种生活。
就是这一点,会让芥川龙之介突然间觉得有距离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初鹿野来夏之间所间隔的距离很遥远,明明就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有种随时会失去的不安定感。
这距离感很模糊,就像是看到了窗外枝头开的正盛的团簇樱花,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柔软的花瓣,明明触手可及,却被透明的玻璃窗而隔阂开来。
所以他才会在那一刻,那么莽撞又冲动地去拥抱初鹿野来夏。
确认他真实地存在着、就在身边,不会离开。
解决完历史遗留问题,安抚好芥川龙之介,初鹿野来夏总算能稍微歇一歇了。
芥川银还没回家,芥川龙之介给他倒了杯茶来,茶水还是温热的,碧绿的茶叶梗竖立着悬浮在淡绿色的茶水之中。
初鹿野来夏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之中,捧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港口黑手党有派人追捕太宰吗”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芥川龙之介直接回答了他“有,但并没有多少人手去找。”
凡是在港口黑手党待过的人都知道,和太宰治作为敌人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找死行为。如果太宰治是存心想躲起来不被任何人找到,那么就没有人能找到他。
大概正式因为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那些港口黑手党的部下才会如此消极怠工吧。比起对手,作为部下的他们更能明白太宰治此人心智的可怕程度。
“啊,”初鹿野来夏挑了挑眉,“果然是这样啊。”
芥川龙之介疑惑地反问“果然”
“意思是,这是所有人乐见其成的最好的结果。”初鹿野来夏说的很委婉,没有直白地透露出来。
他的说法不甚清晰,但芥川龙之介隐约明白了这是连首领也觉得很满意的结果。
芥川龙之介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有些事初鹿野来夏可以告诉他,芥川龙之介本人相当有自觉,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当然也包括这时初鹿野来夏所说的话。
这就相当于是告诉他所谓叛逃的内幕了。
初鹿野来夏和芥川龙之介简单聊了几句,在回房间内休息了。他连着快要三天的时间都没能睡一个好觉,就连织田作之助昏迷的时间里都没能松懈下来。
在那两天的时间里,他和太宰治这两个清醒着的成年人在商量去向问题但当然不是他们俩的去向,而是指织田作之助和孩子们今后的去向。
只有织田作之助一个人的话还好说,但他带着五个孩子,加起来六个人的目标太过显眼,不适合生活在港口黑手党管理的横滨。就在森鸥外的眼皮子底下太过危险,虽然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这一套对森鸥外是大概率行不通的。
傻子才会上这种当。
最后他们选在了东京。
其他有海的小地方倒是也可以,但是那些小城市距离太远,他们难以管到那么远的地方,还不如选择异能者组织更加混杂的东京。
东京存在七个强大的以王权者为中心的异能组织,其中还涉及到了政府,其中也有许多别的组织这种复杂至极的环境下,就算是港口黑手党也没办法太过深入。
这样鱼龙混杂的大城市之中,再适合藏身不过了。
他们办事很迅速,连房子都已经找好了虽然并不算很大,有三个房间,主卧、孩子们住的房间和书房。是织田作之助理想中的那样,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能够看见海和码头,一抬头就是潮起潮落。
唯一的问题是,织田作之助认为自己杀了人、所以已经失去了继续写小说的资格。
在织田作之助醒来之后,初鹿野来夏单独跟他谈过了。
这群人里,只有初鹿野来夏还在继续写作,在这方面他要比太宰治强。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很久,最终对他说“我从前看过一本小说,但是只有上卷和中卷。这本小说非常、非常地精彩,虽然写的只是活的卑微的鸡毛蒜皮的小人物,但每一个故事都非常引人入胜,所以我一直想要找到下卷。”
“最后是在一个茶馆里,一个男人给了我下卷。那个男人评价说,下卷是一本非常无聊、糟糕至极的小说,但我看过之后不这么认为。可下卷缺少了最重要的那几页即作为杀手的重要人物阐述自己不再杀人的理由的关键剧情。”
“那个男人告诉我,这个故事应该由我亲自来写,才能保持最完美的作品我也因此而想要成为一个小说家。”
初鹿野来夏隐约明白了。因为织田作之助曾经也是杀手,所以在阅读这本书时,会产生微妙的共鸣现实与书会交叠重合起来,而对他造成影响。
“那个男人留下几句话和这本书就离开了,我无法通过寻找他而得到答案。所以我得出了结论由我来写。由我来给结尾,划上句号。”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织田作之助带上了思虑的语气,“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现在我突然能想起来了”
“他的名字是夏目漱石,与那本小说卷标上写的作者是同一个名字。”
夏目漱石。
初鹿野来夏心中一惊。他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和时机,来真实深切地了解到夏目漱石。
“在和纪德战斗、最后快要死去的那时候,”织田作之助的手指动了动,他想抽根烟,但最后忍住了,“我突然想到他会对我说那种话,是不是想要拯救我呢”
“但现在想那些也没有用了。”他仰起头,看向雾气朦胧的窗外,“我违背了原则,再一次杀了人那样的我,已经失去了撰写小说的资格。”
初鹿野来夏盯着织田作之助“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
“可是现在,你并没有救赎你自己,只是用一个死板的规则来束缚你”他一字一顿,“以至于,你最重要的孩子死去,你才挣脱束缚,驱使复仇心理而杀人。”
“杀人不能让你得到救赎,不杀人同样也不会使你被救赎。”初鹿野来夏状似疑惑,“既然如此,杀不杀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拿自己当做例子“就比如我,我杀过人,而且杀的人不少,直到前天为止,我还收割了几个iic士兵的生命。可即便如此,我仍然在继续写作。”
“杀不杀人,并不会影响什么东西。”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而不是以救赎为名的束缚。”初鹿野来夏面色严肃,“如果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你确实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那么就应该知道这一点了。”
他最后放软了语气。
“好不容易脱离了港口黑手党,可以过上你一直希望的理想生活了,你还要看着孩子们长大。”
在能看到海的房间里慢慢地将稿纸填满文字,这段时间里也许会传来孩子们打闹玩笑的声音,他放下笔去给孩子们做饭,然后一家人围在餐桌边上讲述有趣的事情。
这样的场景,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织田作之助有些干涩的嘴唇微微翁动了一下,蓝色眼瞳之中映出了雾气消散之后日轮的轮廓。
“真好啊。”
此时距离太宰治从港口黑手党失踪,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其实太宰治消失的没那么快,大概刚刚一星期左右的时候,织田作之助的伤已经好到不会妨碍行动的程度了。
趁着还早,再加上原本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带上的行李,所以在太宰治的一手安排之下,他们居家搬迁到了东京的海边。
虽然太宰治已经脱离了港口黑手党,但是如果想要做什么事,靠他自身的能力和情报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有的是组织想要来挖墙脚,所以织田作之助才能这么顺利地搬家到东京。
除此之外,他还帮孩子们找到了能够接收他们的学校,这样孩子们也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按照普通孩子的生活轨迹长大、完成学业然后成人。
做完这一系列安排,太宰治也只花费了不到两周的时间。而在那之后,太宰治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初鹿野来夏也没能联系上他。
但在太宰治消失之前,曾经来找过他。
“契约的时间还没结束,你仍然是我的合作者。”太宰治这么说着,在说出后半句话时他难得的神色复杂了起来,“下次再见时我大概会是救人的那一方了。”
他真的将织田作之助的话听了进去,并且决定按照织田作之助的期望,去成为救人的那一方反正无论是哪一方,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初鹿野来夏隐隐约约知道,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太宰治似乎去见了某个人。
但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其中的细节,不知道太宰治究竟在哪里、见了谁、又说了些什么。
初鹿野来夏只知道,在那次秘密的会面之后,太宰治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在这世上出现过。
没有了太宰治时不时地给他找事做,初鹿野来夏突然闲下来了很多。
七月入夏时他回学校去了一次,那一次是要去进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至于这一次是在九月初的时候。
距离太宰治那件事情的发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冰帝高等学院会在中学三年级的这一年里办一次修学旅行,地点基本上选择在国外。
初鹿野来夏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最后想到他总共也只会上这么一次高中,修学旅行也只有这一次而已,就当是给高中生活留下一个纪念再者,他真的很闲,所以就决定参与这次修学旅行了。
修学旅行的时间是一周,地点是洛杉矶。
洛杉矶是天使之城,但同时也被称为罪恶之城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准确,至少在初鹿野来夏看来,整个美国都充斥着无处不在的对人身安全的威胁。
在临走简单收拾行李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十分紧张地盯着他,那种过于炙热的目光让他坚持了没两秒就彻底败下阵来,无奈地解释他只是去参加修学旅行,并不会跟太宰治一样突然搞失踪。
这同时,初鹿野来夏也不免觉得有点奇怪芥川龙之介未免对他太在乎了一点。
虽然他并不讨厌,但是难免会有些疑虑。芥川龙之介的感情,真的只是对家人和朋友而已吗初鹿野来夏怀疑过一段时间,但后来联想到雏鸟心态,认为他自己和芥川龙之介大概也是如此,于是就放下了心来。
修学旅行进行的很顺利。
得益于交际点满的大型中央空调技能,就算没怎么和同学相处过,这一路上仍然有不少同学对他释放了善意。之前高一时隐隐把他当做对手的迹部景吾,也已经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了。
好在洛杉矶的修学旅行没有出现意外,没有凶杀案、没有异能力、没有杀人球类运动,一切都十分的圆满。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回程的时候了。
统一订的都是机票,但是因为原本安排的飞机出了一些差错,导致不得不临时安排,重新购买回程的机票,很多人都是零散分布在好几架飞机上。迹部景吾则和初鹿野来夏的机票安排在了下一班航班上,两人做的恰好还是连坐。
刚刚登上航班时,初鹿野来夏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妙。身为大财阀的继承人,迹部景吾的感觉也相当敏锐,毕竟从小就有各种不怀好意的人试图绑架他、伤害他,所以同样也觉得不对劲。
这种感觉在飞机起飞之后达到了顶峰。
“总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初鹿野来夏沉思。
坐在他身旁座位的迹部景吾听见了低声“很奇怪,有什么不对劲,小心一点。”
“我知道。”初鹿野来夏答,“谢谢,你也小心。”
初鹿野来夏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机舱座位上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他们的斜后方坐着的是戴着眼镜、有着深蓝发色的年轻男人,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危险像是强势香水的前调。
飞机起飞不过十来分钟而已,初鹿野来夏就知道自己又摊上倒霉事了。
就说在洛杉矶怎么会这么好运,什么危险的事都没有遇到,原来是在这架飞机上等着他初鹿野来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先是机舱内的空姐在接了一个内线电话之后就难以维持脸色,挂着的笑容也变得十分勉强。她站在过道,手臂伏在桌子边,似乎要靠着借力才能让自己不要腿软。
看这副模样,初鹿野来夏就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劫机”他皱眉。
下一秒,机舱内的广播响了起来,男声和初鹿野来夏的自言自语重叠在一起,他肆无忌惮地宣布“这架飞机被我们劫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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