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煈师兄对水师弟不辨长幼、眼里只有缘杏却将他当作空气的行事作风多有抱怨, 但水师弟依然我行我素。
他喜欢跟在缘杏身边,“杏师姐”“杏师姐”地叫。
水师弟与煈和缘杏他们进度不一致,北天君平时并不将他们放在一起授课,但水师弟总是会固执地早来, 好和缘杏一起去道室, 或者在画技课室或者道室外面等缘杏, 帮她拿东西, 和缘杏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外开心。
没多久,水师弟不仅兽身在耳朵上绑了发带, 连人身都开始用发带扎头发。
煈第一次见到, 分外震惊“水师弟,你没事吧用女孩子的东西上瘾了”
然而水师弟哼唧了两声, 根本不搭理他,扭头道“要你管,我就喜欢这样。”
水师弟用的,是和缘杏那日给他扎在耳朵上的, 一模一样的发带。
缘杏那日准备得急, 只是随意从梳妆盒里拿了一根, 都没有经过挑选,算不得特别漂亮的发带,不过, 水师弟却很喜欢。
这虽是女孩子的东西,但水师弟是用男孩子的手法扎的。
他干净利落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用发带绑紧, 露出额头和后颈, 看上去洒脱飒气, 倒比他原本总低着头的样子开朗许多,并不显得女气。
阿水本是普普通通的长相,但他皮肤白,生得干净,扎了那么条别致的发带,倒添了几分秀气,增色不少。
缘杏头一回见,也愣了愣,欢喜地夸他“你换发型了这样好看,很合适你。”
水师弟耳尖冒红。
对他而言,没什么比师姐的夸赞更让人开心。
水师弟赧然道“师姐之前送我的发带,我很喜欢,所以特意去托柳叶找来了一样的,这样人身用的,也和师姐一样了师姐赠给我的东西,我全都会好好爱惜的。”
过了一阵子,水师弟又开始偷偷学画画。
缘杏起初惊讶,不由担心地提醒道“师弟,你若是想像我一样落笔成真,恐怕是没有办法靠学画学会的,我有这样的能力,也是机缘巧合”
“不,不,师姐,你误会了。”
水师弟慌张地澄清。
他颇为羞涩地垂下眼睫,说“我没有妄想像师姐那样落笔成真,只是师姐每日都画画,我想,若是我能懂一些画技,日后和师姐就能更聊得来”
缘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现在也聊得很好啊,你不必勉强自己,来迎合我的。”
“没有勉强”
水师弟超乎意料地坚持。
“能与师姐做一样的事,我很幸福。只要想到杏师姐,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水师弟都说到这个份上,缘杏便不再强求。
她默认了师弟也在和她一起学画,还会在水师弟拿着画作来向她询问时,给他一些画技的指导。
水师弟对此欢欣鼓舞,为了多与师姐说上几句话,此后画得愈发卖力。
坦白地说,水师弟在绘画上没有多少天赋,但胜在勤奋刻苦,努力画了一年,竟也有不少成果。
时光如流云飘荡,随风飘远,不再回头。
光阴荏苒,缘杏渐渐有所成长。
这两年里,她长高了,相貌长开,十一二岁的年纪,开始褪去幼年时一团团稚气,逐渐有了少女窈窕的模样。
这日,缘杏站在露天画架前作画,时值春日,庭院内花团锦簇,她柳眉轻蹙,落笔干脆。
缘杏身段清瘦,气质斐然,她专注于画作,成画利落干练,看她作画的侧影,颇有小才女的气势。
水师弟在一旁看着缘杏画画。
尽管缘杏画得快,但一直画也难免枯燥,可水师弟就像感觉不到一般,时时刻刻充满热情。
他仰慕地夸奖道“杏师姐画得真好,满园的春花,却没有师姐绢纸上画的灵性漂亮”
缘杏正好最后一笔落成,回头对小师弟说“你不用总是这么夸我的,怪不好意思。更何况,我这段时间感觉自己都没有多少进步了。”
若要说画画讲究其形,缘杏已经练到了顶。
将她的画和实物摆在一起,早已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甚至于,缘杏画出来的东西还要比真物更有灵性。
若要说画画讲究其神,缘杏画得也不差,她能将任何东西都画得入神三分,有情有心。
可饶是如此,缘杏总还是觉得自己差了点什么。
她画出来的东西已经能保留很久了,如今,她可以每隔一两个月才给小师弟补一次耳朵,而且耳朵的质地也更柔软真实,完全分不出差别。
而小师弟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啊师姐是我见过画画最好的人了,且不说师姐落笔成真的能力,即便单单是作画,也从没有人能与师姐相较”
缘杏无奈一笑“谢谢你。”
小师弟还欲再说,就在这时,柳叶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在两人身边行了一礼。
他道“杏姑娘,水郎君,天君请几位弟子到道室去,他有事要说,煈郎君已经提前过去了。”
缘杏与水师弟对视一眼,连忙赶往道室。
师父已端坐在道室中,他眉心一点朱红,赤得灼艳。
“昨日,我收到了羽的书信,他在别处的修炼已经告一段落,再过几日,就该回来了。”
等所有人在道室聚齐,北天君如此宣布道。
在师父说出“羽”这个字的时候,缘杏眼前世界,就像打开天窗,骤然明亮。
羽师兄
提起这个名字,缘杏的心脏忽而从冬眠中复苏,本来沉沉钝钝,此时却灌满了生机,雀跃地跳动起来。
一转眼,羽师兄走了有两年多了。
羽师兄离开的这些日子,缘杏差不多每日都想他。
每当记起师兄,缘杏就会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悬挂着的那轮皎月。
师兄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每日都学些什么呢等师兄回来,是不是变得比以前更厉害了师兄偶尔会记起她这个师妹吗
她有时会想给师兄写信,可又不知信件该寄往何处。
而且,如果要让别人知道她有这样一番思念,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故而,缘杏通常都只是自己独自想想,从来不会对其他人提及。
可饶是如此,提及羽师兄时,缘杏脸上的表情,还是流露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情绪。
她的眼神与平时截然不同,熠熠发光。
缘杏更没有觉察到旁人的视线。
水师弟侧目望着缘杏,看到缘杏的神态,不觉咬了咬嘴唇。
而这时,煈迫不及待地道“大师兄要回来了真的假的”
北天君斜睨他一眼“你好像很开心嘛。”
“嘿嘿。”
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师兄在的时候没有感觉,他还和公子羽怄过气,但大师兄真的外出了,少了个人替他们兜着,煈倒真还有些不习惯。
北天君没有说什么,他是乐得他们师兄妹们和睦的。
北天君说“我今日是提前和你们说一声,你们也好早做准备。等羽回来以后,我给你们授课的时间,多半又要调整。”
三个弟子一同称好。
北天君只说了这一件事,就离开了。
等北天君走后,水师弟不动声色地去问煈“二师兄那个羽师兄,是怎么回事”
“哦,对,你入师门晚,没能见过大师兄。”
煈回答道。
“羽师兄是师父的大弟子,是个很不错的人外表出众,性仗义,他以前照顾我们,杏师妹也一向很仰慕他。反正你见了就知道了。”
煈师兄乱糟糟说了一通,却还是太过片面,难以形成印象。
不过,说到杏师姐仰慕羽师兄,倒是显而易见。
想到之前缘杏得知大师兄要回来后,满眼期待的神色,水师弟微抿唇瓣,颇有些不是滋味。
而这个时候,缘杏已经回到了她的卧房中。
尽管她满心想着大师兄回来了,要早做准备,可实际上,作为师妹,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
缘杏将最近的功课仔仔细细又背了一遍,想着万一大师兄会检查她近日的修炼是否勤勉。
然后,她又从最近比较满意的画作中挑了好几幅,挂在显眼又容易拿的地方,想找机会让师兄看看。
接着,缘杏又仔细梳了梳头发,试了好几个发型,想了想,她又将九条尾巴放出来好好梳了一遍。
等做完这些,缘杏竟发现再没什么可干的。
她和羽师兄之间的交集,实在太少,细细想来,仿佛都是羽师兄在照顾她。
如此一想,缘杏难免失落。
她忽然意识到,对她而言,羽师兄是个相当特别的人,他遥远、优秀,仿若云间月。
但对羽师兄来说,她恐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师妹,与师弟或者其他年纪比较小的孩子,都没什么不同的。
数日后,公子羽如期归来。
自从知道大师兄的归期,缘杏昂首翘盼了好几日,早已等不及,一大早便欣喜地过去迎接大师兄。
煈和水也在,他们两个人一同从玉树阁过来,比缘杏稍微晚些。
只见车帘后探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从容地打开帘帐,公子羽那张清风明月般的面容出现在车帘后。
他背着琴匣,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淡笑,气质卓然,似风似音。
少年走下车阶。
缘杏傻傻地望着。
师兄他个子高了,人也挺拔。
这两年多来,师兄也成长了许多。他面容出众,已然有了霁月光风的气质,光是现身,便让周围蓦地一亮,却也因此,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加遥不可及。
缘杏看到师兄回来的仙车,本是满腔热情,想冲上去喊“羽师兄”,可真看到了师兄的脸,她已经迈出的步子又蹲在原地,情怯不前。
师兄与她记忆中,又不一样了。
便是亲兄妹,长久不见,都难免有所疏离。
更何况她与羽师兄,原本相处,就只有寥寥一两年而已。
缘杏止步,迟迟不敢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羽师兄的腰间,只见那里空荡荡的,并未系着她送给师兄的络子。
缘杏忽然失落。
其实她也清楚,她打的那个络子不算多么漂亮,师兄当年说会一直戴在身上不过是句戏言,都已经过去了两年,便是寻常物件也该换了,更何况只是师妹打的粗糙小饰
只是心里多少抱了期待,所以亲眼见到,还是觉得难过。
缘杏微微垂眸。
煈与水两人在她身侧,虽然主角是大师兄,但水师弟的视线,始终都在缘杏身上。
他看清缘杏一点一滴细腻的情绪变化,再看那位长相俊美的羽师兄,轻咬嘴唇“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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